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原因之一。」蘇一一悄悄地掀開了後台的幕布,「你看看,這滿場子可是群情激昂著呢,不光是趙昕一個人吧?台下坐著的,固然有不少是漢學學得不錯的,可大多數人,卻對那些書面的文言文一知半解。倒是這種歌詞,直白易懂,又瑯瑯上口,容易記憶。若是換作我,也不會去唱那些高難度的雅歌,還不如哼這些俗調呢」
「可這詞兒,也太直了,就像是鄉下人說話似的。我覺得倒是山歌,更合適些。」繡桔忍不住打擊蘇一一的積極性。
「沒關系,你盡管貶低吧,只要別人翻唱的多了,咱們的名聲就算是響了。那時候,只要哼到歌,就會想到咱們一一制藥。哎,說起來,月香樓也該換個牌子了。不行,還得讓四大家族斗起來再說,若不然的話,恐怕會一致抵御外敵。好吧,只能讓月香樓闖闖名聲了,大不了以後就改成一一月香樓。」蘇一一不以為意,笑嘻嘻地繼續得意。
沈細細果然應邀,又唱了一遍。她聲音柔美,唱做俱佳,自然獲得滿堂喝彩。這一回,反比剛剛那次的反應還熱烈。蘇一一覺得因為剛才那是第一次,所以把大伙兒給唱雷了,所以才萬籟俱寂,讓她也跟著緊張了一把。還有沈細細,別當她沒瞧見那哀怨的神色。
「真是不可思議,這敦煌人……」繡桔嘖嘖有聲,對于台下跟著哼唱的氣氛嗤之以鼻,「竟然跟著一個歌女唱歌,簡直是……有辱斯文,斯文掃地……」
「我可不管他們斯文不斯文,反正我知道,沈細細能確立第一女伶的當然地位,我們的月香樓才會日進斗金。當然,更重要的是,可以利用沈細細的身份,離間趙家和閻家。為了這個目標,我會繼續督促沈細細練習唱歌的。」
沈細細每三天出一支新歌,月香樓的演出,場場爆滿。不僅如此,蘇一一還听說,有人專門排隊買票,然後轉手,竟然也能獲三倍的利。
「早知道,我把票價提高三倍不就成了嗎?」。蘇一一痛心疾首。為了捧紅沈細細的宏偉目標,她在門票上的定價相當低,誰知道竟肥了「黃牛」。原來,這種職業古已有之,倒不是現代人的專利。所以說,追名逐利,是人的本能。
「小姐不是說,門票收入不重要,台下賣的零食酒飲,才是賺錢的大頭嗎?」。
「我是怕門檻設得高了,看的人便少,咱們沈細細姑娘的名字,不過能在某一特定的層面名聞遐爾,所以才把價格定得略低了些。誰想到這些敦煌人,還真是有錢」
當然,蘇一一只是說說而已,票價還是維持原樣,以至于敦煌搶票成風,把月香樓的名氣推到了極高的程度。
而作為當家花旦的沈細細,自然艷名更熾。只是高知名度,也帶來了高麻煩。比如說,敦煌其他青樓的姑娘們,便有些不賣賬了。畢竟敦煌總共也就這麼多人,個個都想削尖了腦袋往月香樓擠,她們那里雖不說門可羅雀,但來的客人就不像以前那麼優質了。但凡有點身份的,誰不想得到一張沈細細演唱的入場券?
于是,便有姑娘們相好的,叫了人來砸場子。這種場面,蘇一一不怕應付。沈細細也不擔心,只要蘇一一在月香樓,她身邊那二十來個侍衛,便散在月香樓的周圍。真要弄出些什麼事兒來,自然會現身。
「小姐,要不要讓他們出手?前廳那里都快被砸掉了。」繡桔雖然對月香樓缺乏好感,但好感也算是自家小姐的產業,又有著崇高的目標。若是被人連著鍋給端了,這一個來月的功夫就算白搭。雖然說出力的主要是蘇一一和沈細細,可再這麼耽擱下去,她還真怕趕不上姬流夜和蘇一一的婚禮,事情可就糟糕透頂了。
對于繡桔來說,讓自家小姐準時趕上婚禮,那是重中之重。繡梨半個月來一封信,除了說說大周的事兒,必要提醒兩句。
「急什麼」蘇一一懶洋洋地躲在房間里烤火。
明明不過是十月末,大周還是金秋送爽的天氣,敦煌卻已經有了冬天的前兆。還是春暖花開和秋高氣爽的季節最好,沒有空調的時代,夏天和冬天便顯得尤其面目可憎。想到要在敦煌度過整個冬季,蘇一一的腦袋便轉到了越冬的準備工作上。
「怎麼不急啊……」繡桔跺了跺腳,讓蘇一一看得啞然失笑。大概是跟著自己在敦煌,身邊沒有了說教的人,這小妮子也學得風風火火起來。那種笑不露齒,語音控制在一定音量之內的習慣,改得還算徹底。想必回到大周,又要被繡梨一陣說教。
「這不是趙昕和閻偉都在麼?」她笑道,「護花使者,關鍵時刻不出把力,我們的頭牌沈細細姑娘,怎麼會芳心暗許?」
「什麼?」繡桔懵懂。
「這是個英雄救美的好機會,咱們不用多事兒,躲在房間里看好戲就行了。敦煌這氣候,風沙有點兒大呀」蘇一一嘆了口氣,拿過了一盒女乃酥,咬了兩口便又丟了回去。
「小姐是想讓趙昕和閻偉出手麼?」
「對啊,這時候再不出手,趕明兒讓細細別理他們倆了。男子漢大丈夫沒個擔當,簡直丟人丟到了姥姥家。」
「這有什麼丟人的啊……為個ji女爭風吃醋,說出去也難听……」繡桔咕噥。
「砰」主僕倆還在閑閑地說話,前面的花廳卻傳來了驚天動地的聲音。
「小姐,還是讓鄭青過來吧,再晚一些,咱們這月香樓興許就不存在啦」繡桔急了,沖出去半只腳,又趕緊回來央求。
蘇一一皺眉︰「在不知情的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實力,是最不智的行為。」
「可再不暴露,直接就把月香樓給暴露出去得了。」
「那也沒有什麼,咱們再買個樓子,重起爐照不就行了?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反正這月香樓,咱們也賺了不少,再收購一間的銀子,綽綽有余。」
「可是……這麼一來,小姐還能在三月里趕回大周麼?」繡桔是真急了,鼻尖上甚至冒出了汗珠子。
「趕不回去,就把婚期延到夏至麼……」蘇一一滿不在乎,卻見繡桔跳了腳,才忙改口,「放心吧,你看看,咱們不過來了一個月,這不是已經初見成效了嗎?」。
「可眼看就要前功盡棄了」繡桔怨念。
「什麼人,敢在月香樓鬧事兒?」終于有人出聲,蘇一一似笑非笑地瞟了繡桔一眼。
「好好,我知道小姐神機妙算,有人出頭就好。」繡桔把一顆心放到了胸腔,舒了口氣。只要月香樓沒事,她才懶得管是誰伸了手呢
「果然不出我所料,是趙昕。」蘇一一側耳傾听,露出了笑容,「閻偉雖然人更穩重些,在情敵面前,恐怕也不肯弱了聲氣兒。」
果然,一語未盡,外頭又響起了閻偉的聲音︰「看來,咱們四大家族在敦煌的勢力,今非昔比啊」
趙昕哼了一聲,這話說得有點不大客氣。誰不知道今非昔比的,不是閻家,而趙家?以前四大家族平分天下,可如今,趙家卻淪落成了看閻家臉色行事的境地。雖說外面還維持著三家聯手制衡的態勢,可家族里幾次密議,卻都傾向于依附閻家。
族長和長老們自然有他們的考量,可像趙昕這樣血氣方剛的第三代,每每想起,卻總覺得一股濁氣,從丹田里升起來。看著閻偉那張看似溫和的笑臉,趙昕更覺得說不出的可惡。每次他和沈細細相約,這閻偉總會或早或晚地跑來打岔。
孰可忍,孰不可忍啊
他咬了咬牙齒,克制地把臉轉向前廳,黑著臉拿人出氣︰「看什麼看,還不替沈姑娘把這些人給趕走?月香樓也是可以任人隨便惹事非的地方麼?」
他帶來的人里面,沒幾個是好手。但听主子發了話,沒奈何地只能上前去。閻偉笑吟吟地不出聲,想必是存心看他的笑話。
「閻公子,恐怕趙公子人手單薄,不如兩位公子的人一起出手如何?」關鍵時刻,沈細細地盈盈地撫著袖子出現了。趙昕聞言大喜,只覺得沈細細還是向著自己的。只是礙于閻氏勢盛,所以不敢不出面應付。頓時,一張包公臉便漸漸地有了笑影兒。沈細細看得真切,悄悄地朝著他露出感激的笑容。
做到像沈細細這樣高端的名ji,頻送秋波的時機,向來是把握得很好的。
閻偉卻心里懊惱,自己晚了一步,竟然讓趙昕先出了頭。原先沈細細已經有被自己打動的趨勢,這麼一來卻又顯得懸了。而且自己袖著手看好戲的心思,那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更別提像沈細細這樣千伶百巧的人兒,雖然平時看著有些大大咧咧,但真要細思量起來,自己的心肝兒還不等于是那南陳傳過來的玻璃似的,一清二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