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天最不宜趕路,但是謝長青領著人一路行來,就沒有一天不是風夾著雪吹得人面生寒意。
在謝長青身後,李同和頗覺不安穩︰「管事大人,您說咱們是不是先給齊大先生去個信兒,爺這樣得出大事兒的。」
隨行的管事壓了壓斗篷,把風雪攔在外頭,听得李同和說送信兒,就掀開捂在口鼻上的口罩說︰「送信兒倒是不難,只是爺現在看著可不好,爺這模樣一旦炸開了,那可不得了。」
「管事大人,我總覺得這些實證里別有內情,您怎麼看?」李同和始終對得到的訊息持懷疑態度。
管事抬頭看了眼前頭一言不發的謝長青,嘆了口氣說︰「不管什麼內情,謝大家沒找見是事實,這都快二十天了,怎麼可能找得回。爺打小最親近謝大家,這事情上爺冷靜不了,世上的事都這樣,關心則亂啊」
拉了拉韁繩,李同和行得慢了些,忽然產臉說道︰「要是爺真沖皇上動刀子,咱們怎麼辦?」
這個可能說得大家一怔,這還真不是沒可能,謝長青平時看著就是神仙模樣菩薩心腸,可越是這樣的人一旦惹翻了就越難以控制。
「有容藥令在吶,給齊大先生的信兒寫得詳細一些,讓齊大先生和容藥令都有個心理準備。」管事說完就回頭吩咐人去寫書信,這樣的送信兒的青鳥飛不了,到頭來還是得人送。
人去送倒是不難,關鍵這樣一來給齊大先生和阿容的時間就相對少得多。
吩咐妥當後安排好人送信,正逢著到了一個大一點的驛站,管事把謝長青勸下來去歇一晚。眼見著風雪似乎越來越大了,謝長青看了眼跟著自己奔了幾天的眾人綿面帶疲色的臉,點頭應道︰「嗯。」
「爺,李護衛也勸過您,這話我也得再勸您一回,這事里怕還有事,您不可一時沖動。」總房的管事老是擔心萬一這位真跟皇帝起沖突,到時候釀出杯喝不下的苦酒為。
雖說連雲山並不見得會畏懼皇權,但也從來沒有過站在皇權對立面的念頭,畢竟這是一群施藥的人,懷的是天下百姓安康,至于國天下那不是他們追求的。
「嗯。」謝長青依舊還是這個字,應完就回了屋里,留下眾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長長地靜默無聲之後,大家才起身各自去安排。
且說謝長青進了屋里,合上門後緩緩地朝桌邊走去,桌上恰有一盒點心,謝長青伸手揭開蓋兒,三樣小點心擺在盒里正散發著甘甜的花香氣。
其中有一樣兒正是阿容慣常喜歡的棗花點心,謝長青不由自主地拿起一塊嘗了嘗,這時謝長青才發現,棗花點心竟略帶著些微苦的余味。
坐下後不多會兒,李同和就送了晚飯來︰「爺,你隨意用一點,最遲六天後就能趕上,您別太累著自個兒了。」
吃了飯後,在李同和收拾著的時候,謝長青忽然地張嘴說道︰「不要讓聲聲知道這些」
這忽然一句話說出來,李同和還真有沒反應這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謝長青終于是開口說話了,連忙應道︰「是,恰好送信的還沒走,我這就去傳話。」
剛才那塊棗花點心讓謝長青回過點神來,不管怎麼樣,有些事不讓阿容太早知道為好,一是省得她擔心,二是她現在和周毅山同路,別知道後鬧出什麼來。
當屋里又只剩下他一個人時,謝長青就看著那盒點心,安靜無言地在燭光搖曳里散發著芬芳甘甜的氣味,要是阿容在肯定是歡喜的︰「聲聲,如果真是他做的,怎麼辦?」
「眼前有的證據都旨向他,雖然有些線索不太可靠,但他的人去過開陽關是事實,而且還是他貼身可信的護衛。」其實謝長青也感覺得出事情不單純,但是一想到母親無聲地哭時那撕心裂肺的表情,他的心就像是被碾過了一樣。
其實讓謝長青更加不安的是,有些被他抹去線索讓他吸一口氣都冷到了肺腑里︰「那張紙箋、聲聲的病、父親出事、開陽關報危……這一環扣一環下來,皇上,您是為了聲聲吧」
「若手段正大光明,不傷及旁人也就罷了,可父親的事若真是安排好的局……」謝長青沒有再往下說下去。只不過家國天下、兒女私情,謝長青沒有想到有一天謗倆樣會扯到一起去。
這風雪夜里謝長青腦子里想了很多,思緒飄也得很遠。而同樣身在風雪夜里的阿容,則半點兒沒脾氣地裝著昏睡。
本來她吃點心吃得好好的,正高興的時候,周毅山就來了,鬧得她只好嘴里含著半塊餅,一個順溜就趁勢趴在了桌上。
好在最近幾天周毅山話越來越少,也沒再像那天似的這麼煽情,要再煽情下去阿容覺得自個兒都有酸死︰「這從前連句甜話兒都不說的,現在竟然能酸得人倒牙,世界真奇妙啊真奇妙」
「都快到京城了,你這病也不該這麼嚴重了,怎麼缺藥材缺到這地步,一個小病痛愣是折騰了這麼久。」周毅山眉頭皺緊了又松開,眼前的阿容埋在胳膊里看不清面容,只有滿頭青絲如水一般披瀉在絲緞鋪面的桌上。
燭火跳躍之中,眼前的場景倍讓人覺得美好溫情,周毅山沒有再說話兒,只是靜靜地看著,只是久久之後離開時嘴里低低地一聲嘆息。
嘆息聲過後,又幽幽地傳來一句話兒︰「你就這麼不願意見我嗎,都沒個清醒的時候」
其實周毅山也沒覺出來阿容是在裝睡,只是他覺得太巧,哪有每回來都正好趴著睡的,要知道前些時候還有清醒有迷糊,不會每回都睚趕上她犯困。
听了他這話,阿容差點蹦起來,不過還是靜靜地斂著呼吸動也不動,直到周毅山走遠了阿容才趴起來抹了把汗︰「周毅山你這個混帳,到底想干什麼,你當你是在玩無間道,擱我這動搖起軍來心了。」
把嘴里的點心吐掉後漱了口,阿容有頗有些憤憤然地說道︰「掉一次坑沒事兒,掉兩次也沒事,甚至掉N次坑都沒事,但是掉一個坑掉兩次那就有事兒了。」
「謝長青,你在哪兒呢,到底出什麼事了,為什麼我老覺得不安呢。」阿容揉了揉自己麻了的胳膊,听著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不由得出神……
次日雪霽天晴,接下來幾日就沒再見下雪了,而是一派的好晴光。這日里車隊行經過的地方有一處梅林,紅花映白雪,正是那琉璃世界白雪紅梅的好景致。
到梅林附近時正逢正午,車隊就停在這邊支鍋做飯,隨行的幾名藥令、藥侍趁這工夫歡喜地步入梅林里,一個個笑語靨靨地賞梅賞雪,隔著簾子的阿容禁不住心馳神往。
做為一個地道的南方人,阿容每每容易被這樣的景色勾去心魂,忍不住掀開簾了下了馬車,侍立一旁的一名藥侍連忙伸手來扶︰「容藥令,您醒了。」
「嗯,這都到哪兒了,怎麼感覺好像老遠了似的」阿容特意軟軟地由著藥侍來扶,畢竟她「病」了這麼多天……
她的話卻讓藥侍一笑,捂著嘴著︰「您這可是睡了好久了,這都已經到琴壩了,您看這百里梅林可不正是琴壩才有的嘛」
「真好看,咱們也去吧」阿容說著就要走。
但是扶著她的藥侍卻一把拽著她,特認真地說︰「容藥令,那可不成,這冰天雪地寒風吹面的,您病還沒好淨呢,再著了寒氣就更不成了,回頭爺還不得怪我們呀。」
「都穿這麼厚了,沒事的,你看我睡了這麼久了,也該走動走動,鎮日里躺著也不是個養生之道啊」阿容看著那景象,再听著那一陣陣的笑聲,怎麼也坐不住,她確實坐得夠久了。
但是扶著阿容的藥侍哪敢讓她過去啊,還好齊大先生這會兒出現了,說︰「扶著容藥令去那邊走走,別走太遠了。」
有齊大先生發話,阿容當然就得了自由,邁著小步子特歡快地向梅林里奔去。這一路睡下來,她早就覺得自個兒發霉了,但是風大雪大她也不願出來——怕冷
而齊大先生則在原地看著阿容歡快的模樣搖頭,回轉身問道︰「爺是不是快到了?」
「是,估算著是上午到,可能路上還是耽擱一些時間。」
于是齊大先生又轉身看著阿容所在的梅林,不由得嘆息一聲,心說︰「趁現在能撒歡就撒歡吧,待會兒爺來了還不定得出什麼事。」
這幾天齊大先生一直緊著辦的就是上下打點,別到時候真出什麼大事兒,謝長青不能出問題,皇帝當然也不能出問題。
「待會兒爺來了,先穩住他,別讓爺一來就去見皇上。」這會兒連雲山的隊伍是他在負責,那他就得保證誰也不出事兒。
這會兒齊大先生特慶幸,得虧是自己得回連雲一趟,要不然這事兒就沒人管了。
就在齊大先生吩咐完不久,應話的人都還沒去安排的時候,就有人跑過來上氣兒不接下氣地說︰「齊大先生,爺到了,現在……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