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懷繾綣 卷二 連雲山里 239.三月的京城與揚子洲

作者 ︰ 弈瀾

239.

三月的京城,總是有雨,行人打傘從屋檐下過時,雨滴就在傘面上濺起水花。這時候的城市總是帶著一點兒青灰色,也總容易讓人覺得冷清空曠。

有時候寂寞和熱鬧並不是對立,而是共生——面朝最繁華的集市站著,看著人流在細雨里穿梭,且寧靜且熱鬧。于是周毅山就想起了這句話。

記得曾經小樓最愛看書,看書時一定會讀出聲來,她有閱讀強迫癥,非讀出聲來不可。從前覺得無法忍受,現在才知道無法忍受的東西一旦不用忍受了,是多麼深的一個無底洞。

「皇上,給百官和各地王候的帖子已經寫好了。」來人是禮部正卿,接著這事兒正卿大人表示很在壓力。有眼力見的這時候誰不知道上頭在玩兒什麼,就是沒人敢吱聲而已。

頭也不回地應了一聲,周毅山扶著欄桿眉頭緊鎖︰「發吧。」

禮部正卿一听特想問一句︰「皇上,您不看了。」

但是正卿硬生生地把話咽了下去,這時候切莫生枝節了︰「是,皇上,微臣這就發往各處。儀仗規制都擬好了,皇上可要過目?」

「不必了,拿起給姚貴妃看吧。」周毅山說罷又看向漫天的煙雨,始覺得心中缺失的那塊怕是再也補不好了。

禮部正卿退下後,周毅山看向遠處的山,低聲說了一句︰「小樓,為什麼一起到了這兒還是合不成圓,我以為這是上天給我們的機會,卻沒想到……」

「你執意想做容雨聲,可我卻想留你做小樓,看啊……我們之間總是有調和不了的矛盾。」

雨頃刻間大了起來,街上的行人越行越少,周毅山听到身後響起了腳步聲︰「皇上。」

「老肖,替朕去看看她吧,讓朕看著她嫁人,朕定會做出些不計後果的事來。」周毅山的自制力也就到看到阿容為止,所以他肯定不能去。

站在後頭一片微暗的光線里,肖校尉迎著風雨看著周毅山,搖頭在心里嘆了口氣說︰「微臣遵旨……皇上,您還好嗎?」。

見周毅山又扶了欄桿粗聲喘著氣,肖校尉不由得驚呼了一聲。

揮了揮手,周毅山道︰「沒事。」

「皇上,御藥房請您多歇息,您要不還是罷了朝會吧。」肖校尉眼看著周毅山原來龍精虎猛的身體,現在成了這樣,真有些不適應。這擱從前在邊關那會兒,那可是赤手空拳能打虎的主兒

「胡說,朕要是再繼續罷朝會,遲早會像史書里寫的那些昏君一樣。朕答應了很多人要做個聖主明君,要治得天下盛世長安……」周毅山話說到這就沒有再說下去,轉而問了一句︰「三弟那邊怎麼樣了?」

順著聖意轉了話題,肖校尉回道︰「一切安穩。」

這時樓上一個青影兒飄了過來,仰面一看就笑開來叫了句︰「表哥……」

樓下是姚海棠,她跟周毅山當然處得來,你不管我我不管你,在事兒上又共同與謀。姚海棠現在可謂是如魚得水,歡快得不得了。通常在外邊遇上了,她就叫周毅山表哥,周毅山也由著她去。

「海棠,對完帳了?」

「嗯,對完了。不過今天我去問二哥要胰子和唇脂的方子,二哥不肯給看,真小氣。我又沒要香水,那名字叫‘阿容’,我多有眼力見,他還是半點不松口。」其實姚海棠多只是好奇,沒想著跟自家哥哥搶生意。

聞言,周毅山笑了笑,他當然知道這些怎麼配制出來,比起阿容的方子來,他的方子只怕要更好一些︰「就那三樣小東西,不值得掛懷,留給姚二玩吧。」

咂了咂嘴,姚海棠感慨道︰「小東西,就您說的那些小東西,近來可是日進斗金,我看著都眼紅。」

「海棠……」

「嗯,什麼事?」姚海棠這會兒正想著那兩樣東西,沒太注意到周毅山的情緒。

「禮部和宗府前些時候來請旨,請立你坐鎮中宮。」周毅山很平靜地敘述著這件事,就像事情完全和他無關一樣。

一听這話,姚海棠差點蹦了起來︰「坐鎮中宮,我……」

其實姚海棠知道周毅山在等某個人,要不然不會懸著後位這麼久不決,只是她不知道這個人就是她那表妹而已。

看著姚海棠這模樣,周毅山遂明白了一些事,又笑道︰「你確實鎮得了中宮。」

跟周毅山說話真危險,姚海棠琢磨了一下,覺得自己怎麼回話都像是跳坑,干脆冷眼一瞟不再把這話題說下去︰「對了,阿容五月成婚,我去觀禮吧,我唯一的表妹子,又是容家大姑,嫁的又是表哥……這關系真復雜。」

一想這兩人的身份,也需要走個場面,派個人去觀禮,于是周毅山道︰「想去就去吧,確實也該有個人去觀禮,朕在京里也走不開,這件事就你來操辦。」

說到婚禮的事,姚海棠又想起一出來︰「既然說到這兒了,那還有件事兒我得先跟皇上透個話,揚子洲現在大半個城都在阿容手里,這當年是我姑姑的陪嫁。」

在這事兒上姚海棠是想著事先通個氣,別到時候周毅山震怒什麼的,這時候要有什麼問題,她還能圓回來。

「知道了,走吧,回宮里去。」

對周毅山的反應,姚海棠有點沒法理解,他就一點不猜疑?

當他們走下樓時,雨忽然又停了,陽光透過雲層散照開,雨過天又晴了。

人心也該放晴了吧,周毅山心里這般想道。

這一晴就是連著晴了下來,京里的溫度越見升高,這幾天話題也升溫了。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說的都是「平郡王與容大姑奉先皇遺旨完婚」這件事。

「這倆位可總算是要完婚了,要再不應旨啊,先帝爺保不齊就得生氣了。」

「可不是嘛,不過他們倆也是忙著治病救人,沒辦法的事。想來先帝爺也能體諒,要不然怎麼會這麼安安平平的。」

這時候朝堂內外的官員們都接到了帖子,三品以上需派至親前往,三品以下需禮到,各地的王候們需得長子長孫前往,這些都是規矩定好的。

而同一時間揚子洲也照樣很熱鬧,整個婚禮一開始辦,從頭里就不像婚禮了,更像藥師大典。全衛朝的藥師就從來沒這麼齊整過,在揚子洲眼下是隨便掉塊磚下來,也能砸著仨施藥的。

但是當事人一點兒也不熱鬧,反而被要求靜養︰「師父,我就出去走走,能出什麼事。」

「不能出什麼事,但是就是不能出去。」黃藥師可了解自家徒弟,一旦蹦噠開了,那就只有她說話的份了。

「青霉素……」

眼皮跳了跳,但是黃藥師還是堅定地搖頭︰「不可以就算是仙丹這會兒你也得听我的,你要不想以後落下什麼病根,就老實待著。身為一個藥師,你難道不知道療程的不行完,半路上停了會成什麼樣兒。」

趴桌上嘆了口氣,阿容說︰「我還不是藥師,我是藥令」

「藥師書和藥牌都在路上了,過幾天你師公親手交給你。」黃藥師沖阿容一笑,在看了阿容一臉呆滯後就笑得更得意了幾分。

「不是要考核嗎,也沒見考核過啊。」阿容知道藥師考核的過程,所以她才會呆滯。

這時黃藥師湊近了阿容說︰「你師公可以免考核發藥師書和藥牌,不能越級,好在你是藥令,正好。」

于是阿容指著自己的鼻子,傻傻地問了一句︰「那我以後就是容藥師了?」

「對」

「容藥令,禮部的人把婚服和一應頭面給您送過來了,你要試嗎?」。年玉在外邊喊道。

「不用了,早就試過了。」回了年玉的話,阿容回過頭來問道︰「師父,那你得給嫁妝吧,都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您不得表示表示?」

瞥了阿容一眼,黃藥師說︰「把你治好了就是給你最好的嫁妝,夠你這輩子受用了。」

隨著黃藥師的話落下,外頭緊接著就傳來一句︰「這麼說來,我給聲聲的嫁妝也該收回來才對,沒姚家就沒她,把她弄到這世上來,她這輩子都消受不完。」

「二哥……」阿容叫了一聲就想站起來,卻被黃藥師給按住了。

「腳上還裹著藥呢,亂動什麼。姚二,來這兒坐吧,別跟後頭站著。」黃藥師回頭說了這話,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姚承鄴大步流星地走進來,見阿容在那兒沒個坐相地就直搖頭︰「黃藥師大人,她讓你操心了吧。聲聲,你好好坐著,就沒個安靜的時候。」

隨手把藥包又扶了扶,阿容又側臉沖著姚承鄴道︰「二哥,你不是說忙沒工夫嗎,怎麼還是來了?」

「我是說很忙,沒說不來,過半個月海棠也得來。說到海棠,她來可能會勸你回京去,皇上他……」病得很嚴重,姚承鄴想了想,還是覺得這時候不應該說這茬兒。

一听回京這倆字,阿容特敏感,想也沒就搖頭說道︰「回京?我不回去」

阿容頭搖頭跟撥浪鼓似的,她態度倒是堅決了,姚承鄴琢磨著要麼還是等阿容和謝長青把婚事辦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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