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一一趕回尚府的時候,果然看到人仰馬翻的混亂場面。尚子維大馬金刀坐在正廳,吹著胡子瞪眼楮,把這些過去的老部下們指使得團團轉。
「我回來了。」蘇一一心里發虛,硬著頭皮打招呼。
「怎麼出去了這麼久?」尚子維雖然悄悄松了口氣,可是臉上的寒冰卻沒有融化的跡象。一瞪眼,就是凜冽的殺氣。
「頭一回來北劉嘛,當然要多看多听。」蘇一一笑嘻嘻道。
「那也不必把跟著的護衛都甩掉,萬一出了什麼事,我怎麼跟清華交代」
蘇一一討好地挨過去︰「兒孫自有兒孫福,我想她不會太過為難您的。再說,交代的事兒還有好幾十年呢,您完全可以好好做一篇錦繡文章,到時候拿出來照本宣科,應該也不難。」
「你……」尚子維被她哄得哭笑不得,又板不下臉,只得把氣撒向站在一邊的仇鸞,「你可是京城的地頭蛇,找個把人還要找半天,真是沒出息」
「尚伯父,不是我沒出息,實在是您這位……她太滑溜了。」仇鸞苦笑。對著這位軍方大鱷,就算有一萬條理由,還是一樣沒道理。別說秀才,就是正宗的大兵,遇上這位大兵,還是有理說不清。
「那是,將門虎女,哪里會讓你輕易找著?」尚子維得意洋洋。
蘇一一乖巧地站在尚子維的身側,笑容溫柔,分明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
「是是是,所以,不是小佷沒出息,是令愛……是依依太有出息了。」仇鸞只能順著尚子維的毛捋一把。
「好了,都下去吧,人都回來了,還擠在門口看什麼熱鬧」尚子維揮了揮手,把擁在門口的閑雜人等都驅散,又換了一副慈眉善目,「今天晚上有什麼想吃的?我讓人做去」
仇鸞立刻皺眉,蘇一一眼珠微轉,就明白尚府的菜肴,恐怕沒有什麼拿得出手。心里有點好笑,臉上卻露出了欣喜的神情︰「我吃菜並不挑的,您喜歡吃什麼,我也跟著吃什麼。仇將軍也辛苦了,不如也留下來一起吃吧」
「不用了,我……好吧,恭敬不如從命了。」仇鸞一听,下意識地搖頭拒絕。但因為接收到了尚子維警告的眼神,只能苦笑著把後半段話咽了下去。那眼神兒,還能看不明白嗎?分明是說︰你小子要是敢拒絕,那就等著瞧
「別客氣啦,容我敬你一杯水酒,以作賠罪。」蘇一一笑嘻嘻道,「這種天氣在外面東奔西走的,可不是件好差事」
仇鸞余怒未消,再添新恨,縱然一貫風度翩翩,這時候也沒有了好生氣。干脆低頭喝茶,把蘇一一當作木頭樁子。可惜這根「樁子」,實在不是個能讓人省心的主兒,看他眉眼之間薄薄的不耐煩,反倒大覺有趣,越發想要引他說話。
尚子維只以為她與仇鸞相談甚歡,倒是樂得見這樣的熱鬧︰「琉璃長年在軍中,我這個尚府啊,倒真是悶得跟什麼似的。你們年輕人說話,我這老子頭便是只听著,也覺得有趣。」
蘇一一對著他吐了吐舌頭︰「那當然,總比沒聲兒的好。」
想當初,她獨個兒在家里的時候,總喜歡打開電視機。也不為看那些纏纏綿綿得讓人不耐煩的連續劇,卻只為听著那些聲音。其實,說到底,還是因為寂寞。
她不由得抬頭看向尚子維,其實他並不見老,興許是時常打拳的緣故,身材比一般人要魁梧著些,腰板不論何時,都挺得筆直。
然而,兩鬢微白的發,卻讓她生出了淡淡的酸澀。自古名將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美人遲暮固然傷感,名將又何嘗不是?
「等大年下的,琉璃回來,若是看到你和阿鸞相處甚好,也會高興。」
蘇一一故意笑道︰「不是吧?我以為她會吃醋呢我跟仇將軍相處得不好倒是不打緊,要緊的是她和仇將軍相處得好啊」
尚子維笑道︰「你就知道笑話別人等日後你有了心上人,等著別人來笑話你罷」
「大約是等不著了。」蘇一一卻迅速地接口。
「為什麼?」尚子維臉色一變,「你看中了誰,還敢不听話麼?」
蘇一一哭笑不得︰「您說的是哪里話慢說我還沒看中誰呢,就算是看中了誰,可人家看不中我,那也是常理兒。我的意思是說,我的臉皮厚,你們哪有機會笑話到我」
尚子維這才釋然一笑︰「你這落落大方的脾氣,倒不像清華,反是像我。」
那是當然,她的脾氣能跟這時代的女人比嗎?蘇一一嘻嘻而笑,故意親手替仇鸞布菜,看著他那副深覺難以下咽的模樣,忍不住暗中笑得差點胃痙攣。
直到尚子維打發蘇一一送仇鸞出去,仇鸞才凶相畢露︰「你故意的吧?明知道尚府的伙食比照了軍隊里的做法,吃來寡淡無味不說,肉類也不炖得稀爛。」
蘇一一看他橫眉豎眼,卻偏是因為精致的五官,看不出窮凶極惡的模樣。燈籠在前面引著路,月光灑在他的眉鬢,仿佛帶著水意的清潤。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你親手把我送進來吃糠咽菜,我能不拉你墊墊背麼?再說,我瞧你在路上,也跟人吃一樣兒的東西,這會兒卻偏是難以忍受?」
「那是沒法子,好容易回了京,你還叫我吃這個,存心折磨我呢」仇鸞苦笑,「就是琉璃在家里的時候,也知道我頂討厭吃這東西,等閑不會留我吃飯。」
「我也吃不慣啊,你怎麼忍心把我塞進尚府,天天吃這個?」蘇一一板著臉,不滿地責問,「水煮大白菜,好歹也要弄些干貝、開洋、火腿、皮蛋什麼的做底湯,竟真是把水燒開了,把大白菜往里一撈就算完,再吃幾天,我也快瘋了。」
仇鸞翻了個白眼︰「你傻啊,你只說吃不慣,讓外面的松亭居每天送桌席面來不就行了?尚大人對你千依百順,又不會駁了你。」
「那怎麼行?人都說客隨主便,我才來做了幾天客,就搞特殊?沒的讓那些尚府里的下人們看不起」
「那你就慘了,尚伯父對吃食,倒真正是個不講究的。」仇鸞興災樂禍,「看來,你非把臉色吃得發綠,才能讓他明白你不喜歡吃這個。」
「放心,我帶著宵夜呢,可不是松亭居的食盒麼?」蘇一一得意地揚了揚眉毛。
「原來你早有準備」仇鸞氣結,「難怪你晚飯吃得不多」
「你回去仇府,不也能另吃麼?算起來,咱們誰也沒吃著什麼虧,只是彩衣娛親,讓尚大人高興罷了。」
「你終究還是承認尚大人是你親人了。」
「我的心又不是石頭做的。你難道不知道,女人的心是最最軟的麼?」蘇一一斜睨了他一眼,笑意吟吟。
「我怕了你……」仇鸞苦笑。
「有件事,要你幫個忙。」蘇一一把他送至二門外,忽地頓住了腳步,「你們都下去吧,讓仇將軍陪著我走走。」
「你到底是來送我,還是我送你吧,倒要我陪你來了」
「哪天你打算護送我回大周,我自然感激。」蘇一一白了他一眼,才壓低了聲音,「你也知道一一制藥要在北劉開分店的,大約下個月就能開張,你替我打點打點,銀錢上你找我拿就是。」
「打點這個,哪里用得著你出銀子你倒是好本事,才來就琢磨著在北劉開店了,擺明了是吃準了我和尚大人呢,還不樂意認親,我倒是憑什麼要幫你啊你今天出去,就是去忙分店的事吧?下個月,你來得及麼?」
「其實我已經讓人來北劉了,今天不就是為了甩了他們去看看情況嗎?他們到了總有一個來月,準備工作也差不多啦,只是你們的官府,護著自己人,處處被卡著。」
仇鸞瞪視著她,半晌才說話︰「難怪你一路上還算乖巧,原來你本就打算來京城的,我白替你當了一回保鏢?」
「這種開分店的小事,哪里用得著我親自出馬?我的人早就過來了,主要是招人,還要經過短期培訓。現下兒才算告一段落,只等著我自南陳把東西運來,就能開張。」
「南陳?」仇鸞意外地問,「從大周來北劉不是近得多麼?就算難免有時會繞道,總要比南陳過來省了不少路吧?」
「我走的是水路,大周沒有海運,所以干脆從南陳調用。」蘇一一解釋。
「海路比陸路慢得多。」
「但一來安全,二來成本也低。縱然路程不下兩倍,但費用只及大周的一半。」
「果然是商人本色,算起賬來一點都不含糊。」仇鸞似嘲如諷,臉色譏誚。蘇一一卻只當听不出他口中的貶義,笑靨如花︰「多謝仇將軍謬贊,我這商人當得可還算盡職吧?你倒是幫還是不幫」
「怎麼不讓尚大人去幫?」
「他如今半在野的狀態,何必再去勞動他老人家?何況,但凡請他出手,我估計要鬧得人盡皆知才肯罷休。這樣大的陣仗,我可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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