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初雪
往年的這個時節，村里的一些樹葉還堅強地掛在樹，猝不防，一場雪就悄無聲息的來臨了，飄飄灑灑，漫天飛舞。天才只需3秒就能記住d而今年卻大不一樣，孫剛掐著指頭計算著冬天走近的日子，想第一場雪來臨的樣子。
但是，第一場雪還是姍姍來遲。
這個季節，在孫剛的印象中，是個落雪的日子。晚，天很黑，就是人們平常所說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那種黑。雪下著，但看不見下雪，只能感覺到雪花落到臉、脖子里的冰涼，也似乎也能听見雪花落下去時發出的「嘶嘶」聲。
習慣里，雪花是那麼輕盈啊，輕盈得沒有一絲聲響，但有重量的東西，都會落地有聲。
第一場雪沒有像過去那樣落下，孫剛有些失望。如今氣候多變，和多變的世事一樣。
城里，街道兩旁的樹木的葉子飄落著，落葉弄髒了優美的環境衛生，有時還落到行人的頭去。當然從落葉中還是感受到了季節的變化，女孩子們蛻下秋裝，穿了毛衣毛裙，看去跟蝴蝶一樣。人們沒有注意第一場雪已經推遲，雪給生活在城里的人會帶來許多不便，除了孩子。
但在孫剛的村子里，雪該來的時候沒有來，鄉親們平時見了面說「吃了嗎？」，現在見了面卻互相說「該下雪了」，抬頭看著天空說「這死天氣」。
路的塵土積了厚厚的一層，有點風或者有輛車經過，就遮天敝日地揚了起來，空氣里充滿了嗆鼻的焦土味兒。
地里的麥苗不願冬眠似的，一把干枯的雜著一根半根綠葉兒。有些孩子們感冒了，有些老人不斷咳嗽著，連麻雀也焦躁不安地在樹枝跳來跳去。
這幾天的早，天是陰沉沉的，可是下午卻又放晴了，好象準備了一把雪卻又不願撒下來。
孫剛並不急躁。總有一天會落雪的，不落雪還像個冬天嗎？
如果天空的容量超出它的包藏能力，肯定會下雪的。果然，今天，落雪了。
早，孫剛從床爬起來，習慣性的拉開窗簾，無意中透過窗戶朝外面看了一眼，院子里有些潮濕，起初，以為是下雨了，要不是雨加雪。
但過了一會兒，就有雪花掉了下來，稀稀拉拉的，大片大片的。孫剛有些驚喜，意外的東西總讓人驚喜。他趴在窗前，看著雪花，就象看著一個人，只是靜靜地看著，不想走進她的空間去驚擾她。
大約過了一刻鐘，雪大下了起來，紛紛揚揚，中間還卷進了一些風，雪花在空中互相踫撞著，穿梭著，婉若听見雪花互相牽手的聲音。
紛紛揚揚的雪花從天空飄落，不一會雪花由零星點點開始變成拇指大小，地勢高的地方變成雪白的一片。
應該說，雪花是善解人意的，不象雨水，四處橫流，一片泥濘。半小時後，雪停了，地已經是厚厚的一層。
天的雲撕開了一絲縫隙，太陽的白光探了出來。孫剛喜歡這樣的情境。
這場雪，讓寂寥的冬天，霎時有了明媚的生氣。
「下雪啦！下雪啦！」從不遠處傳來幾個稚女敕的叫聲。
堰塘邊不知什麼時候聚了幾個孩子，他們都孫剛附近鄰居的孩子。他們穿得暖暖和和，戴著手套，在雪中玩耍著，團著雪球打著雪仗，雪給這些孩子帶來了不同于平時的快樂。他們歡快的笑聲在雪野里回蕩。
孫剛看著他們，很想下去和他們一起玩耍，但不能，因為他不是孩子了。
捂著雙手的孩子，歡喜異常地從屋里四面八方涌出來。他們嬉笑著，玩耍著，在堆滿積雪的門前。
與之相比，成年的父母倒顯得有些怯懦了。他們大都只是倚在窗外觀望，始終不肯離開溫暖的房子，去像孩子一般勇敢地呼吸外面世界的空氣。
村子里的樹，雪像春天里的梨花一樣綻放，不願遷徙的麻雀就在樹高興地啁啾。
記憶中童年的冬天，似乎總是銀白色的。早起床，雪已靜靜地下了一夜。屋頂、院子里像蓋了一層厚厚的白紙，整潔、平滑，讓你不忍心戳破。趁大人不注意，換下厚重的棉鞋，穿輕快光滑的塑料底布鞋，胡亂劃拉兩口飯，背起包路了。
那時路的汽車本來就少，一下雪更沒有車了。
寬闊的公路成了他們滑雪的跑道，稍微一助跑，就能滑出十幾米，還不時做出各種花樣。有時兩個人配合，一個在前面拉，一個在後面蹲著滑。不知不覺間，早已到了學校，平時漫長的竟然變得那麼短。
有時覺得不過癮就再往回滑，直到快課的時候，才穿著濕透的布鞋飛進學校，順便找一塊磚頭帶進教室，以便課時月兌下鞋把腳放在面。
好不容易盼到下課，校園里又成了一個雪彈橫飛的戰場，沒有朋，也沒有敵人，只要有人被擊中，就會發出勝利的歡呼。
脾氣好的老師，有時會成為學生共同攻擊的目標。常常課鈴響了，他們才無可奈何地走進教室，腦子里卻在盤算著如何報一彈之仇，或者趁哪個女生起來回答問題，把手里的雪球放到她的座位。
那時和一群小伙伴在漫天飛舞的雪花里嬉戲奔跑，在雪地留下他們一串串的腳印和笑聲。
剛落下的雪花是一片一片沾在一起的，捧一捧在手中，放在面前和小朋細數里面的雪花。數著數著，一口氣吹過去，然後就趕快跑掉，只剩下那個滿臉雪花的受害者愕然地站在那里。
還可以把雪花揉成小小一團放在手心融化一點點，再放回去結凍，再裹一層厚厚的雪，再化，再凍。這樣反復幾次就制成了一個不易化的結實的小冰球。悄悄地拿在手中，趁誰不注意一下子塞進對方的脖子里，那個滑溜溜的小球就會順著他的脊梁滑進溫暖的棉衣里。
做完這件事就可以笑眯眯地站在原地看著受害者，尖叫著跳著，手忙腳亂地不知道該如何把那個讓人毛骨悚然的小東西抓出來。
堆雪人最適合在中午休息的時段，因為有比較長的時間。中午回家匆匆忙忙的吃個飯就跑回到了學校。這個時候學校操場可熱鬧著呢，到處都是鼻頭，耳朵凍得紅紅的小鬼頭。
剛下過的雪比較松軟，不那麼容易用來堆雪人。要滾了雪球反反復復把它們拍得結實了才能做出同樣結實的雪人，不然很容易就會散掉。好不容易堆完的時候，已經快課了。
隨著課鈴聲響起，大家只好隨便給雪人安眼楮鼻子就一哄而散了。總會有那麼一兩個人還有點不甘心，在後面拖拖拉拉不肯離去。其中一個人的帽子會被搶去給雪人當裝飾品，撕扯一番最後通常是光著還冒著熱氣的頭被大家硬拉著走了。
喧鬧的操場一下子靜下來了，只剩下頂著帽子，歪鼻斜眼的雪人靜靜地守在一邊，看時光慢慢流逝，看孩子們慢慢長大。
那時的雪，十天半月化不了，孫剛他們可以盡情享用。學放學，都是滑雪前進。學校門前的陡坡被他們溜得 明瓦亮，惹得大人們一邊扶著牆走，一邊不停地責罵。而回到家，因為新買的塑料底鞋被磨穿了底，還要挨媽媽的責罵。
其實下雪帶來的樂趣遠不止這些。除了堆雪人、滑雪和打雪仗，他們還玩滾雪球、吃雪，在平整的雪地走八字步，留下一串像拖拉機車轍一樣的腳印，或者把整個身子趴在雪地，印出身體和臉的輪廓。化雪的時候，屋檐下一尺多長的冰凌，又成了他們練習武打場面的武器……
潔白而輕盈的雪花，竟然承載了孫剛童年那麼多的樂趣！
現在，孩子們的世界是那麼豐富多彩，城里的孩子有游樂場可去，農村的孩子也有各種各樣的玩具可玩，還有神奇的電子游戲，但他們對于雪的喜愛，卻仍是那麼強烈。
即使是薄薄的一層小雪，大清早他們都會迫不及待地到外面走幾個小腳印。
下雪時節的世界其實也並不總是潔白的，有時也是五光十色的。
孫剛記得大學的時候，一次晚自習，外面忽然下起雪來。
不是細細碎碎的小雪，而是那種大片大片的雪花爭先恐後的鋪天蓋地而來。這種時候怎麼還能有心思讀呢，當然是呼朋喚出去踏雪了。
六七個人披著滿天的雪花在校園里歡呼，重溫起兒時的把戲，那種樂趣竟然絲毫不亞于當年。
玩累了，跑累了就放慢了腳步在路燈下散步。
因為氣溫不夠低，雪落在地面的時候就融化了。
落在樹枝的雪化了又凍，變成一層薄薄的冰，輕輕地包裹著柔軟的枝條。
路燈映照著路流淌的雪水，整條馬路就變成流淌著迷離的橙黃，剔透的枝條也不時地閃爍著點點星光，天還紛紛揚揚地飄著雪花。整個世界如夢幻般的瑰麗流離，就像他們那時對未來的憧憬和夢想。
農村的人的善良，體現在他們永遠平等對待每一個季節。春天播種，夏天忙碌，秋天收獲，冬天勞作。他們的勤勞，誠懇，是冬雪也無法阻擋的。那些在冬雪留下第一個腳印，就是最好的證明。
瑞雪兆豐年。農村的人渴望雪，渴望來年的豐收。他們的命運，緊緊地和黃土地維系在一起。
其實，大自然所賜予我們的許多美好的東西，有些是永遠無法替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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