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里,阿容早早起了。因為她得去給那位周大人送丹藥和外敷藥,只是到了煉藥房里一看,還有比她更早的。這讓阿容不由得搖頭想︰黃藥師在煉藥方面果然是個狂人,這大冬天七早八早的竟然就起來了,看起來是頭發沒梳、臉也沒洗的就過來了。
這會兒黃藥師正揣著丹藥在那兒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的,連阿容進了煉藥房都沒發現,還在那看著丹藥自言自語著︰「我明白了一半,沒明白一半,怎麼越想越糊涂了,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變化?」
猛地黃藥師一抬頭,就看向了阿容。其實他這話不是問阿容的,但這一看著阿容就像是在問了,阿容突然間被這眼神兒一盯,就不由自主地交待了。當然,她也實在看不下去這位這麼糾結,就一煉藥方法的小小改動而已,別的藥師們不都接受得頂快麼,您老人家怎麼偏接受不了了。
「藥師大人,您可記得《女藥》里的一樁,是以藥材煮水,再以水汽罩臉。可以活血白膚少生瘡?」阿容心說,藥材沸騰後出為的汽水也是藥的一部分,少了自然會缺失一部分藥效,要不然那蒸汽藥浴有個什麼用。
她這話還真是讓黃藥師瞬間通了靈竅,一拍藥爐說︰「是啊,我怎麼沒想到,藥氣里也有藥在,要不然怎麼叫藥氣,水蒸出來的可不只能叫水汽麼。是了是了,這一下我就想得通了,這就好比炖肉,小炎煨著湯,把蓋密密實實地蓋上,那香氣就跑不了反而會全返進肉汁里,肉就更香。」
這比喻真天才,阿容正好還沒吃早飯,被這肉啊肉汁啊的可不是饞著人嘛︰「是,藥師大人。」
終于弄明白了,黃藥師把丹藥往阿容手里一放,倍高興地就從煉藥房里走了。這時阿容看著黃藥師的背影卻佩服了起來,這麼久了,都沒人說到點兒上,這黃藥師果然是有兩把刷子的。
取了丹藥和外敷藥後,阿容往外來醫患往的院所去,那位周大人單住著一個小院兒,阿容進了正見著那位在那兒吃早飯,桌上現在就全換成了清淡的素食了。阿容本來以為周大人會不喜。沒想到這位吃著山里新發出來的小野菜倍舒暢。
「盛藥女來了,要沒吃早飯就坐下一塊吃,連雲山的小菜是越做越精致了,比起京城里的各大素齋樓子可是絲毫不差,反而更勝了山野之氣。」周大人吃著爽牙爽口的,不好口月復之欲的人吃著也是倍加喜歡。也是這位平時吃多了葷腥,猛一吃山野小菜自然滋味鮮爽無比。
「我吃過了,您吃著。」雖然沒吃,但是人明顯是客氣,她當然也只能客氣著了︰「倒是周大人昨天喝著三焦茶可好,夜里睡著暖和嗎?」。
說到三焦茶,周大人就放下了筷子,左右看了一眼見沒人才說︰「盛藥女,我喝的這三焦茶里都加了什麼,肯定是什麼名貴藥材吧,要不然怎麼能有這效果。你別說,昨天晚上我一睡,出了一身的汗,半夜起來讓人把炕撤了才算完。這三焦茶也是黃藥師大人的獨門方子吧,別說,黃藥師就是能耐。外頭的藥師哪能比得。」
敢情這位把阿容說的話給忘了,她明明說過是郭藥師那兒學來了,不過她還是經過了加減配伍的,當下也不跟這周大人再言明什麼,只說道︰「倒也沒什麼名貴藥材,您喝著好就成,不過以後可不能半夜撤炕,那樣反而易染寒氣。您要是睡著熱了,就少蓋些少鋪些。」
說到鋪蓋,阿容就想噴這位一臉,厚厚的毛皮鋪床,底下還有三層厚絲棉墊被,上頭蓋的是細鵝絨被,厚得讓人一看就覺得燒得慌,偏偏這位還要燒炕,這不是膈應人嘛。
這麼一說那周大人還有點遲疑,嘖了一聲說︰「我吧自小就是這麼鋪蓋的,我就怕萬一冷怎麼辦,我可是熱了睡得著,冷了睡不了的。」
「您就放一萬個心,今兒您少蓋一床少墊一床試試,衣裳也可以少穿一件,您在屋里都這麼穿,到外頭不是更受不住了。藥師大人常說一句‘捂三凍九’,您以後別再一轉涼就穿得太厚實,穿衣可不是穿到手燙腳燙才好的,秋時稍稍凍一凍,冬天才不怕冷,而且也不容易著風寒。」阿容又把藥師這金字招牌弄了出來用。主要是怕自個兒說不服這位,要知道這位是只信黃藥師大人的。
「成,黃藥師大人這麼說了,回頭我試試。」周大人可不是說自己試試,而是讓別人試試去。
「嗯,那您看,這是飯後要服的丹藥,這是外敷藥,待會兒藥童會來給您敷藥,丹藥需要微溫的澄酒送服,我現在先去準備,等您藥敷好了正好服丹藥。」阿容叮囑好後就把藥交給了藥童,然後說明了要怎麼敷,其實她更樂意自己敷的,但男女有防,畢竟這位大人要月兌了褲子才好敷藥的。
一邊隔水溫著澄酒,一邊估算著時間,澄酒送服藥丸時要揮發掉一部分酒精,所以阿容得守著,等揮發得差不多了才把澄酒取出來。
這時候再去那周大人那兒,那周大人就已經敷好藥坐在那頭看書了,阿容把澄酒端上去,那周大人還說︰「我這不是不讓喝酒嘛。盛藥女給我送酒,可別被黃藥師大人知道了。」
那周大人當然知道酒是用來送服藥丸的,這可不是在說句笑話嘛,他現在可知道這是黃藥師的高徒了,讓黃藥師的高徒親自來關照自己,這周大人可是倍有壓力了。雖說他覺著自個兒身份也夠了,可藥王的徒孫這五個字一想起來,周大人就不由得戰戰兢兢了。
「那您可得趕緊喝了,別讓藥師大人瞧著了。」有感于這位跟自己開上玩笑了,阿容也就順便回應一句,醫患之間有良好的交流和溝通氛圍。總比各自端著張臉要強得多。
給這位送服了藥丸之後,阿容決定早飯午飯一塊吃了,然後今天接著煉藥。昨天煉的是給周大人吃的丹藥,今天煉的麼就是自己感興趣的丹藥了。
她一直對那些藥效奇特的藥材感興趣,比如回生丹她就很感興趣,不過那藥材太貴重,她怕失敗了自己會吐血。于是只好從稍稍不那麼貴重一些的延年丹煉起,因為她手里還有上回留下的果子沒吃完,後來干癟掉了她就沒再吃,而是曬干了留著備用。
吃過飯回自己藥房里取了瑤朱來,其他的藥可以在黃藥師藥山配,她配好了藥去煉藥房里一看,黃藥師又在那兒煉藥,見她來了還特愜意地招呼了她一聲︰「阿容來了,你今天不是不用煉藥嗎,手里拿的什麼?」
「藥師大人,我打算煉延年丹。」阿容揚了揚手里的藥材說道。
「延年丹啊,噢……延年丹?延年丹要用瑤朱果,我記得藥房里已經沒有了啊。」這延年丹放外頭那是一顆一金的貴重丹藥,可這師徒倆一個是只關心瑤朱果有沒有,另一個是完全什麼都不關心。所以說,這倆能成為師徒,那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的。
于是阿容又把揣在懷里的瑤朱果干拿了出來說︰「您瞧,上回發現了幾棵瑤朱果,我正好那啥,就取了一些吃,吃剩下的就曬干了。」
發現瑤朱果,正好那啥,剩下的曬干,等黃藥師把這句話前後串明白時,就湊近阿容眯著眼說︰「野毛子這死肥猴是不是跟你在一塊兒?」
都這麼問了,看來這位也是承惠過的,阿容老實地點了點頭說︰「嗯,我去甲九三三時,它就在那兒,一直賴著不肯走,所以我就留下了它。」
「死毛子。回頭小爺抽不死它,喂不熟的白眼猴!」黃藥師啐了一口,心里恨野毛子這肥猴啊!
于是阿容深表同感,那野毛子可不是喂不熟麼。
但是黃藥師怨念的完全和阿容不同,黃藥師恨的是,他從前沒少喂野毛子,就沒見它帶著自個兒去發現什麼好東西,反而是阿容這才養多久,就帶著她去尋寶了。黃藥師不平衡了,看了眼自個兒徒弟,末了嘆了口氣,心說︰「算了,自個兒徒弟,就不計較了。」
「那你煉延壽丹吧,我在旁邊替你看看,要是有什麼不妥也好給你指出來。藥煉壞了沒事,關鍵是煉藥的規矩和手法不能壞了,藥壞了總有煉好的時候,要是規矩和手法壞了,那就難得導正了。」黃藥師如是說道。
「嗯,也好。我這煉藥的次數加起來,一只數就數完了,要是有錯的地方,還請藥師大人指正。」阿容一邊把藥擺好,一邊準備著升火。
于是這師徒倆完全沒意識到他們在拿市價極貴的藥材在試煉,直到開始煉的時候黃藥師才嘀咕一句︰「瑤朱還算是挺難得的藥材,市面上少能買得到上好的了。」
得,您明明知道市面上難得買到上好的,您還讓自個兒徒弟煉著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