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慵懶的美人在兮若頓住腳步時回過頭來,對著兮若展顏一笑,站起身子,蓮步輕移行至兮若身前,盈盈福了個禮,媚聲道︰「公主回來了。」
兮若僵了僵,半晌才回過神來,顫聲道︰「柳柳夫人?」
一樣的風情萬種,一樣的笑生百媚,可她還是第一眼就辨認出來了,眼前這個女子是真正的柳柳,那個在她胸口處刺上墨色華羽的女子。
紀柳柳輕笑頷首道︰「公主慧眼如炬,妾身乃紀柳柳。」
以前從未留心,如今正面相對,兮若不動聲色的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這才發現紀柳柳身材雖高挑,可照比錦槐,還是略略矮了些,對于紀柳柳和墨羽究竟是什麼關系,兮若暫時不想去關心,她更在意現在錦槐的情況,躊躇了片刻,直言開口問道︰「你既這樣說,便是不打算再欺瞞我,如此,我也不與你轉彎抹角,錦槐他、他現在還好麼?」
紀柳柳臉上的風情漸漸斂去,慢慢透出凝重來,兮若猜的不錯,就算她不問,紀柳柳也會告訴她,紀柳柳與錦槐雖為雙生子,可對于有些事情的做法卻是截然不同的,當初明知道和雪歌沒有半分可能,可既然動了心,不管雪歌怎麼看她,她也要讓自己愛的人知道她的心意,所以,此番錦槐因兮若將自己搞得半死不活,可兮若卻知之甚少,紀柳柳很不苟同錦槐的做法,錦槐不肯說自己怎會傷得那麼深,雪歌卻不瞞著她,待到她將來龍去脈弄得一清二楚之後,就回到了墨府,一門心思等著兮若登門。
見兮若開門見山,紀柳柳也直言不諱,「不好,很不好。」
兮若身子明顯的顫抖了起來,可她還是力持鎮定的問紀柳柳,「怎麼個不好?」
看著兮若煞白的臉,紀柳柳卻不含糊,「幻竹山莊四周環著瘴氣,普通人一旦沾染,輕者傷體,重者致命,可那瘴氣卻不是幻竹山莊最致命的毒物,幻竹山莊的寒潭沉積的毒素才是最傷人的,錦槐只是平常人之軀,如何受得住那種毒素,又因潛入潭底閉氣太久,傷及肺腑,若當時莊主不在,如今這世上也只有一個紀柳柳,不會再有紀錦槐了。」
紀柳柳眼中的擔憂清清楚楚的映入兮若眼底,兮若感覺本就揪著的心一瞬間被擰得皺巴巴的,不舒服得很,努力平復了之後,干巴巴的笑,喃喃道︰「既然莊主那個時候在,想必是有解藥的,錦槐現在只是在休養對吧,等著休養好了,就會回來了。」
看著兮若干笑卻掩不住掛心的表情,紀柳柳想到的卻是若此刻是錦槐站在她面前,定會把沁出的血偷偷的咽進肚子里,然後笑吟吟的安撫兮若說他沒事,想起錦槐的做法,紀柳柳就感覺心疼的很,抽回飄離的神思,不容兮若自欺欺人,直言道︰「那寒毒是沒有解藥的,莊主是避世高人,只是用特別的方法保住了錦槐的命,即便僥幸活下來了,也要受一生的折磨,這些事情他不希望你知道,我和他是雙生姐弟,我了解他,不管他高興不高興,有些事情我覺得你是該知道的。」
兮若呆愣愣的看著紀柳柳,思緒亂糟糟的,只是機械的重復道︰「我該知道的?」
紀柳柳微微的點了點頭,「雖寒潭有毒,若他不一次又一次潛入潭底,斷不會至此。」
兮若身子一顫,猛地憶及那日撿到的玉瓶碎片,可那個時候她沒想那麼多,此刻被紀柳柳指點之後,突然懂了,顫聲道︰「他下去,是為了給我找丹藥?難道他不知道那寒潭有毒?」
紀柳柳眸光一閃,露出贊同,肯定道︰「對,他不忍心見你受苦,所以下去給你找可能遺落在潭底的藥瓶,既是有毒,普通人的身子走一遍就可以感覺道,他再次潛入之前就知道自己可能會落到如今的境地。」
兮若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楮,急聲道︰「既然有毒,可我為何沒被寒毒所傷?」
紀柳柳目光清澈的看著兮若,緩聲道︰「因為公主並非尋常之人。」
如何不尋常,紀柳柳並沒有說,兮若也沒問,她只當紀柳柳說她本就是個毒身子,也不差那麼一點寒毒,紀柳柳將錦槐對她的感情和盤托出,讓兮若不知所措。
失魂落魄的回到落芳居,不想竟在門外看見了十六皇子鳳洛川,皇宮里的親情觀素來寡淡,對于十幾位兄姐中,兮若也只勉強記得九皇兄鳳逸青,這次回來,卻並未見到鳳逸青,而十五皇兄鳳平川和十六皇兄鳳洛川還是先前被德昭帝安排進墨府時匆匆的見過幾面,卻沒有過深交,是以才回來就瞧見鳳洛川局促不安的等在她院子外,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對于鳳洛川,春兒曾說過的,鳳洛川之母本是個伺候德昭帝洗澡的宮娥,暫且不說是誠心還是無意的,一次意外後,那宮娥竟偷偷留下了龍種,大概指望著一步登天,卻沒想到龍種誕下了,德昭帝卻並不在意,那些年德昭帝極其寵愛安思容,最後看在鳳洛川的面子上,給那宮娥封了個才人的名號,兮若離宮後,張方碧受封,不過半年,鳳洛川之母投湖身亡,原本傳說那是樁意外,可近兩年漸漸有新流言,鳳洛川之母其實是被張皇後逼得投湖了,兮若覺得這個流言很可信,如此,她和鳳洛川倒可謂同命相憐了。
兮若本是極倦怠的,又因掛念著錦槐,實在沒心思同人周旋,卻還是把鳳洛川讓進了廳堂,奈何這鳳洛川落座後,像個女人似的一直低著頭絞著袖擺,默不作聲,讓兮若十分不解,後來瞧見立在身邊的春兒和小蟬,兮若會心一笑,只說想與鳳洛川敘敘舊,將她二人打發了。
果真春兒和小蟬一走,鳳洛川便開口了,第一句話便驚出了兮若一聲冷汗,「小十七,我實在沒辦法了,求你救救十五皇兄和趙香容吧?」
兮若深深的吸了口氣,定了定神,不解道︰「十五皇兄和香容怎麼了?」
鳳洛川聲音中已現出哭意,「他們,他們被張家的人陷害了,現今不知關在何處了?」
兮若輕聲道︰「十六皇兄先別急,先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鳳洛川平復了之後,將事情來龍去脈籠統的說了一遍,德昭帝就是為了防備自己這一雙兒子再受張方碧的陷害,才將他們安排進了墨府,不過這次墨羽離京,又耽擱了些日子,這對于張方碧來說實在是個極好的機會,張方碧讓人臨摹了鳳平川的字跡約趙香容一見,又以趙香容的名義約了鳳平川,他二人原本並不打算赴約,張方碧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以死相逼,他二人心中本就記掛著對方,听見死字,什麼規矩、懷疑的全拋開了,赴約當日,被人冠上了個抓|奸在床的罪名,其實他們也才將將進門,哪里有奸?
鳳洛川和鳳平川年紀仿佛,皆是無母又不得德昭帝眷顧,在清冷的皇宮中,有些相依為命的感覺,是以鳳洛川得知鳳平川被陷害,當即奔走了起來,繞了一圈,最後德昭帝偷偷授意鳳洛川,讓他來找鳳兮若,讓鳳兮若用點手段,只要墨羽不怪罪,即便張皇後想小題大做,也頂多讓鳳平川擔上個偷人小妾的丑名罷了,事後找個機會處死趙香容,張皇後也不好太強勢,畢竟她賭的只是墨羽咽不下這口自己離府沒幾天就綠雲罩頂的奇恥大辱。
兮若靠坐在貴妃椅上,揉了揉太陽穴,腦子里浮現了趙香容撫著小月復時的笑臉,賢淑安靜,充滿了母性的慈愛,那表情讓兮若想起了自己冤死的母妃,趙香容何錯之有,父皇想保住十五皇兄她能理解,可是一定要犧牲那對無辜的母子麼?
心思沉沉浮浮,半晌靜默不語的,兮若只是想著此事該當如何處理,不想鳳洛川見她久久沒吱聲,只當她打算冷眼旁觀,心中一急,起身向前,撩起袍擺,撲通一聲給兮若跪下了,聲音懇切道︰「父皇說過他老人家虧待了你和安貴妃娘娘,他知錯了,可十五皇兄沒有虧待你,只要你這次保住十五皇兄,父皇一定會給安貴妃娘娘昭雪的。」
兮若見鳳洛川突然給她跪了,已經起身伸手來扶他,可听見他後面說的話之後,卻將伸出的手緩緩的縮了回去,冷笑一聲道︰「他知錯了,他當真調查過我母妃是被冤枉的麼,昭雪?如今想保住十五皇兄都得指望著自己女兒出賣色|相,即便調查出了母妃當年的冤案,他敢給母妃昭雪麼?」
鳳洛川身子抖了抖,兮若冷漠的坐回到貴妃椅上,淡淡道︰「十五皇兄起身吧,你這一跪,實在折煞我了,此事我會盡可能想辦法,你既與十五皇兄如此親密,想必對他和趙香容的事情也是明明白白的,你回去同父皇直說,他一門心思想保住自己兒子的命,我更在意他那個未出世小皇孫的命,若他當真打算犧牲他的皇孫保住皇子,那我就打算犧牲他的皇子保住皇孫,讓他自己看著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