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阿容真沒想到一時嘴快會惹出什麼事來,畢竟安親王也不定能听明白什麼意思。當她意識到自己說了這話時,不過是捂了嘴嘿嘿笑了兩聲,並沒太在意安親王震驚到麻木的神色。
而安親王耳里,這話幾乎是振聾發聵的,這分明是小樓經常說的話,口頭禪一句,從前他很不喜歡這樣,覺得這當口頭禪實在有損身份。
所以當安親王再次听到這句話時,他怎麼能不震驚,當然若是南方一帶,這時候的鄉音也是差不多的。不過阿容剛才說話的語氣和儀態實在太過像小樓了,安親王看著阿容久久沒能回過神來。
「聲聲,你剛才說了什麼?」經過了鐘碧微的事,安親王再也不會對形與神抱太多期待,所以他才能愈發地拿阿容當妹妹看。
……啊,果然被抓包了,阿容捂著臉,腦子迅速地反應著︰「啊,剛才那句話啊,我听別人說的,好像是哪位病患來著,你也知道我記性好嘛,一听就記住了。我就知道這話大概是說一個人只能同時做一件事,多了干來之類的。」
原來是這樣,不過安親王還是留了個心眼,這事兒得回頭找機會再探探︰「我听著這話有趣,像是南方那邊的口音,這又軟又柔的,你說出來還真有幾分腔調。」
「噢,那那病患就可能是南方人。」阿容在心里捏了把汗,又一想這話也沒什麼啊,于是又坦然了,繼續跟安親王拉著話。
而這時的安親王已經是心生疑惑,腦子里有些亂了,兩人談得漫不經心。回了藥館時,正踫上謝長青出來,就拉上阿容一塊回大公主府用飯。
「今天選親有意思嗎?」。其實是阿容強烈要求去的,謝長青見她有這愛好,就順手滿足了她。
「挺有意思的,不過這對她們不公平。」這話她不會跟安親王說,倒是跟謝長青說得順溜。畢竟那位是王爺,而且大有可能要當皇帝,她可不敢造次。
「這世上哪來那麼多公平,她們生在世家,就注定了將來會有這麼一天……聲聲,前面出事了。」謝長青話沒說完就拉著還在想事兒的阿容往前頭跑過去。
到了地方一看,人群團團圍觀之中,有一個男子七竅流血躺在中間。一見有病患需要施治,阿容迅速地反應過來,迅速地診脈,然後又連忙從懷里掏出針來︰「長青,你把他扶起來,我要行針過背後的穴。」
見狀謝長青從懷里掏了丹藥出來,然後給病患服用,再催化藥效︰「聲聲,不要用十振針,這時候他經受不起,直接用角針,深扎刺穴,不要揉抹。」
听謝長青的話,阿容連忙把針又收回去,然後取了角針來,但是一扎下去,竟然在施針的部位凝結出血珠子來來︰「長青,施針的部位有血涌出來。」
聞言謝長青道︰「再刺下一個穴道,如果再有血涌出來,就改施毛針。」
振針比角針粗,而角針比毛針粗,毛針即長且如毫發,所以扎起來需要一定的技巧,而且光技巧還不行,非得要有內勁不可。
當阿容再下一針見有血珠凝結時,就把針遞給了謝長青︰「我只帶九根毛針,但是現在需要十三根,怎麼辦?」
這時周圍一直安靜著的人群里有人上產有一步來說︰「兩位是連雲山的藥師嗎,我替二位去連雲山藥館取。」
「那就麻煩你了,最好把擔架一同叫來。」阿容一邊說一邊讓人群散開一點,別圍得太緊了。這世上愛看熱鬧的人實在多,趕不走只能讓她們往後退一點了。
當謝長青凝神施針時,阿容扶著那病患,這才發覺得病患的骨頭好像折了不少,這就嚇人了︰「請問有誰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他為什麼傷得這麼嚴重,他是什麼人?」
于是旁邊圍觀著的人群里有人上前丙步說︰「藥師大人,他是給那家酒樓修屋頂來的,但是繩子沒拴牢,他從屋頂上摔下來了,就摔在那石輾子上面。」
酒樓,本來就地勢高,後門都有個坡度,前門似乎記得是有十幾階台階,這是京城里某家名下的酒樓。規制很高,當然,這個時代也有民居不得高過宮殿的說法,只是宮殿高在盤龍山上,民居想要高過宮殿,那還真有點兒難度。
「怎麼樣,沒有出血了吧?」阿容這時候當然不會去說老板不管工人死活,她沒這閑心,她現在只關心病患能不能活下來。
「毛針沒有出血,只是看來骨頭碎得很厲害,得馬上送到藥館里去接骨。」謝長青剛才扶著這人的時候就順道模了骨,雖然斷了不少,但是斷的位置都很正,可以通過接骨接起來。
正在他們倆說著的時候,遠處藥館的人抬了擔架來,來的是江藥令,一邊支使著他們把擔架放好,一邊把針包遞給了謝長青︰「怎麼樣了?」
「內出血,骨折,可能壓壞了內髒。」這是阿容的初診,至于細診還得去藥館里才能施行。
施完針後,怎麼把人移到擔架上去也是個問題,好在阿容有辦法,問人買了一塊被單。然後把被單順著拉進了病患身底下,再施力把人抬到擔架上。
等順了藥館時,藥館竟然已經準備好了可以施行刀針的診室︰「先不忙著施刀針,先去把藥備來,我再細診一下。」
細診過後阿容把病癥書寫好了,只除了名字年齡住址一類沒填之外︰「有多處骨折,第八根和第十根肋骨有向內折的跡象,探針進去有血涌出來,看來這刀針是免不了了。」
「還沒有找到他的家人,施刀針得有家人的同意才可行。」
這話是這麼說的,可是現在哪里去找病患的家人,剛才她就已經把周圍的人問了一遍,都說不知道這人住發里,阿容急道︰「可是病患拖不起了,等等……為什麼百味樓的人也說不知道,他明明是百味樓請的人!」
「這樣的泥瓦工匠,一般是臨時到西街頭去叫就成,哪里有人會長期請個泥瓦工。說到這,倒是可以去西街問問。」謝長青說完就趕緊吩咐人去辦。
等把西街幾個長在那兒謀事的人找來時,終于有人把這人認出來了︰「他沒家人了,就一個人。」
「那……先施刀針,你們做個見證,人到了我們這里我們自然是盡力施救,但這人傷得太重……」
阿容話還沒說完,那幾人就道︰「要送了命,這見證我們可不敢做!」
這時候他們是在診室外頭的廊下說話的,謝長青剛被叫進了診室,阿容見沒人敢來應這個證,不由得有些關鍵,嘴里咕噥一聲說道︰「要手術了沒人簽字,這擱哪個時代也不成。」
等會兒,現代出災禍要手術又找不到家屬時誰簽字?她沒印象,這環節她還真沒遇著過。
「手術……簽字,時代……」這六個字就是三個關鍵詞,一下子就飄到了安親王的耳朵里。于是安親王皺眉了,為什麼現在種種跡象都表明一個事實,那就是——阿容其實就是小樓!
在衛朝是沒人這麼說話的,再綜合阿容的種種舉動,安親王不由得不這麼懷疑,但他是個不輕易下定論的人,要不然見到鐘碧微時就會傾盡所有。但是他沒有,他一直就是這麼個小心謹慎的人。
所以,安親王沒有當即就上前去問,而是琢磨著什麼離去了。回院兒的路上,安親王皺眉回憶著某些事︰「小樓最熟悉的會是什麼場景?」
這本應該是很好回答的問題,但是安親王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末了就想起當初小樓生氣或不高興的時候,喜歡找個池子扔石頭,直到打出很多水漂來才會罷休。
生氣?安親王想了想︰「聲聲好像還沒生過氣,謝長青那兒捧得跟珠玉似的,她哪會不高興。」
「算了,總不能刻意讓謝長青把聲聲惹毛了,萬一不是的,憑聲聲那手脾氣,知道是我安排的非發狠不可。」安親王搖著頭,覺得另想法子。
但是有些事,不必你安排,該知道的時候,就會像水上浮著的花花葉葉一樣流經眼前。
今天救下的那個病患,醫治無效,在搶救了近四個時辰後還是過世了。那病患在死前有短暫的清醒,拉著阿容的手說︰「救……救我……我不想死……」
那時候阿容就知道這人救不活了,可是她還是要笑著說「好」。
她也知道,每一個行醫之人的手下都最終會死人,而且不可避免的可能會越來越多。這世上有很多病患,能救的不過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這是第一個……第一個的意義永遠是不同的!
「聲聲……」謝長青這時候唯有把阿容摟在懷里,看著她豆大的淚珠從臉頰上滾下來,不由得伸手去擦。
「長青,我沒有救回他來,他說他不想死,可是我沒有救活他……」阿容以為息可以安慰好自己,結果還是趴在謝長青懷里哭了出來。
「聲聲,當我有救不活的病患時,我總是習慣為他們頌經,要不要試試。」
阿容想了想,搖頭說︰「我要去魚塘那兒!」
于是有些事情,總要揭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