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事,就送個信兒過來。」蘇明琨親自把她送上了船,仍一再叮嚀。
「知道,會有什麼事兒呢」蘇一一滿不在乎,「我又不是什麼公主王子的,動一動就風雲變幻。最大的身份,也不過就是個大商人而已。從目前來講,還撼不動大陳魁的地位,所以暫時還不至于成為人家的眼中釘。三哥,你就別替我擔心了看到嘉慶的治理,大約你去年的評定等級,至少也應該是優了。」
對于自己的官聲,蘇明琨倒並不擔心,仍是叮嚀蘇一一︰「南陳不比大周,咱們蘇家沒根沒基的,也沒有人買你的賬。我知道你一向瞧不上蘇家,但不可否認,但凡走出去,別人還總是高看兩眼的。這就是背後有個世家大族的好處,要不然,憑咱們怎麼可能去得了國子監?」
蘇一一受教︰「三哥教訓得很是,所以我還是姓蘇。不過,三哥你放心好了,南陳有魏先生在,不必替我擔心。」
「魏先生的學問雖好,但在南陳也只是沒根的浮萍罷了,你莫要倚仗太過。而且,南陳人的心思,向來比大周多。不過,若論動歪腦筋,別人也及不上你。」
「那還擔心什麼?」蘇一一氣結地瞪了他一眼。不刺她兩句,心里不舒服怎麼的?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忘了在大陳吃的那些虧了?」
「嗯。」蘇一一乖乖地點頭,又展顏笑道,「我在大周也吃了個大虧,吃得比南陳還大。你放心吧,我會小心的。」
她怎麼覺得,蘇明琨像只護雛的母雞,方方面面都要交代清楚?不過,她理解蘇明琨這麼做的原因,因此乖乖地點頭答應。直到大船的水手上得岸來,起了錨,蘇明琨才催促著她上了船。
「明明是自己拉住我說那些有的沒的,現在倒好像我誤了時間似的。」蘇一一扁了扁嘴。不過,抱怨只是嘴上的,其實心里早就感動得一塌糊涂。這就是家人,親人……
大船開出去很遠,蘇一一偶然回頭,還看到蘇明琨站在岸邊,只是身影已變得模糊不清。心里不由得一暖,蘇明琨還是疼愛她的三哥
陽光未明,天陰欲雨,蘇明琨的身影,在氤氳的眸光里,顯得越來越模糊。饒是蘇一一有著異乎尋常的視力,拍著欄桿看去,也只能看到枯蘆敗荻後的一個寂寞背影。蘇一一忍不住嘆了口氣,一轉眼,大家都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也不知道蘇氏兄弟能配著誰呢
「有了嫂子,大概不會再對妹妹這麼好了吧?」蘇一一嘀咕了一句,輕輕嘆了口氣。轉眼間,兄妹幾個都到了適婚的年齡。對于蘇湄姐妹,蘇一一反倒沒有什麼感覺,只是蘇明琨和蘇明鵬兩個,卻是從小就在一起讀書。到了人生地不熟的京城,三兄妹也幾乎都在一起,感情自然比別人更深一些。
「小姐,外面風大,還是進船艙吧。」繡梨拿著一件白狐皮的披風替她披在肩上。
「這披風可真惹眼,我記得並沒有帶回長樂吧?」蘇一一皺眉,注意到這件披風已經吸引了不少目光。真夠拉風的……
狐狸毛不算稀奇,但這樣長而且閃亮的毛,卻是北地特產的小白狐才有,自是名貴異常,非大富大貴者不能有。南陳雖然富甲天下,但這樣成色的白狐大衣,還是極少見的。對于北周來說,自然就更罕見了。
「我記得那件還留在京城,並沒有帶回來啊……」蘇一一納悶地問。
「這件啊,是梁掌櫃的替你置備的,前兩天兒才送了一批東西到長樂來,小姐忘了麼?夫人替小姐收拾了一箱子的衣服,里面就有這件兒。」
蘇一一苦笑︰「炳乾哥哥也真是的,明知道我沒這麼怕冷,還拿件這麼樣的衣服出來招搖。」
不過,白狐皮的衣服,可真暖和,一直暖和到了心里面。
「梁掌櫃對小姐真好」繡桔在一邊羨慕。
「進去吧,我倒裹著狐狸皮呢,你們兩個可凍得臉白唇青的了。」蘇一一笑道,開恩地轉了一百八十度,鑽進船艙。
由于蘇明琨的關照,蘇一一佔據了船上最好的一個艙位。盡管不能和陸地相比,但在船上也可以算得上寬闊的了。一邊的案頭,竟然還供著一只長頸的細瓷瓶,插了翠稚雀羽,為不大的空間增添了一抹亮色。
「看來,三哥在嘉慶混得還不錯呢,上次國子監去南陳的時候,包了一條船,都沒有這麼好的條件啊」蘇一一伸了個懶腰。
「小姐不暈船就好。」繡桔笑道。
「暈船?」蘇一一啞然失笑,「這只是一條江而已,怎麼暈啊要海船才會暈吧……」
「也有人會暈的呢」繡桔笑嘻嘻道,「以前我們有個遠親就是,不能下水,坐再大的船都會吐得七葷八素。」
「那可真慘。江船都暈成這樣,換了海船那還得了?」
「就是,所以凡是出門,只能從陸路走。」繡桔咭咭呱呱地講著兒時的趣事。其實有時候講得有點亂七八糟,繡梨在一邊提醒兩句。蘇一一似听非听,偶爾回以一個微笑。
她從前也出過海,暈船這種事兒,在她听來簡直就跟天方夜譚差不多。繡梨早就替她斟了茶,還是舊年的獅峰龍井。
「今年的新茶,不知道還喝得到了沒……」蘇一一嗅著茶香,半眯了眼楮。
「這獅峰龍井茶啊,五皇子肯定是會替小姐弄來的。」繡桔取笑。
蘇一一只是笑笑︰「我又不打算去京城,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記得把龍井茶送到長樂。現在還是二月,新茶采摘也沒有多久了……」
說著,心里忽然一動。難道姬流夜讓她在長樂多待一些日子,就是等著到時候替她把新茶帶來麼?
「啊……」忽然,一聲大煞風景的慘叫,把主僕三人嚇得從榻上直跳起來。
「怎麼回事?」蘇一一皺著眉問,「不會遇上海嘯吧?不對,這是江,要嘯也是江嘯,在江河里,也不會有那麼猛的浪頭,不值得這麼夸張地慘呼吧?」
「奴婢去瞧瞧。」繡梨放下手里的書本,回身就走,卻被蘇一一叫住。
「你們兩個嬌怯怯的女孩子,興許本來沒什麼事,也會惹來采花在盜什麼的。還是我去瞧瞧吧」
「小姐」繡梨按住了她的手,神態堅決,「外面不知道是什麼狀況,待奴婢去打听明白了,再來回小姐。」
蘇一一正猶豫,外面又傳來一聲慘叫,主僕三人面面相覷。這時候,艙門忽地被推了開來︰「小姐快出來,船要沉了。」
「什麼」蘇一一頭皮發麻,「好好兒的,怎麼會沉船?」
她前世對飛機的零部件倒是熟得很,但對于船……可半點沒覺察出什麼不妥來。
劉孟海的臉上再沒有嘻皮笑臉的模樣,板得比劉伯韜還要端正︰「船底部似乎有了不止一個洞,先不管它。蘇小姐,快跟我來,大哥已經去船尾搶筏子了。」
蘇一一心下稍安,這些大船會在船尾備一只救生筏。以劉伯韜的本事,搶到手那是兩個指頭捏田螺的穩當。
「小姐,我們不會被淹死吧?」繡桔沒有經過什麼事,駭得臉色發白。
繡梨板著臉喝道︰「胡說八道」
「不會的,劉大哥搶了救生筏子,咱們就坐著那個劃到岸邊。」蘇一一安慰著,跟在劉孟海的後面,出了船艙,一邊問,「怎麼回事?我剛剛听得有人慘叫,似乎被砍傷了似的。」
「有水盜劫船。」劉孟海發揚劉伯韜的風格,言簡意賅,「一會兒你們跟著我大哥下筏子,我來擋著那些人。」
蘇一一臉色微變︰「對方人多麼?」
「只上來了五個,但應該還有不少人,若不然,咱們的大船不可能船底咕嘟嘟地冒水。」劉孟海的語速很快,腳步也很快,蘇一一緊跟在他的身後,一回頭,看到兩姐妹已經落後了幾乎一箭之地,急忙叫停。
「小姐,你先過去,我回頭帶她們過來。」劉孟海當機立斷,忙對著蘇一一指了個方向。
「你一個人怎麼帶她們兩個人?一起過去吧。」蘇一一搖頭不肯,搶先回身。正看到繡桔閉了眼楮尖叫,她的身前是個「水盜」。
見鬼,從來只听到過海盜,怎麼沫河里還冒出水盜來了?這江雖然寬些,但也就這麼一點點路,還能引來盜賊麼?
蘇一一撲上去,把繡桔推倒,兩個人打了個滾兒,恰好向躲開。繡梨那里,又刷白了一張臉,幸好劉孟海雖然落後一步,但他急中生智,把手里的劍,連劍帶鞘地扔了過去,把一個水盜給砸得暈暈乎乎。
有了男人,似乎就有了主心骨。連蘇一一都毫不例外地躲到了劉孟海的身後,開玩笑,她的功夫跟劉二可不是一個檔次的。
「怎麼會有強盜?」蘇一一有些焦躁。
「不知道。」劉孟海很干脆利落地給出了答案,把蘇一一嗌得兩眼發白。
「小姐,恐怕我們只是遭了魚殃之災。」繡梨忽然冒出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