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箭,轉眼便過了霜降。孤雁的翅尖上,已經染上了輕霜。寒汀孤伶,荻花搖曳,敦煌的秋天比大周要寒涼。蘇一一其實沒有那麼怕冷,可就是覺得整個人都不想動彈,所以閉緊了門窗,等閑不肯出門。
「小姐,五公子問了,咱們什麼時候回去」蘇一一正在用沈細細的八卦下飯的時候,繡桔興沖沖地跑進了餐廳。
沈細細笑睇了一眼繡桔︰「五公子要問,也只會問小姐,你回不回去,他可不會放在心上。」
繡桔噘了嘴道︰「雖然這是事實,好歹也不要這麼說出來嘛,多傷感情啊小姐回去,我自然是要跟著一同回去的,誰讓我是小姐的丫環嘛」
在敦煌混了兩個月,她不再一口一個奴婢,蘇一一听得倒更順耳。
「當丫環像你這樣兒的,倒也理直氣壯,自得其樂。」沈細細笑道,「不過,五公子大約是看小姐這會兒還沒有動靜,難免就著急了,怕的是小姐耽誤了時間,大婚的日子沒有了新娘,那可就讓五公子成了笑話。」
蘇一一沉默半晌,才道︰「不會的。」
雖然她在內心深處,還抗拒著這麼早就成婚。但是讓姬流夜成為滿天下人的笑話,最終更有可能失去逐鹿大周之主的資格,卻非她所願。只要想到他臉色哀怨的模樣,她就覺得心里不忍。唉,也許他就是她的劫吧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坦然相迎。何況,她的思想可不像古代人這麼僵化,若是發現姬流夜中途「出牆」,哼哼,照休不誤
「那就好。」沈細細和繡桔,竟然同時松了口氣。蘇一一垮下了臉,難道她的信用度這麼差嗎?那表情……仿佛是怕她到時候逃婚,沒法跟姬流夜交代似的。
「我做人是有原則的。」她咕噥了一句。
兩人互視一眼,忽然都站了起來︰「那我們都做事去,讓趙家和閻家盡快打起來。」
蘇一一納悶地看著兩人的背影︰「有必要這麼著急嗎?難不成我留在這里,礙了你們的眼麼?」
繡桔回眸而笑︰「自然是等著小姐大喜。若是誤了時間,回頭五公子非把我剝皮炖湯不可。」
沈細細莞爾,蘇一一也啞然失笑。原來姬流夜把她身邊的人,都打點過了,個個的心都向著他呢也許,在別人的眼里,她能夠成為皇子正妃,是燒了高香吧?自然個個都打疊了精神,豈能容她胡來?
「今天又打起來了。」鄭青迎面走來,對著沈細細擠眉弄眼了一會兒,才與兩人錯身而過,一步一回頭地走到蘇一一面前報告敵情。
「趙昕和閻偉麼?」
「不止他兩個。」鄭青笑道,在蘇一一的示意下,大馬金刀地坐下,「這回打架的人可多著呢,沒想到趙昕在趙家的人緣還不錯,比閻家的第三代還要多。」
「哦?」蘇一一精神微振,「這麼說,咱們動手的機會快來了。你告訴右賢王,練兵的事兒可不能擱下了,興許用不了多久,我們就能竟全功。」
鄭青笑道︰「放心吧,天天在輔城練著呢練兵千日,可不是用在一日麼?我們當兵的,心里總是提著一根弦,可不會光顧著過安逸日子。」
「那你還老往敦煌城跑?若真是喜歡沈細細,趕緊地找人說媒。」蘇一一瞪他,「若是細細也中意,往後你就帶著人常駐敦煌。」
「那就拜托小姐當這個媒人了。」鄭青微窘,但很快便打蛇隨上,趁機要求。
「替你說一聲兒倒不在話下,不過答不答應,就得看你自己的心誠不誠了。我家細細可是要做明媒正娶正頭夫人的,你若是打算讓她做小的話,還是免開尊口的好。」蘇一一瞟了他一眼,覺得往後的日子再不可能這麼休閑,倒是得讓他們兩個的事先定下來。
鄭青正容道︰「自然是要明媒正娶的,況且若是我駐守在敦煌的話,也不打算再娶什麼小。我家就因為父親娶了三妻三妾,整天沒個寧日。我打小兒看得多了,早就決心自己若是看上了什麼人,決不敢讓她受委屈與人共侍一夫。更何況,細細這樣的身份,心思最是敏感不過,日後進了門,家里人難免會有些刁難,我可不想找個人來給她臉色瞧。」
蘇一一揚眉︰「你竟是這樣的心腸?倒看不出你對細細竟是一往情深,替她想得如此周到。你……不會是說說而已吧?」
「我也是為了自己打算,細細不痛快了,最終我豈非更不痛快了麼?小姐的其他話雖然我不大贊同,但那句兩個人干干淨淨過日子,卻一萬個贊同。女人多了,戲也多。細細本是名伶,演給人看已經夠辛苦,難道我還要讓她在家里也演戲?」
蘇一一動容︰「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看來,這個媒,我無論如何都要替你作成的。細細命運堪憐,我希望你能好好待她。」
「小姐請放心,我既然認準了她,怎會負她?」鄭青憨憨一笑,蘇一一連忙擺手。
「把你的這個笑容收起來,我看了心里發毛。」
鄭青泄氣︰「我還以為這個笑容忠厚老實,多少能多獲得幾分信任。」
「對別人自然有用得緊,可是對我,你覺得有用麼?」
「沒有。」鄭青很干脆地搖頭,蘇一一正覺得此人孺子可教,誰知他又嚴肅地說了一句話,「因為小姐也慣會用笑容埋汰人,看著越是天真可愛,想出來的主意便越毒。」
蘇一一氣結,眼楮瞪視著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什麼叫做人不可貌相,眼前就是個現成的例子。
「我不會說話,有時候過于耿直,小姐莫怪。」鄭青笑嘻嘻地打拱作輯。
「得了便宜還想要賣乖,我看你和沈細細,是一個賽一個的精明。哼,細細居然還認為你憨厚老實,誰說她閱人無數?我瞧她天真得很呢」
「能保有一兩分的天真,才是她的可愛之處。」鄭青說到沈細細的時候,毫不掩飾自己的贊賞之意。
「情人眼里出西施,你看對了眼就好。」蘇一一沒有再說什麼,「你若真能始終信守唯一,我想細細不會拒絕的。」
鄭青皺眉︰「最近她和趙昕走得極近,我前兒才露了口風,就被她打斷了,仿佛極不高興我說趙昕的壞話。」
蘇一一嗤笑︰「剛夸你人不可貌相呢,這會兒又犯了傻勁。趙昕來得勤,那不是了咱們的計劃嗎?再說,也不是每次趙昕來,都是細細招待的。」
「是繡桔?」鄭青小心翼翼地問。
「別敗壞了人家小姑娘的名聲」蘇一一白了他一眼,卻沒有反駁。
鄭青松了口氣︰「我早些天問過細細,可是她卻言里話外,極盡維護。我當是她對那個趙昕有點兒意思……」
「放心,細細不會看上趙昕的。」
「為什麼?」鄭青追根究底,笑意卻笑眼角泄了出來。看來,這個問題困擾了他不少時候。
「趙昕一個毛頭小伙子,能讓細細看上?」
「他也有十七了」
「十七歲,嘴上的毛還沒長齊呢,歲數比細細還小。」蘇一一沒好氣地打斷了他的話,明明心實喜之,卻偏還裝出一副愁悶的模樣,騙誰呢
「細細看不上就好。」鄭青又立刻笑得憨直老實。
蘇一一不忍看,這笑容跟他實在不怎麼搭調。騙騙別人倒也罷了,還要時不時地拿來在自己人面前秀一把,實在有點受不了。
鄭青興高采烈地轉身要走,蘇一一才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可不是被他忽悠得糊涂了麼?光顧著沈細細的事兒,竟連趙閻兩家打架的詳情都沒有問。
「鄭青,回來」她惱怒地喊。
「還有事兒?放心,謝媒酒絕對少不了小姐的。」鄭青笑得咧開了嘴,二話不說就給出了承諾。
「誰稀罕你那頓謝媒酒呢,我是問趙昕和閻偉的事兒。」
鄭青這才收斂了笑容,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發生的經過講了出來。原來事情很簡單,起因就是一時的爭風吃醋。當然,更深層次的原因,還是兩家素有仇怨。新仇加上舊恨,趙昕先對閻偉動了手。結果,最終發展成了兩大家族的群架,雖然沒有鬧出人命,但兩個主角身上都多少帶了朋。
「閻偉也受傷了?以他的狡詐,不該會卷進去這麼深吧?」蘇一一皺眉問。
「他的傷看起來有點嚴重,其實全都是表皮的傷。倒是趙昕,傷在內腑。」
「呀,看來繡桔要跟我急了。」蘇一一苦著臉,「這人也真是傻子,難道不知道出頭的櫞子做不得嗎?做事這麼沖動,看來我還得替繡桔把把關。」
鄭青翻了個白眼︰「只要繡桔看對了眼,你還能做什麼?」
蘇一一鄙夷︰「繡桔幼承家訓,講究的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還以為人人都跟你似的,自動去勾搭上了細細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姬流夜似乎也是她自己主動「勾搭」上的,奉送了一個白眼之後,便沒了氣勢。好在姬流夜在鄭青的眼里,地位無比崇高,嘴唇微微翕動了一下,倒是沒有說出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