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一一嘆氣,這些古人啊,思想真夠僵化的。連姬流夜這麼聰明的人,也會在這種問題上鑽鑽牛角尖。看來,打破桎錮,任重道遠啊。
不管怎麼月復誹,這些事還是要解釋清楚的。不僅僅是對姬流夜,更重要的是對梁炳乾和申波亭等人。不做通思想工作,一一錢莊即使辦起來了,也很難發展壯大。
「你的理解錯了。」蘇一一搖了搖頭,舉了個例子,「比如我給五厘的息,也就是說存一百兩銀子在一一錢莊,到了年他就能拿一百零五兩。你想想看,銀子放在家里,還有個被人偷盜的問題。若是存在我的錢莊里,只要拿一張薄薄的票子就行了。」
「那就是銀票了。」
「不,並不完全一樣。」蘇一一搖頭,「銀票只能兌換等值的銀子,而且還要交付手續費用的。但是我們的這種票子——可以命名為存單或者儲蓄單,取出本錢的時候,還能拿出一點利錢。就跟我剛才說的,如果存足了一年來拿,那就可以拿出一百零五兩了。而如果是一般的錢莊,你只能拿九十五兩銀子。所以說,我覺得我們的一一錢莊,應該是有前途的。」
姬流夜苦笑︰「所以啊,我說你會虧錢。而且這個存單或者儲蓄單,也一樣會面臨著被盜的問題。」
蘇一一笑著搖頭︰「不,不會虧的。我先回答你後一個問題,就是存單被盜的問題。開戶頭的時候,存款戶可以和錢莊約定以後的取款方式。例如可以設置一組密碼,四至六個數字。每次提款子,都要密碼對才能提得出來,就算票子弄丟了或者被盜了,別人也拿不來錢。」
「這個主意倒是不錯……」姬流夜點了點頭。
「當然還能有一些別的方式,比如按手印兒,每次取錢的時候都對手印。再比如留個印章,我們用硬紙片留個檔,取銀子的時候客戶帶過來,我們可以折角對驗。」
姬流夜奇怪地看著她︰「你怎麼會有這麼多的想法兒?我敢肯定,你這錢莊的事兒,還是剛剛想起來的呢若是早有這個想法,恐怕已經付諸實現了。」
蘇一一攤開了兩手︰「所以說嘛,我這人天生就是當商人的料子。眨眨眼楮,就能蹦出無數個好主意。但是對你們朝廷上你爭我奪的事兒,就是兩眼一抹黑了。所以啊,我這輩子,也就注定只能當個成功的商人而已。」
姬流夜苦笑︰「好吧,這個問題,算是解決了。」
「嗯,再說利錢的問題,暫定為百兩銀得利五兩。當然,若是在存銀的時候,就說好了是固定一年期限的,還能夠再高一些。」
姬流夜納悶︰「可是,你付給他們銀子,那你不是存得越多,賠得越多嗎?你要用人手,鋪面,還要替他們保管,最後還得付錢給他們?」
「笨啊,我要那麼多的銀子做什麼?自然是為了放款子的。比如說一一制藥要發展,需要大量的金銀。若是在錢莊申請放款子的話,就需要支付一定的利錢。當然,這個利錢,肯定是要比存在錢莊的那些利錢要高。一年利,至少也得十至十五的樣子。這麼一來,我每放出一百兩銀子,就可以賺五兩至十兩銀子。若是千百萬兩呢?這個利潤,可有點嚇人了吧?」
「若是別人還不出呢?你連本錢都砸水里了吧?」
「這好辦,我放了銀去,需要用抵押品。比如大陳魁要借一萬兩銀子,那這個商號的價值,肯定得在一萬兩以上。一般來說,我們可以事先規定一個折扣率,比如打個七折或者六折。這樣一來,別人還不出錢,商號就是我的了。放心,商號我可是多多益善,就算變賣出去,那也是賺了。畢竟我借出的銀子,只是打了六七折。嗯,不,也許折扣還可以打低一點兒,畢竟只是抵押著罷了,我又不是把商號據為己有,他們照樣兒的營業。五折吧,若是還不出銀子,我就賺得更多了。」
她越說越是樂不可支,姬流夜卻愣愣地看著她︰「這也能想得到?」
「那是,我是誰呀」蘇一一洋洋得意地笑,「好了,你替我去打通打通關節,听說錢莊要設立的話,還得在戶部備案?你如今可管著戶部,這點子忙非幫不可。」
「幫,怎麼敢不幫」姬流夜苦笑,「明兒你讓人去一趟戶部,我會交代人辦的。」
蘇一一忙忙地點頭︰「那就好,果然是朝中有人好辦事。」
第二天,她果然打發了尤七去戶部。姬流夜自己沒有出面,自然有人替他辦妥這件事。于是,一一制藥下面,一一錢莊也緊鑼密鼓地開張了。
梁炳乾和申波亭接到蘇一一的信,面面相覷,好半天沒模著頭腦。
申波亭忽地「啊」了一聲,直接沖到賬房,把算盤撥得震天響。
「小姐怎麼回事?不是在考慮南陳開分店的事兒麼?怎麼又搗鼓出個錢莊來了?而且,小姐這次把咱們的存銀全投了進去,這樣一來,咱們分店還開得成麼?」從賬房里出來的申波亭,一下子變得氣急敗壞,口沫橫飛。
梁炳乾也納悶︰「我看著她的這個預算也是,咱們統共就這麼些銀子,都拿去開錢莊了,還拿什麼開分店呢奇了,為什麼不一家家的開,非要在所有一一制藥的分點旁邊,都開上這麼一家錢莊?看依依信里的意思,似乎對錢莊的發展,深具信心。」
「而且……」申波亭把信搶過去嘩啦啦地翻到第二面,「炳乾,你來看,按照小姐訂出的這個規程,凡是人來存銀子的,都給利錢統共這麼一點兌銀的費用,夠付這利錢麼?」
梁炳乾也苦笑︰「可不是麼?存夠一年,便能百兩付五,便是我也想把銀子放進錢莊存起來了。」
「還不止呢,若是定了死期的,一年就有九兩銀。旁人家存進銀子,還要交保管費的。她倒好,不但不收費,還要倒貼銀子不行,我得去信反對。炳乾,你怎麼說?」
「我想,依依總是有她的道理。」梁炳乾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搖頭,「既然她已經這麼決定了,我支持。」
申波亭怒道︰「你就任由著她胡來啊?若是真有這麼些銀子存進來,到時候看小姐怎麼個收場法就算你是要討好她,也不該用一一制藥的利益,這可是咱們大家伙兒的」
「申先生,你誤會了。我只是覺得依依的決定,總是有著前瞻的意識。你想想看,她作出的這些決策,有些看起來確實一意孤行,可無不為我們一一制藥帶來極大的利潤。當初研究所成立的時候,咱們也都不解。可是玻璃和鉛筆相繼橫空出世,現在的利潤有多少?」
「話是那麼說沒錯,不過那都還是有些道理的。可是你看看這錢莊,明擺著就是賠錢的事兒嘛」
「不賠的啊,銀子放出去,一來一去的,每一百兩就能賺回六至十兩。若是規模大了,這筆利差的收入,就相當中觀了……」
「那也要放得出去啊好吧,缺錢的商號確實有些多,可要是放出去了一筆大款子,結果卻收不回來呢?就算收了再多的利錢,也不夠那一筆淨賠的。也就是說,咱們辛辛苦苦干了一年的活兒,只要有一筆款子收不回來,就算是白干了。」
梁炳乾溫和道︰「申先生,那麼就要我們好好把關,不能輕易把款子放出去。你看,依依在信里也說了,這些規程,要從嚴從細地制訂出來。」
「我看小姐是想銀子想瘋了,這一招保不齊就是她用來圈銀子的」申波亭瞪著信紙又翻來覆去地看了兩遍,才冷笑了一聲。
「也許依依是有點心急了……」梁炳乾苦笑,「若是按著咱們的步驟,突蘭和北劉兩地的一一制藥,要等南陳這里的分店運營起來才能湊夠銀子。」
「可不是嗎?」。申波亭唉聲嘆氣,「炳乾,你既然知道其中的厲害,還是去封信勸小姐暫緩考慮這錢莊的事兒吧如今大陳魁的錢莊,也不過兌換些銀票和銀子,放款子……也真虧了小姐能想得出來」
「我相信依依。」梁炳乾搖頭,「從一開始,我就對依依說過,不管她有什麼決定,都算我的一份。雖然有些事我不是太懂,但我知道,依依的決定,一定是對的。」
「有你這麼盲目的麼?」申波亭瞪眼看他。
最終,梁炳乾還是選擇了支持蘇一一。
不過是半個多月的功夫,一一制藥所有的分店附近,都豎起了一塊牌子︰一一錢莊。錢莊被設在一一制藥集團成員的中心地帶,地方也不算很大,門口的大門上,鐫著銀元寶的式樣,這是錢莊的固定裝潢了。不過,蘇一一別出心裁,在一一錢莊下面,又鐫了一只憨態可掬的小豬圖案,兩只招風耳,倒還真有些招財的樣子。
「好了,咱們又一窮二白了。」申波亭肉疼地臉部肌肉都開始抽搐起來,「看看吧,好容易攢下的銀子,一下子就全打了水漂兒。唉,這可是南陳四家分店的資金啊,不聲不響就變成了那幾間錢莊。」
梁炳乾哭笑不得︰「依依說這一塊,將來也是利潤的大頭。再說,依托了我們一一制藥現有的優勢,不過是另買了幾間店面而已,並沒有什麼額外的支出。」
「這就不是支出了?我們一一制藥半年來的收益呢,全砸里頭了利潤?我只看出來,是賠錢的大戶」申波亭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唉,你們兩個的股子,在哪個分店都是佔大頭的。你選擇了支持她,我們這些小股東,還有什麼話可說?明明知道前面是深淵啊,還是只能跟著你們倆跳下去。」
「沒有這麼嚴重,听依依的,不會錯。」
申波亭破口大罵︰「在你的眼里,小姐說是白墨黑紙,你也點頭如儀」
梁炳乾模了模自己的鼻子,訕訕地笑︰「就算被小姐玩沒了這些銀子,咱們也不過從頭開始罷了。再說,如今的基礎,比我們那會兒好得多了。」
「你、你……你們倒是年輕,我可是老了,還經得起這麼個折騰唉……」申波亭氣得胡子發顫,最終跺了跺腳,一頭鑽進了賬房,去撥弄他的寶貝算盤了。
梁炳乾臉上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側頭看向屋外明媚的太陽︰「其實,這一一制藥,反正是你弄出來的,就算垮了,也不過是塵歸塵,土歸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對于一一錢莊的實施沒有遭到哪怕一點點的反對,蘇依依一聲令下,就把事情給辦成了,讓姬流夜大跌眼鏡。
「你這麼個胡搞法,梁炳乾居然也沒有提出異議來?他可是除了你之外的第二大股東,連一點反對意見都沒有?」他瞪大了眼楮,覺得有必要重新審視他們之間的關系。就算是有默契,那也太默契了點吧?
蘇一一不以為然︰「炳乾哥哥說過的,只要是我的決定,他不會有意見。他是個信守諾言的真君子,永遠都不會騙我的。」
「哪怕你這樣……」姬流夜說不下去,經過了蘇一一的詳細解釋,她已經明白,一一錢莊不僅不是無利可圖,而且是所圖甚大。但梁炳乾遠在南陳,竟是只字片言的反對意見都沒有,他真要懷疑他們心有靈犀了。
「都跟你說過了,炳乾哥哥對我是最好的。」蘇一一瞪了他一眼,依然皺著眉頭看一一制藥剛剛送來的報表。
一一錢莊開業兩天來,用門可羅雀來形容,也許會更合適。她托著腮幫子,不無憂愁地想,看來自己的意識是有點超前了。這種做法,顛覆了一直以來的錢莊形象,恐怕有引起懷疑她的用心了。
這種狀況,該怎麼來解決呢?
類似于現代的定期存款,現在還缺乏可信的力度。期限也許可以短一點,她記得以前有三個月定期存款,還有七天通知存款的,也許不妨借用。至少,讓一一錢莊用這樣的方式深入人心,吸收進大量的存款來再說。
只是賬房上的人手缺得厲害,一一書院得趕緊先速成一批人出來再說,她可等不及了她立刻送了急信給梁炳乾,書院才剛開了幾天,就立刻用十天的時間培訓出了一批賬房,遣到各個分店听用。
很快,大周京城的一一錢莊,業務開始繁忙了起來。幾個伙計被指使得團團亂轉,直到日落西山,還听見清脆的打算盤聲。
蘇一一松了口氣︰「總算把局面打開了。」
坐在她對面的尤七也露出了笑容︰「可不是麼……以前的期限太長,現在咱們設了一個月和三個月兩檔,人們就有信心多了。而且,就算是活期,沒有定例的,只要不是當天取,就能夠有一天的利錢。這種好事兒,只要有人嘗到了滋味,自然會趨之若騖了。不過,小姐,你真要把這些銀子錢放出去麼?」
「那是當然。不然的話,咱們一一錢莊不就喝西北風了嗎?等著瞧吧,這些利差收入,絕對是一筆天文數字。不過,暫時還不給別人用呢這幾筆大宗的銀子進來,我們就可以把南陳的分店如期開出來。再接著,就是突蘭和北劉……這個可以稍緩上一緩,咱們先把狄人的貨給截斷了再說。」
尤七不解︰「狄人的貨不穩定……」
「這個不是大問題,很快就會穩定的。」蘇一一胸有成竹地笑,「北劉那里,畢竟是人生地不熟的,也缺少一個可以主持大局的。如果是七叔你去,我倒是放心的,但京城這里,也需要有人主持局面。要不,把小青調回來主持一一女兒國,一一制藥這邊倒有現成的人。」
「如果小姐要讓我去,讓我就去吧」尤七沒有推月兌。自從跟了蘇一一以後,他一反當初的頹唐,整個人都仿佛年輕了好幾歲。
「那成,我把小青召回來,你慢慢兒地教她。她自幼長在京城,知道一些道道兒。不過,這麼一來,你和七嬸可就得分居兩地了。」
尤七有些猶豫︰「短時間倒是不妨,若是時間長了……」
「你把那邊的局面給打開了,再讓七嬸跟你過去吧或者到時候你再回來,讓小青過去。她年紀還小,恐怕獨當一面有些困難。還是要多多偏勞七叔,等過得一年半載的,這丫頭歷練出來了,就讓她把你給換回來。」
「讓芍娘去北劉也使得。」尤七笑道。
「行,反正讓你們夫妻倆團聚。」蘇一一吃吃地笑著,「棒打鴛鴦的事兒,我可不做。放心吧,我替你看著七嬸,只要七叔你不在北劉風流……」
尤七笑罵︰「你盡是胡說我信得過芍娘,她也信得過我。」
「哦,那就用我做惡人了?」蘇一一做了個鬼臉,「別在北劉金屋藏嬌哦」
「縱有弱水千瓢,也只取一瓢飲。」尤七正容道。
「那就好,看到你們這麼恩愛,我也很開心。」蘇一一嘆息。
「小姐也及笄了,這婚姻大事,該考慮起來了吧?」尤七笑吟吟地看向她。
「好好兒的,說這煞風景的事兒干什麼我這不還小著麼?我才十五,不是五十,你們一個個盡找機會取笑我。看緣份,來的時候擋也擋不住。就像七叔,你遇到芍娘,可也是一個偶然的機會不是?」
尤七點頭︰「這倒也是。不過,你若有心儀的人,也好早作考慮。要不然,你父母在永樂替你猛不丁地訂下了婚事,就被動了。畢竟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是正理兒。」
「我明白。」蘇一一苦惱,「可是現在我還沒遇上那人呢總不能讓我到大街上隨便撈個人進來,然後吹吹打打地就成親?」
「恐怕是那人太多,所以你才無法確定吧?」尤七忍笑,「只要你點個頭,京城四公子可都排著隊兒等你挑呢」
蘇一一苦笑︰「七叔也來說笑話兒了。你想想看,那四公子家里無一不是有著妻子的,讓我去跟人家三妻四妾爭風吃醋,你覺得我有這精力和智慧麼?」
「五公子似乎還沒有正妻?」尤七倒把這幾個青年俊彥的底兒,都模著很清楚。
「沒有正妻,也會娶側妃什麼的。這位更不得了,日後還不知道有多少房嬌妻美眷呢想到那些鶯鶯燕燕們,我這心肝兒就煩得發慌。現在我明白了,為什麼君如玉放著大好年華不嫁人,原來是因為這個」
「可沒有人單為這個,就不嫁人的。君如玉,恐怕是另有苦衷,你可別學人家。」
「我才不學她呢」蘇一一扁了扁嘴。
換成是她,有這麼個人苦心等了這麼多年,才不管他們之間有什麼阻礙呢哪怕是國仇再加家恨,也不放在眼里。
君如玉和魏爾瞻,不過是兩個聰明的傻子。
陳三走進來,正好听到他們談話的尾聲,忍不住嘿嘿直笑︰「我看那個姬流夜還不錯,你都讓他登堂入室了,還能嫁給誰呀」
蘇一一朝他瞪了一眼︰「師父,不帶這樣敗壞徒弟閨譽的」
「你的閨譽?」
「話說,這個所謂的閨譽也確實換不來銀子,要與不要也沒有什麼大關系。不過,為了少一點麻煩,倒還是要的好。」蘇一一笑嘻嘻道,對著陳三遞過去一個警告的眼神,「師父,我這次從南陳帶回來一個廚子,做得一手南陳好菜。什麼時候,我把他叫到咱們宅子里來,好好做一頓犒賞師父。」
陳三立刻保持沉默。
畢竟是自己的徒弟,那無可無不可的閨譽,還是讓她給留著吧。以姬流夜的謹慎,除了他以外,倒還真沒有人發現他們孤男寡女,獨處一室。
「那我去準備一些資料,咱們出發之前,爭取做到心里有數兒。」尤七看他們師徒兩人又開始的起了嘴仗,識趣地借口先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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