姬流夜听了蘇一一的打算,忍不住苦笑︰「你知道有多少大臣,想把自己的女兒塞到我父皇那里去?這個秉筆女官的權力,可大著呢」
「我的理想又不在權。」蘇一一沒有任何猶豫就搖頭。
「不過,你若是……」
蘇一一不待他說完,就匆忙截口︰「別勸我接受,你知道我的心思並不在這上頭的。國子監的五年,對于我來說,已經足夠了。我的才名,已經不需要再加上任何光環。」
姬流夜沉默,顯然對她的話很不以為然。
「我知道,如果運用得好,對你的將來是很有助益的。但是我助你是為了什麼?」
「為了你的一一制藥,」姬流夜悶悶不樂。
「對啊,你也知道,我若是在天天跟在皇上的面前,一一制藥可就顧不上了。再者,得罪的人多,可是商家大忌。」
「你可真是……」姬流夜長長嘆息,「要知道,對你自己,也是極有好處的。歷代秉筆女官,最後不是嫁給皇儲,便是嫁給有實力的親王。」
蘇一一翻了個白眼︰「你也知道,我理想的夫婿,可不是這兩者。」
姬流夜看著她夜色中的臉,只覺得雲遮霧罩一般,竟是看不清她的內心。
「如果……是我呢?」他慢吞吞地問,心跳如擂。
蘇一一失笑︰「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她柔潤的嗓音,像雨滴一般,在石頭上濺出不絕如縷的柔情。可是,她的含義,卻是絕然的。姬流夜覺得委屈,他願意虛正妃之位以待,難道還不足以證明他的心意嗎?可她卻總是固執地想要那個唯一,怎麼可能呢?
「依依,我等你兩年。」姬流夜鄭重地許諾。
蘇一一吃了一驚︰「兩年?」
「兩年後,你也將近十七。那時候,也許你會有不一樣的想法。依依,我的正妃之位,留給你兩年。你……別讓我失望。」
看著他灼灼逼人的眼眸,蘇一一有些無語。她想,姬流夜注定是要失望的。一夫一妻是她那個時代根深蒂固的觀念,怎麼可能在短短的兩年時間里改變?
「別說,兩年後再給我答案。」姬流夜看她要開口,急忙阻止。
蘇一一搖頭︰「就算給我二十年,又有什麼用呢?」
她堅持,可是姬流夜卻更堅持︰「你記住,我給你兩年的時間。」
「好吧……」蘇一一點頭答應。她也想不出來,兩年之內要嫁給誰。十五歲,還是個未成年少女呢不說她還沒有完全發育成熟,這個時代還不知有沒有避孕藥,如果萬一有了身孕什麼的,以這樣幼小的年紀,有六成是難產。
盡管新生命的產生,是一個喜悅的歷程。但如果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蘇一一就不覺得是一種喜悅了。
姬流夜松了口氣,臉上又露出了淺淺的笑意。
「好吧,你若是真不想當,我替你設法。不過,只怕是……很難。」
「為什麼?我已經請賢妃替我代為轉寰了,再加上宮里還有一群看不慣我的人推波助瀾,難道皇上還會一意孤行?」
「誰讓你為大周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聲譽?雖然還不能與南陳相比,但至少已經把北劉拋開了一大段的距離。除非他們也出一個盛典狀元」
「不是吧?怎麼沒有誰告訴我,出個風頭也會有這樣的結果……」蘇一一欲哭無淚,如果早知道,她肯定不會這麼爭強好勝。畢竟,一個虛名,跟這些麻煩比起來,蘇一一是會毫不猶豫放棄的。
姬流夜苦笑︰「當時誰會想得到……盛典里你會大放異彩,居然把南陳的大才子林振標也給擊敗了呢林振標年少成名,近年來風頭正勁,被稱為南陳少壯派的杰出代表呢」
「其實這個風頭,我倒並不想搶的。誰讓他把詞篇的頭名給搶走了呢……」蘇一一咕濃著,覺得腦袋里開始空落落地疼起來。
「總要有個地方安置你才行,除非你進宮為妃。」
「那怎麼行」蘇一一像是被誰踩到了尾巴似的,猛地跳起來。
姬流夜看她反應激烈,暗暗竊喜,卻偏要問︰「你這樣大的名聲,肯定不會從才人、答應做起的,進宮至少得封個妃。」
「別,千萬別……」蘇一一連連搖手,「你父皇多大年紀,要我……那不成了一樹梨花壓海棠嗎?」。
姬流夜先是愕然,再是暗笑,繼而忍不住捧月復。蘇一一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怎麼,你難道希望我有這樣的結局嗎?幸災樂禍」
「不是,你這形容……」姬流夜笑得幾乎打跌,「真正是虧了你怎麼想得出來,梨花壓海棠?這比喻倒實在形象。」
蘇一一訕訕地紅了臉︰「只是一時急了……」
「你也知道不好意思麼?一個姑娘家,竟有這樣的比喻,要讓別人听了……」
「本來就是嘛」蘇一一扁了扁嘴,「我已經說得夠含蓄的了,你不覺得挺詩意麼?」
姬流夜繼續笑︰「是是是,不愧是才女,這樣的艷詞也想得出來。」
真冤枉這個形容,在現代誰不知道啊
「你還笑……」蘇一一被他笑得惱羞成怒,「再笑就不許你再來了,你當你自己天天偷進人家的香閨,是什麼好行為麼?」
姬流夜勉強忍了笑,裝出一本正經的模樣,可是那臉上的古怪,分明還是在想著那「一樹梨花壓海棠」的香艷。
「不跟你亂說話了,反正你想辦法讓我不要當那勞什子的女官。憑我的莽撞,怕是要為你招來禍事的,別怪我今天沒提醒你。」
「你……這不是威脅麼……」這一下,姬流夜的笑容,可真是變得苦了。
「反正我就是這麼告訴你,至于最後怎麼辦,你自己看著辦吧」蘇一一蠻不講理地把問題推給他,「咱們要合作,總要互相出力。我替你送了這麼多的禮,你也該回一個罷?這個又不是很難。」
「不難嗎?」。姬流夜苦著臉,「換你來,就知道有多困難了。」
「反正再難的事,交到你的手上,應該也不會太難了。」
姬流夜模了模自己的鼻子,這個習慣絕對是學自蘇一一。
「好吧,我總是替你想辦法。其實,我也舍不得你到父皇那里去,我父皇人老心不老,如今正是老當益壯的時候呢新晉的秀女,也就跟你一般的年紀,難保不會起那個心思。」
蘇一一听他答應了下來,頓時舒了口氣。可是,緊接著,姬流夜的下一句話,又讓她把剛剛入下的心,又提起了一半。
「不過,我不能保證。況且,就算不是秉筆女官,也還要進宮當個五品四品的女官,不會讓你這麼逍遙自在的。」
所以,蘇一一在排戲的時候,老是出神。芍娘有些擔憂,怕自己對制度的反對,讓蘇一一心生芥蒂。
尤七不以為然︰「你放心,小姐的心胸寬著呢她要容不下你的意見,壓根兒就不會把你叫去商量。不過,小姐行事,素來膽大心細。那兩出戲,一舉成功,銷金樓會創下新的輝煌。那些小的樓子,也不乏頂尖兒的姑娘。到時候,指不定真來投靠一一制藥呢」
不過,最近蘇一一的狀態,確實不大好。
蘇一一听了姬流夜的話,差點愁白了頭發。偏又沒有人可以訴說,只能天天對著小香豬發牢騷。小香豬是個很好的听眾,卻不能替她開解。
梁炳乾關切地替她端了一碗燕窩粥︰「近來你的氣色不大好,秋色漸濃,要注意保暖,別再穿著單衣了。」
「我不冷。」蘇一一喝了口粥,「我是為了別的事煩惱呢」
「什麼事?」
蘇一一心煩意亂︰「告訴你,也沒法子幫我。」
一語既出,她立刻覺得梁炳乾的臉色微微改變,連忙補救︰「我只是不想讓你也陪著我煩惱。其實,不光是你,就連七公主,也是一籌莫展。」
「那……我不問了。」梁炳乾黯然地垂下睫毛。
蘇一一最看不得他這樣的神色,總覺得自己像是負了他似的,只得舉手投降,把秉筆女官的事兒,跟他細細地說了一遍。
「果然幫不了你。」梁炳乾嘆息,「能否找你伯父通融?他久在官場,這里面的關節,應該甚是清楚。」
蘇一一眼楮微亮,又隨即搖頭︰「不成,若是我伯父知道……怕是歡喜地連夜把我打包送進宮去了,要知道,這是多大的榮譽啊……啊,不好,說不定伯父已經听到風聲,不會暗中替我打點吧?」
梁炳乾看她慘然色變,急忙握住了她的手安慰;「不會的,按你說的,這事兒已經成了,你伯父也不會去做這功夫。」
蘇一一回過神來︰「是啊,我心急慌亂,竟一時想不到。不過,我過兩天跟蘇明瀾打听打听,最好讓他跟我伯父分說厲害。這小子雖然功課比不上我,可鬼主意不比我少。」
梁炳乾看她精神一振,雖然心里發愁,畢竟自己搭不上力,也只得緩緩地放寬了心︰「哪有人損別人的時候,順帶把自己也損一下的」
蘇一一反駁︰「我這是表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