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河邊曬得溫熱的光滑石板上,兮若木然的看著斜插入水的半棵猴檀樹,腦子里仍是迷迷糊糊的,搞不清楚眼前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些日子的相處,倒也讓她多少模順了小花的個性,雖然她至今沒弄明白小花屬于哪種獸類,瞧著是與貂有些接近的,可那毛色,委實差得太遠,且她印象中的貂,眼楮也不是紅的。
不管小花到底是哪種獸,不過它確是兮若見過最有靈性的,許多時候,兮若會不自覺將它當作個孩子看待,那個肉呼呼、圓滾滾的小家伙,膽子不很大,喜歡听甜言蜜語,兮若便是知道這點,瞧著原辰讓它摘猴檀給她,它不情不願的,兮若才撿了兩句它最喜歡的話哄它。
她說完之後,果真看見它來了精神,起身就去摘了距它最近的猴檀,摘了四五顆之後,她已跑到樹下,兜起裙擺接著,這樣的事情先前經過不止一兩次,她和小花皆是輕車熟路,小花將捧著的猴檀丟下來,她用裙擺接了,接住後,她一直低頭垂涎著那幾顆嬌艷的猴檀。
可小花只扔下先前她瞧見的那四五顆之後就不見動靜了,兮若喃喃的念叨著︰「小花,我都說喜歡你了,你怎麼可以偷懶了,到時候我一顆你一顆平分了,又不是我獨吞……」
兮若邊說邊抬頭,樹上卻沒了小花的影子,兮若一愣,四處張望著,最後回身看向輜車的方向,突听一聲悶響,兮若再轉過身來,便見先前好好的猴檀樹從上到下,一分為二,一半仍亭亭玉立,另外一半被原辰拖向河邊去了。
看著整齊的斷面,兮若打了個哆嗦,抓了裙子里兜住的那五顆猴檀追著原辰到了河邊,原辰將猴檀樹隨意一丟,指著河邊的石板冷淡的告訴她,讓她坐上面,邊摘邊洗邊吃,很方便。
兮若木木的坐了,木木的想著前因後果,最後想不透,偏過頭仰視站在她身邊的原辰,狐疑道︰「小花哪去了?」
原辰淡然自若的回道︰「你沒看見麼,我以為你看見了,方才剛好有一只母兔子從那邊經過。」
兮若眨了眨眼,隨即反駁道︰「胡說,方才連鳥都沒見飛過去一只,哪里有什麼母兔子。」
原辰依舊淡然道︰「你眼里就剩下猴檀了,哪里還有閑去看天上飛過去幾只鳥,地上跑了些什麼過去。」
兮若沉吟片刻,以為然,也沒再追究,很放心的去摘猴檀去了,原辰看著她興致勃勃的表情,嘴角勾了一抹連他自己都未覺察的笑。
而那廂,再次被丟在牛背上的小花,不等平復了受傷的身心,便被牛尾巴掃了下去,小花眨著水盈盈的眼,很想找欺負它的家伙發發脾氣,呃,原辰它是不想了,連滾帶爬轉到牛身前,頗有架勢的擋了牛吃草。
那頭牛瞪著銅鈴大的眼審視了它片刻,隨即低頭,以牛角輕挑了它肉呼呼的小肚子,將它又扔出去老遠,小花四爪朝天的躺在草叢中,嗚咽哀嚎……
兮若吃了半飽之後,才想起原辰一直站在她身邊,想著這些全是原辰弄來的,她一個人吃獨食,似乎不怎麼好,挑揀了個最大最圓的,俯身在水中仔細洗淨,隨後轉過身子舉高,送到原辰面前,笑吟吟道︰「你嘗嘗,酸酸的,真的好吃。」
她舉著手,袖擺滑落,露出大半截瑩白的手臂,看得他有些愣怔,凝思著︰他最近的功夫沒白費,將她養的不錯,比之先前豐潤了些,瞧著手感應該不錯,呃,不知道捏一捏是個什麼滋味。
他神游著,她舉得有些累,不覺加重口氣,「你這個人怎麼這麼不听敬啊,我不會給你下毒的,你怕什麼啊,我和小花一家一口的吃,它都沒像你這樣……」
不等她絮叨完,他豁出去了似的,直接俯身張口就咬,深淺控制的不是頂好,竟輕啃上了她捏著猴檀的指尖。
他的唇依舊是冰冷的,不過受到驚嚇的兮若未曾留意,不再說和小花如何,呀的一聲向後閃去。
如果放任她,後果極有可能是她變成一只落湯雞,原辰動作很快,俯身將她攬入懷中,避免了一場禍事。
那顆她親手送到他嘴里的猴檀,他咽下了,隱約記得從八歲之後,他就沒吃過除了毒藥外的任何東西,吞咽著猴檀,叫他有些不適應,不過還是堅持下來了。
兮若從原辰懷中掙扎的抬起頭,責問他︰「你這人怎麼這麼小肚雞腸,我就說你不听敬,不如小花,你怎麼就咬我啊?」
原辰微皺了眉,低頭看著她眼中的不認同,突然很想看看她人皮面具下的臉,她的手臂比之以前好看了許多,那麼她醒著的時候,那張臉也是好看的吧,他心中盤算著,答非所問的生硬回了兮若的話︰「今後不準和小花一家一口的吃東西。」
兮若不解道︰「為什麼?」
原辰些微回神,為什麼,他看著不舒服成不?當然,他不會這麼直白,略一沉吟,一本正經道︰「你有了身孕,和獸類那樣接觸,對孩子不好。」
毒藥都給她喂了,也沒見怎麼不好,不過兮若沒留意,听著是對孩子不好,倒也點頭訥訥的應了。
見她柔順,他極滿意,嘴角噙著笑,先前那樣盤算著,見她沒有反應,果真付諸行動了,待到她發覺,他已將她的面具揭了下來。
兮若驚愕道︰「你?」
原辰丟開那面具,到河邊洗了帕子,回來輕柔的擦著她的臉,先前她蒼白瘦削,如此她面色紅潤,一雙眼縈著瀲灩波瀾,輕抿嘴角,梨渦嬌俏惑人,叫他有些痴迷。
他捧著她的臉,笑道︰「今後就這樣吧,有我在,沒人能動得了你。」
這話透著蹊蹺,不過受了蠱惑似的兮若未曾察覺,抬手覆住他捧著她臉的手,目光縈著情誼將他絞著,輕聲道︰「你喜歡我麼,喜歡這樣的我麼?你若喜歡,我便一直這樣。」
她不知自己現在是什麼樣貌,只是看清了他眼中流出的驚艷,仰著頭,充滿了期待的等他回話,他有些遲疑,並未給了她期待的話,卻在她現出失望的目光前俯了頭,覆上她的唇,輕柔輾轉。
小花嚎夠了,慢慢的爬了過來,一眼瞧見原辰正擁吻著兮若,霎時五體投地,像個獸皮毯似的,軟趴趴的貼靠在地皮上,懶洋洋的抬了一只抓遮了半只眼,試探性的嚎了嚎,那廂原辰果真離開了兮若的唇,目光冷淡的向它這里瞥來。
先前它行動慢悠悠,瞧見原辰向它這邊看來,頓時豎起了全身的毛,扭轉身子,一溜煙跑沒影了。
原辰失神時,兮若也跑開了,她雖已有了身孕,卻對過往全無印象,他的唇很冷,她似乎接觸過這樣的冷,不過,他吻著她的感覺之于她絕對是陌生的,捧著熱熱的臉鑽進輜車,跳上床拉了幔帳,心撲通撲通的跳,臉上卻盛著傻乎乎的笑,喃喃的念叨著︰「他也很生澀呢,嘻嘻,很公平,嘻嘻,真好」
那天晚上,听著檐鈴脆響,她睡得尤其酣暢,嘴角一直勾著甜甜的笑痕。
第二天一早起來,床頭擺了個精致的柳編提籃,籃子里全是洗干淨的猴檀,鮮紅飽滿,冒尖的一籃子。
她看著那個籃子,傻笑了一早晨。
小花更加膩著她,有些時候甚至四肢並用,像個樹袋熊似的纏在她腿上。
已是八月初,輜車緩行在僻靜的官道上,當然,他們這車的大小,尋常野路也是走不開的,他走得放心,除了易容外,還有便是,雖已卸下了擔子,卻對南國的情況了如指掌,南國那里,對他們的死,沒有懷疑。
北辰宮特養了一批信鴿,不管他到了什麼地方,都能尋著他。鳳九將消息通過信鴿傳給他,當然,他從不回信。
六月十九,兮若和玉公子投潭後,墨羽被牟刺劈昏,在床上躺了三日後醒來,絕口不提兮若,卻命人將蛟魚潭里的蛟魚盡數撲捉後,全部開膛破肚,據說從其中幾只胃中隱約尋見幾根骨頭,還有白色布片,墨羽看過暗衛呈上的布片,將自己鎖在落芳居,三天不吃不喝不睡,有人闖進落芳居,便將人和食物一起拋出去,揚言再有人擅闖,就直接進去收尸。
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原辰輕嘆,自己果真了解墨羽,若當初沒準備的這般齊全,待到墨羽從蛟魚月復中沒找到有用的東西後,想來他這一路也不會這麼順暢。
六月二十二日早晨,被紀柳柳和鳳九強行帶回去,怎麼也不肯歇,坐在花繃子前三天三天沒合眼的錦槐,在繡好一塊碧桃花開的繡帕之後,嘔出一口血水,昏倒在了花繃子前。
紀柳柳委實不忍見他如此,和鳳九商量過後,給錦槐喂下了忘憂水,錦槐在昏迷的第三天初上醒來,醒來後不記得紀柳柳,不記得自己是誰,似乎一切都忘掉了,看著他這樣,紀柳柳雖然傷感,卻也覺得從頭開始對于錦槐來說也不錯,卻不曾想,就在她剛剛要放心時,錦槐突然出聲呢喃道︰「我答應若兒要給她繡這世上最好看的碧桃花,哪里能找到花樣呢,若兒,你等我,我一定能繡出來的,碧桃花開了,你就會幸福的,你等我……」
聞听此話,紀柳柳嚎啕大哭道︰「十七公主,你已經帶走了玉公子,為什麼不放過錦槐,為什麼還不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