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清脆的一聲響,莫曉蒼白的臉上登時浮現鮮明的紅印,觸目驚心。
妖一一把拉住莫初︰「你干嘛打她」
莫初將握緊成拳,指甲掐進了掌心的手背到身後,不讓人看見他的顫抖,沉著臉,目光定定的看向妖一︰「放開」
一瞬間,妖一竟然被他的氣勢震懾了,依言松開了手,隨即為自己的行為哭笑不得。一個人類,竟然讓自己產生了不可抗拒的感覺,要說,不愧是兄妹麼?
「莫曉,你知道我為什麼打你嗎?」。
莫曉輕輕覆上臉頰,火辣辣的疼痛,她不是沒挨過打,比這還要嚴重的多的傷也受過,可是,莫曉卻覺得,莫初那一巴掌,並不止是扇在了她的臉上,也打在了她的心上。
因為力道很大,發絲散亂的遮蓋住了莫曉的側臉,低垂著的眼簾看不清楚她此刻的神色。
莫初深吸口氣,長久之後緩緩吐出,掩藏在漆黑眼底深處的痛,並不比莫曉此刻身上所受的輕。從莫曉車禍後醒來,一切都變了,因為險些失去,所以他呵護著她,寵著她,順著她,哪怕她瞞著他許多的事情,給他的答案永遠的半真半假,因為是自己愛著的妹妹,所以,他縱容她。雖然莫曉變得有些淡漠,總是讓他擔憂這樣的莫曉會交不到朋友,越來越孤僻,卻又擔心交到不好的朋友讓她傷心,受欺負……可是,莫曉心底卻很好,只是有了力量以後,她似乎變了,不是淡漠,而是冷漠,對人命的藐視,高高在上的俯瞰眾生的藐視,莫曉,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他的縱容,不代表可以放任著她變成一個枉顧他人性命的人甚至,將自己也置身于危險中做人,總要有基本的原則︰「你……還是不認為自己有錯嗎?」。
妖一看著兩兄妹之間越來越緊張的氣氛,對倔強的就是不開口的莫曉搖頭嘆息,拉了一把不逼著莫曉說話表態就打定主意不罷手的莫初︰「算了,莫曉今天很累了。讓她休息一下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莫初冷冷的看了一眼妖一,良久之後,眼底涌上一股無力和脆弱,但隨即掩飾了過去,只剩下深不見底的黝黑,冰冷的聲音毫無一絲感情︰「莫曉,你太讓我失望了。」說完,徑自轉身離開了。
莫曉驟然抬頭,不可置信的看著莫初遠走的背影,腳步雖然不快,卻半點停下來回頭看她一眼的意思都沒有,腦海里不住的回想著臨走前莫初說的話,那是他從來沒有對自己用過的語氣,就好像……他已經放棄了她,不再認她一樣……
莫曉的臉色比之剛才更加蒼白起來,緊咬著嘴唇滲出一絲絲血色,血腥味讓妖一眉頭一皺,看著神色恍然的莫曉說道︰「莫曉,別這樣。莫初他……只是生氣罷了。你去道歉,他肯定會原諒你的。」說出那樣的話,他比你可要傷心多了。所以說,妖一覺得人類真的是矛盾又麻煩的生物,明明直說就可以了吧,偏偏一句話拐上八個彎,如果就這樣誰也不肯退步,難道還真的不做兄妹了?
「我……妖一,莫初是不是不要我了?」妖一對上寒莫曉看過來的眼神,忽然一震︰「你……」
「我讓他失望了?為什麼?因為我答應幫風萬俟的忙嗎?」。莫曉喃喃自語的說道,抬眼看向妖一,滿是求解的疑問和迷惑。
妖一一愣,寒莫初並不知道莫曉做了什麼,自己只是看他太擔心了,才告訴了他莫曉在做的事情,到現在,他依然記得莫初听完後就變了的臉色和問他的話︰「一個人的靈魂可以說帶走就帶走嗎?如果她不願意呢?妖一,有了能力,就可以肆無忌憚了嗎?那是一條人命,不是別的。我不了解你們,但也知道生死天定,如此插手命運枉顧天意,不怕報應嗎?」。
妖一當時並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活了上千年了,弱肉強食,如果不是他擁有記憶傳承,早早的得道化形,他可以預料,自己的結局不是被強者吞噬,就是被道法高深的人滅了神形,即便不死,也是淪為奴僕的下場。所以,他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在他看來,只要有力量,那麼就可以隨心所欲不過是一條人命,傷在他手里的又何止千百?報應什麼的,即便來了又如何?
何況,莫曉那麼做雖然害了一條人命,但是不也救了一命嗎?
「救了一命就可以功過相抵麼?生死既然天定,該死的死,該生的生,你們是修道的,不應該更加通透了解其中的因果報應嗎?我哪里是為了那一條人命,即便是闖了再大的禍,我也會幫著她擺平了,哪怕丟了我這條命去抵,我也不怕。我為的,是莫曉的肆意妄為和自以為是這天理循環的事情,又哪里是我能夠插手的?」
妖一認真的對上莫曉的眼楮,長長的嘆息一聲︰「莫曉,你不要怪莫初,他是為了你。現在,恐怕最自責的就是他了。莫曉,我們畢竟不是神,即便是神,天命也不是可以更改的。那畢竟是一條人命。莫初他,只是擔心你被力量迷了心智,鑄成大錯罷了那個……莫曉,你要知道,你們人類不是有句話叫做*之深,責之切麼?哎呀,這種安慰人的工作太不適合我了你們就是麻煩,有話直說好啦,那麼彎彎繞繞的煩死了」妖一言辭貧乏了,而且被莫曉目光灼灼的盯著,時間越久他越有種脊背發毛的感覺……于是不耐煩的揮揮手︰「快走快走你就是欠教訓」
莫曉一震,茫然的看向早就空無一人的走廊盡頭,低垂的雙眼盯著自己的腳尖,良久之後,驟然抬頭看向妖一︰「我去找他妖一,謝謝你。」說著,莫曉揚起一抹笑顏,沖妖一揮揮手,快步跑向前去,驟然停下,回身看向妖一說道,「妖一,這是我的心魔,我會戰勝他的」
愛之深,責之切,人們往往不會忘記用這句話去解釋那些嚴厲的愛,但是輪到自己身上的時候,卻總是被表面的一些傷害遮住了眼楮,看不清背後的含義。她不是沒有享受過家人的縱容,卻總是找不到歸屬感……感情是需要經營的,她築起了高牆,家人因為她的態度會寵愛,卻總怕說些什麼會傷害到她,于是小心翼翼,這樣驚醒怎麼可能會斥責她?
而她沒有如今的能力,闖禍又能闖多大?自然不會有人像莫初這樣斥責她,于是她也沒有發現,因為那些縱容,她卻是任性了,甚至有些自以為是……而這種現象因為得到了能力而越來越明顯,而這次的事情,引燃了這一點,讓她隱藏的弊病爆發了出來。
她會對風萬俟說,命運天定,會說,一個該死的人強留人間只會讓所有人痛苦,也會去說那些大道理。但是,她怎麼就自己妄想改變別人的命運呢?就算是想要改變自己的,也不該那別人的性命來做實驗,她憑什麼?不就是被力量迷了眼,惑了心智麼?
妖一驀然一笑,看著莫曉遠去的身影,心底升起一股感覺,莫曉似乎,有哪里不一樣了。
莫初並沒有回家,出了醫院,夜里清涼的風瞬間讓他煩躁不安和如火燒灼般的心慢慢的沉澱下來,發漲的頭腦慢慢冷靜,深深的呼吸一口還算清新的空氣,鼻息間似乎還殘留著醫院里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在路邊休息的石凳上坐下,看了眼身後他出來的門,九點多了,除了值班的醫生護士,昏黃的燈光,空無一人。
清冷的月光灑在他身上,低著頭,發絲垂落,俊逸的臉龐陷入一片陰暗,只露出下巴和緊抿的嘴唇。整個人的身影鞠樓著,手肘支撐在膝蓋上,雙手緊握,看上去很單薄,讓人從心底升起一股蕭索蒼涼的意味。
莫曉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腳步忽然邁不出去,那樣的莫初讓她渾身被包裹在了一種恐懼的氛圍里,一種害怕失去的恐懼。或許,人真的是不管外露的,隱藏的,都有那麼一點受虐的傾向的……就比如莫初和她之間,也許正是因為莫初寵著她,卻不嬌慣她,會斥責她,所以,她才從心底的依賴他吧?
「哥……」莫曉走進,難得自詡面對任何情況都可以泰然處之的她有些惶惶然,試探著輕喚了一聲,莫初驀然抬起頭,眼底閃過一絲亮光,隨即隱沒進眼底的深淵里。
「我錯了……」「對不起……」
兩人異口同聲的開口,隨即氣氛又陷入沉寂,莫曉震驚了一下,她沒想到莫初會道歉,是她錯了,她讓莫初失望了,連她自己都覺得這樣的自己讓人厭惡……怎麼反而是莫初說對不起呢?
事情,其實只要開了口,後面的就好說了。莫初看著有些傻呆呆的莫曉,微微一笑,如夜里靜靜盛開曇花,雖然只是一瞬的短暫,但也正是這種瞬間吐露的芳華,迷了多少人眼。
「坐吧。莫曉,哥哥剛才說的話有點重了。」莫初輕嘆一聲,看著坐在身邊的女孩子,語重心長的說道︰「莫曉,哥哥對你,只有一個要求,別讓自己處于危險之中。」
莫曉已經做好了被說教的準備,卻听了莫初說了這麼一句,立時心里百般滋味涌上來,摻雜在一起,說不清楚什麼感覺。
就听見莫初接著說︰「我最近研究了一下修真的事情,你是要經歷天劫的,你這樣做只會讓天劫加重……何況,莫曉,做人,都要有原則,哥哥對你要求不高,只希望你確定自己永遠不會後悔就可以了。」
不會後悔?這句話好熟悉,似乎……對了,林玲也對自己這麼說過。可是,不會後悔嗎?她是不是真的太任性,太執著了?以至于這麼久了,都已經感覺到幸福了,卻總是會回想起以前,不知不覺的,那種不甘心像影子一樣的糾纏她,想擺月兌都擺月兌不掉……如果不是敏艷和財前愛的事,她恐怕還在自欺欺人的忽視掉吧?心魔已生,逃避只能助長氣焰,她該面對了其實承認自己的怨恨,並不難。
「謝謝你,莫初。」莫曉抬起頭,第一次沒有稱呼他哥哥,而是用了在心底一直對他的稱呼︰「真的,謝謝。」有些事,她該放開了。經歷了那麼多大風大浪都過來了,怎麼可以敗在這小小的心魔上?不然錯失掉眼前的幸福,她才會真的後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