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之所以是八卦。多半是見小風起大浪,或者干脆就是無風起浪。阿容听到的這八卦也多半是這樣的,現在那位姚姑娘就在姚太夫人屋里站著,正在那兒小淚抹著,小眼圈兒紅著,看起來是極委屈的。
「我不嫁,女乃女乃,我不嫁……」
「為什麼,他哪一點不好,你為什麼偏是不喜歡?」
「他哪里都好,可是我不喜歡,有再多的好有什麼用?」
「唉……你們啊,我知道你還惦記著長青,可長青這孩子對你不上心,咱們家透的話大公主問過長青後就回絕了。你也知道,長青連鳳西家的都不怎麼上心,女乃女乃也不是說你比不過鳳西家的姑娘。只是大公主和鳳西家還有著婚約,就這樣長青都拒了,你還待怎麼去辦。咱們老姚家的姑娘得有出息,別哭三抹四的,像什麼話!」姚太夫人長嘆一聲。憑心而論,謝長青在她眼里是個雲上的,但姚太夫人的眼神可不止是眼里這麼點。
在她看來,謝長青不是自家的孫女兒能把持得住的,即把持不住那位雲上的又不上心,那到頭來吃虧受罪的還不是自家這孫女兒。
這時候一邊的姚承鄴也出聲勸,謝長青對自家妹子啥感覺,他兩頭看怎麼會不清楚︰「靜微,長青心里已另有人了,你處處比她好,只差了一樣兒,你在乎的和長青在乎的不一樣。而且當年,在那件事兒里,你也有過錯。長青不記恨你,並不意味著他能接受你,當年的人現在個個都水里火里倍受煎熬,你已經佔了天大的臉面了。」
「我……我也不知道會這樣啊,而且我認過錯了。」姚靜微到底是個被寵慣了的小姑娘,哪知道這世上很多事不是認過錯就可以抵消的。
也就是姚靜微這話兒,讓姚太夫人和姚承鄴互看了一眼,然後各自嘆氣搖頭。自家的這姑娘到底是被寵壞了,謝長青了樣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人,怎麼可能還會上心。
末了,話又繞了回來,繞到了剛才說的那句「心里已另有人」上頭,姚靜微不依不撓地打听是哪個人,姚承鄴識趣地沒有說話。姚靜微見在自家兄長這里得不到答案。也只好死心,讓她大搖大擺去問別人,姚靜微也干不出來。
其實姚靜微也不過是好奇而已,年少時懵懂的情感還剩下多少,她自己也未必清楚,堅定地想要嫁給謝長青,或是因為害怕嫁給生人,又或是覺得當年有所虧欠,那便誰也不知道了。
說起來,也不只是姚靜微好奇,連帶著姚太夫人都特地問了姚承鄴︰「小二子,長青到底看上哪家姑娘了?」
「女乃女乃,您怎麼也問起這個來了。」姚承鄴說到這時不由得心里長嘆一聲,心說,還能看上誰,看上他也看上了的那姑娘了唄。
「我不就是想知道,哪家姑娘能把這謝家小神仙給從雲上撂下來了,這得多廣大的神通才能辦到這事兒啊,我得見見。」姚太夫人總想著,肯定是京城里哪家的姑娘,要不然這肯定不能成。
說到見見。姚承鄴一樂,說道︰「女乃女乃,您最近幾天不是老見她嘛,可不就是藥王的徒孫,黃藥師的大弟子,連雲山如今的大師姐。這一串身份壓下來,還真是頗有幾分氣勢的。」
听說是阿容,姚太夫人沉默了良久,然後忽然嘆了口氣,搖頭說道︰「這看來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這孩子多像未然啊,要是聲聲能長大,估模著這就是這模樣。這看著可不就像是又完成了那婚約嘛,唉,我的聲聲啊,多可憐的孩子!」
這「聲聲」指的當然不會是別人,正是鳳西當家和姚未然的女兒,姚太夫人便稱一句聲聲。
第二天當阿容送藥來的時候,姚太夫人分外殷切,讓阿容頗有幾分不習慣,然後阿容就多嘴問了一句︰「太夫人,怎麼了,您今天怎麼拿這樣的眼神看著我,倒像是有什麼好事兒似的。」
「可不就是好事嘛,听說阿容姑娘好事近了,我也替你高興。看著你總讓我想起未然來,看著你過得好,就像是看著未然過得好一樣。」姚太夫人眼下的話就不再純粹是拿阿容當姚未然看了,更多的利益與干系卻是阿容目前還沒想到這上頭去的。
畢竟現在阿容不過是施藥看診而已。哪里會想這麼多想這麼遠︰「好事近了?什麼好事啊,我都不明白太夫人在說什麼。」
側著腦袋想了想,阿容心說該升也升過了,該拜師也拜師了,風頭也出過了,而且這三件事不算純粹的好事,有利有弊看怎麼個想法而已。所以她認為要麼是姚太夫人想岔了,要麼是自己又招什麼事兒了。
似乎是看著阿容不好意思說似的,于是姚太夫人就笑著說道︰「小姑娘家家的果然都容易害羞,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和長青兩個都一樣好撲在藥上,這以後成婚了,那還不是正好。你提攜我,我指點你,倆相互學習,咱衛朝又多倆澤被蒼生的大藥師。」
噗……不行,噗一個不夠,阿容心說讓我先多噴幾聲再說。
這個她實在接受無能,怎麼會這樣,什麼叫好事近了,什麼叫以後成婚了,什麼叫正好!一點也不正好,非常的不正好。大大的不正好。
一亂起來阿容腦子又崩潰了,她是左想不對勁兒,右想還不對頸︰「太夫人,您是不是听錯了,真沒這回事兒,我都沒听說過吶!」
「嘖,連這也要瞞著我這老婆子不成,我可是問過黃藥師了,大公主那邊有這意思,黃藥師也覺得不錯。你父母不在了,那就師父做主。這不就算是成了嗎。難道非得禮到了聘成了才算是成了好事兒?」姚太夫人以為是沒禮,所以阿容不好承認,所招人笑話。
可姚太夫人哪里知道,阿容真是兩眼一抹黑,徹底不清楚,這會兒听著她自個兒還淚奔吶。等安置好了姚太夫人,阿容就趕緊去找黃藥師,想要把事兒問清楚,結果黃藥師又找不著人,說是和幾名藥師去了哪座藥山煉藥去了。
這時除了黃藥師,阿容能想到的就是謝長青,也是腦子里亂的時候,阿容頭一蒙就跑到長青園里去了,可是臨到進了園子,人都快到後堂的時候才打了退堂鼓。她這人亂的時候就真是亂得一團麻了,尤其是在這事兒上更容易亂。
後堂里頭,謝長青正在捧著本藥書看著,見有人領著阿容來了,遂放下藥書沖阿容一笑︰「阿容,過來坐。正好想讓人過去請你,這里有幾個藥方我看著新鮮,正想找你來商量一番,沒想到你自己就來了。」
這時的阿容只覺得,謝長青那春風一樣的笑臉里,褐色的眼楮燦燦然而來,有幾分眩目,甚至有短暫的喜悅,可更多的卻是驚恐與不安。在這個時代里,她沒有安全感,甚至什麼都不能給安全感,只有在專注于藥材上時,她才能暫時忘記這樣的恐懼。
「謝長青……」阿容話里有幾分怒意,這時候也真是亂了,這不又叫上謝長青了。
「嗯。」猛得听著阿容略帶著幾分薄怒地這麼叫他,謝長青眸子里有一些淡淡淺淺地東西飄過,似是笑意,又似是容寵。
但要是有人仔細看一眼。就能發現那不過是眯了楮眼,淺淺一笑略有些思索而已,甚至眼神還多半瞟在小幾的藥書上。阿容皺眉看著這一幕,心里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她不明白謝長青這個人到底怎麼搞的。
明明未必見得有多深的情,卻偏偏乍一看去,卻讓人只認為是深情到了骨子里,非斯人才可白首同老似的︰「既然情不深,何必騙自己,騙自己哄人玩,有意思嗎?要玩你自己玩去,我陪不起,我這人是傻但應該還不算蠢到無可救藥,所以這趟渾水我不願沾染。」
「阿容,情深必傷,傷自己也傷旁人,情淺得只一分就夠了,這一分我有,難道你沒有嗎?」。謝長青反問了一句,這時卻沒有了神仙模樣,反而是再凡俗不過。
一分,情淺……阿容搖了搖頭︰「公子,我出身低微,不敢高攀。」
這時謝長青笑了,說道︰「如果僅僅是為出身,你大可安心,你的師父、師公面子已經夠大了,不用再有什麼出身。父母親都不曾置疑,自然也就不會有出身問題。你拒絕姚二,是姚二薄待了你,但是阿容,我以一世相許,唯一相許,正室相許,你可願意……」
你可願意……
阿容猛地一哆嗦,覺得這不像是在問你願意不願意與我共渡一生,倒像是在問,你願意不願意和我去一個未知的地方,你可以先得到這個這個和這個。
未知是個可怕一個詞,一直都是……
「我能回答不願意嗎?」。阿容弱弱地問了一句。
「可以,阿容,你還有很長的時間考慮,不用急著回答。」謝長青寬和的一笑,點頭應了這句話。
阿容卻覺得自己已經是砧板上的肉了,看了眼謝長青,阿容覺得自己應該承認這砧板奢華非常。末了她嘆了口氣,心說這事兒太亂,還是趕緊轉移話題換換腦子才好,于是她就想起了大造化丹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