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持百般風情,世人卻不識他男兒本身,只當他顧盼流連,全然風塵堆就,談不得情敘不得義,金絮的表象,敗絮的里子,又有哪人知曉,他捏著性子活到這般大,闖過血雨腥風,嘗盡人情冷暖,卻有一日,也現毛躁,連他自己都未留意的當口,便將那一顆倍加謹慎的心肝丟在了她身上,情這種物事,當真無稽。
粉飾過的太平華年,便是平頭百姓也懂得國事莫議,未免茶余飯後寂寞,總要找些磕牙的話題,那廂鳳仙桐又擄了哪家少年,這頭墨羽又惹了誰家閨秀,很是叫人津津樂道,同樣的荒|yin,卻落得個不同的聲譽,鳳仙桐那叫無恥蕩|婦,墨羽卻是多情將軍。
當真多情?錦槐這知根知底的人看得清楚,看似多情的將軍,最是會傷人心,錦槐那百般風情是給外人看的,而墨羽的千樣狠覺卻刻在骨子里,奼紫嫣紅過後,有幾人曾見過墨羽如此溫柔的呵護著身邊的女子,又有誰曾親見過墨羽笑得如此真心實意,那籠在晨光中的側臉,完美的叫人移不開視線。
這一瞬的風情,竟與雪歌如此相似,也難怪鳳仙桐初次見了墨羽,便丟了魂兒般的追著他跑,到頭來,終落得個傷情痛苦的下場,如此,也未必比兮若好過到哪里去,墨羽啊,看似只對兮若殘暴無情,實則折磨了鳳氏所有的人。
終見兮若醒來,墨羽回了她的問題之後,伸手輕握她細瘦的手腕,將她的手拉往他光果著的胸口,緊緊的貼著他的心口上,隨即將臉貼上她飽滿的額頭,又說了些什麼,錦槐已經听不清,只隱約瞧見兮若嘴角也勾了一抹笑,梨渦淺淺的,很美。
錦槐背過身去倚著冰冷的洞壁,那畫面他不忍再看,臉上扯了抹苦笑,抬起手臂遮住了眼,原本以為墨羽將赤luo的她攬在懷中已經叫他心如刀割,卻原來兮若醒來後對墨羽柔柔的笑,才當真是錐心刺骨,雪歌算得不錯,有幾個女人能避開一個男人許了生死的愛情圖謀,只可惜精于算計的雪歌卻出現了紕漏,錦槐知道,墨羽是當真情動了,不然不可能逃得過雪歌的擺布。
沒有潭水稀釋的血色漸漸的濃了,一滴、兩滴……順著他依舊紅紫緊攥著的手指縫間淌落,錦槐恍若未查,只是手指麻木,些微的牽動,有一片碎玉月兌開手的束縛,隨著那血珠子落在地上,錦槐依舊沒有發現,耳畔斷斷續續的傳來墨羽喃喃的誓言,他說︰「若兒,你堅持過去,我會待你好;若兒,我不會再折磨你了;若兒……」
這里沒有國恨家仇,只有男人和女人,因此墨羽可以輕而易舉的向他思慕的女子坦白了心事,她知道他的真心過後,也會接受他吧,墨羽這種男人,即便寡情冷心的對待真心愛慕他的女子,那些女子也如撲火飛蛾般的前僕後繼貼上去,何況,他以生死相隨作證的甜言蜜語,兮若也會動心吧,他們本就是夫妻。
他不想當局外人,卻終究成了個局外人,無所事事的站在這里,愈發顯出他的多余,他不敢等兮若的回答,有些執拗的認為,只要沒听見她也說喜歡他,那麼那些叫人艷羨的情話就是墨羽的一廂情願,他傷了那麼多女人,最後卻得了旁人的心中所願,這實在不公平。
公平這東西,其實不過是心有不甘的抱怨罷了,這世上從來就沒有所謂的公平,自然,錦槐心中明白,卻不願讓自己清醒,抬步跌跌撞撞的跑向幽潭,他走得慌亂,自是不可能注意到在他離開後,墨羽突然抬頭向他這個方向看來,眉眼處漾著了然于胸的傲然。
方才他躺過的青石板上還殘著水跡,錦槐回來後再也支撐不住,撲通一聲跪坐在了潭邊,慢慢抬手看見血肉模糊的手心,有一塊碎玉已經深深沒入肉里,這多痛啊,可是他卻一點都未察覺,當真糊涂的緊。
拔掉碎玉,翻過手心,讓他拼了命尋回來的東西全然消失,今晚的瘋狂舉動會隨著那些碎片一並沉入潭底,從此再無人知曉它們曾經存在過。
跪坐在那里許久,感覺身子漸漸舒服了些,才起身往回走,天亮了,該吃東西了,兮若受了這一整晚的累,不吃東西會挨不住白天的毒發,這里能見到陽光,走出去應該不會很難吧,錦槐拖著疲憊虛弱的身子,邊走便琢磨著。
再折回,兮若已經睡了,寧靜安逸的窩在墨羽懷中,還是在那個平台上,墨羽擁著她曬太陽。
見了錦槐,墨羽並未問他怎麼這麼晚才回來,臉上呈著淺淺的笑,看得出他的心情很好,或許還很滿意錦槐的識時務,怕驚醒了兮若,輕言慢語的開口道︰「這里是與上面直通的,可惜有百丈高,且最上方的孔洞也不過巴掌大小,若無人經過此處,想來從這里出去的可能性不大,稍後有力氣了,查查這里究竟有沒有別的出口。」
錦槐恭謹的應了,不出意料的,墨羽隨後又吩咐道︰「昨夜若兒太過疲乏,稍後醒來是要吃東西的,外頭那個潭子水太寒,是個死潭,本將軍先前潛下來的時候,未曾發現有活物,既然先前有人居于此處,當是有活命的法子,尋尋看,別處可還有果月復之物。」
錦槐依舊吶吶的應了,然後拖著疲憊的身子向外走去,墨羽抬頭匆匆看了錦槐孤寂落寞的背影一眼,隨後低頭伸手摩挲著兮若被陽光燻得泛紅的臉頰,月復語道︰「愛情這樁事,于我還很生澀,卻知有些東西讓不得,雖這樣有些卑鄙,可錦槐畢竟還很年輕,沒經過什麼女子,日後見識的多了,大概會有更適合他的選擇,而我這麼多年來,只這一次很是昏頭昏腦的,你莫要怨我,日後我會補償他的,他終究也算救了你一命,便算作我的恩人,這一回,算我欠他。」
便是睡了,兮若也很不安穩,眉頭緊緊的皺著,柔若無骨的手被他攥著,時不時還會緊緊的回握他一把,偶爾夢囈一句︰「為什麼要恨我。」
說得很傷情,讓墨羽很痛心,從迷茫到想開,他經了並不是很長的一段時間,可就是這並不長的一段時間,卻給兮若造成了難以挽回的傷害,讓她身心俱疲,如今飽受毒藥侵體,她果真是不同的,若換了一個女子,大概這個時候已經命絕了。
他那個時候未曾想過,德昭帝為了讓她听話順從的嫁他,竟也會給她用藥,那本不是致命的藥,可和著他給的毒,竟將毒性加重了許多,若按照他原本的意思,那毒丹只一天一粒就好,不會致命,卻也可以讓她吃些苦頭,就是因為德昭帝的毒,才迫使他加大藥量遏制她體內的毒,後果是一旦沒有毒丹克制,便是生不如死的痛苦,昨夜的她,算是從鬼門關前險險的溜達了一回,好在,把命撿回來了,他復又低頭貼著她,她的額頭涼涼的,呼吸勻勻的,讓他很安心。
洞道里長明燈一直亮著,錦槐往更開闊的地方走去,偶爾有一輛束陽光落下來,在老遠的地方就能看得清清楚楚,豎耳聆听,有水聲潺潺,錦槐循聲而去,轉過彎道,豁然開朗,前方竟是一個深谷,四周懸崖峭壁似刀削斧劈,洞口延伸出一塊巨石,凌空探出,上不著天下不著地,錦槐看了看,辨不出這里究竟是幻竹山莊的哪個位置,不過這些暫時不是最值得他惦記著的,當務之急是先尋了吃食。
距離這巨石一臂遠的岩壁上居然長了株奇怪的植物,盤根錯節的抓著岩壁,上面稀松的葉子,卻結了密密匝匝鴿子蛋大小的黑色果子,錦槐遲疑了許久,攀著岩壁小心翼翼的采摘了幾粒,他沒見過這東西,不知有沒有毒,可不上不下的半空,他是真的尋不到可以吃的東西了。
不管能不能吃,錦槐都采摘了足夠他們三個人的量,撕了塊半干不干的裙擺,兜了這些黑果子,本想著回頭讓墨羽看看認不認得這東西,可抱著果子回身才走了幾步,卻又頓住了,想了想,蹲子將兜住果子的裙擺擱在腿上,小心的展開,凝眉看著這些從未見過的果子半晌,靜默片刻,閉了眼探出手來拈起一粒送于口中,細嚼慢咽了,一連吃了三粒才睜開了眼,望著果子綻開一抹笑,喃喃自語,「墨羽知的稀罕物,我多半也是知道的,他若也不認得,若兒醒了,豈不是要等很久,若然有毒,吃了三顆,一會兒就會見效吧。」
他的長發已經干了,緞子般的披散在身後,有幾縷垂了下來,遮住了他嫵媚的笑,迎著融融暖陽,風情不扮自現,他的媚,其實也鐫刻到了骨子里。
捧著果子走了一路,沒有任何不適感,反倒感覺體內漸漸有了力氣,錦槐遂很開懷的快奔回先前的闊洞,不想遠遠就瞧見墨羽又壓在了兮若的身上。
本書多有虛構,如有雷同,忒刺激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