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雨中血（上）
盡管已經被人耳提面命過無數次，一再警告這里是亂世，不要隨便惹是生非，否則闖下禍事無法彌補，林青青也從未有所自覺。
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永遠也理解不了戰亂的可怕，特別是兩千年以後強調個性習慣自我的新一代更是叛逆與無法無天的代名詞，又哪里肯認真分辨別人口中的話語究竟真是出于擔憂亦或只是恐嚇。
就像現在，如果不是這隊凶神惡煞的人馬一行數十人騎著馬舉著刀槍沖殺進村子，她怎樣也不會相信如「強盜」這種只出現在影視與小說中的人物如今活生生地出現在眼面前。
那些強盜或騎馬或徒步沖進村子時，她已經被大上好幾歲的露子姐弟夾帶著跑遠了。小孩子們開始的驚叫自然引起了村人的注意，但想要做什麼就已經晚了。尋找躲藏地的空隙里，她每一次驚慌回望，都只能瞧見在陰雨天里都明晃晃的刀光，和持刀人手起刀落後刺目的鮮紅色。
借著小孩子的優勢真正躲好時，整個村子已經陷進了血與火的包圍。
「不！不要殺我！求你們不要殺我！啊！」
「救命啊！饒了我……啊——」
「走！快逃！」
「母親！不——你們這幫畜生！我和你們拼了！」
村人的慘叫和哀求並沒有獲得想要的結果，反而引起了強盜們更加肆無忌憚的笑聲和殺戮。有如尖錐從三個孩子的耳朵里一直刺進心里。林青青和那姐弟倆都擠在屋後隱藏在草叢灌木中的大石月復中，這個地方還是林青青無聊時和村中人玩躲迷藏第一個發現的，誰也沒有告訴，現在卻成了三人的救命地。她蜷縮著身子，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握成一團，和身邊兩人的恐懼不同，她的眼中流露出極度的憤怒。
為什麼？明明只要搶走財物就能達到目的！為什麼非要殺人呢？一想到這個村子最後的結局，林青青的心頭一陣恐慌與惡心。酷拉皮卡那一族被幻影旅團虐殺後的慘狀不期然又回放于腦海，那一具具尸體，和被鮮血染紅的大地怎麼也揮之不去。
「救命！救命！救……」
「求求你別殺我爺爺！求求你！不！爺爺——」
緊握成拳的雙手松開覆在了耳朵上，林青青將腦袋埋進了膝蓋里。這麼長時間的相處，這僅三十來戶人家的村子她早已經模清，誰的聲音一听就知道是哪個，可如今這些熟悉的聲音卻成為夢魘，不斷地折磨她。
她，想救人。
卻手無縛雞之力。
這幼小女童的身軀此刻走出去除了添亂和送死根本什麼也干不了。
表姐，你快回來吧……
她在心中默念，希望有人能挽救這一切，可念頭一轉又立刻換了主意。
表姐，你千萬別回來。
如今的表姐已經沒有了呼風喚雨的能力，只是一個行事能力稍強的普通人，讓一個少女面對那少說有四十來個的凶惡強盜和送菜也沒什麼兩樣，她不能這麼自私，現在只盼望在山上的那兩人不要那麼早回來了。
嘀，嘀嗒，嘀嗒嘀嗒……淅瀝瀝瀝……
下雨了。
老天爺在小丫頭剛許下這麼一個願時，很不給面子地變了臉。這一刻林青青無比痛恨起雨天來，可惜再大的雨也掩不住村人的慘叫和強盜的嘶吼。三個小鬼就這樣躲在空月復的巨石下面，掩耳盜鈴般地沉默著。
「次郎，我好像听到父親的聲音了……」
良久，一直和弟弟靠在一起的露子忽然說了這麼一句，旁听的二人同時一怔。
「我好像，也听見了。」做弟弟的肯定了姐姐的話。
林青青立刻凝神，三人屏住呼吸听了一陣，這一次他們確實听到了松本大叔的叫喊。姐弟倆頓時急了起來，父親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回來呢！現在村子里全是強盜啊！林青青也急，這不說明表姐也一起了？
孩子們小看了一個長年在深山里討生活的老獵人的身手，三兩個尋常強盜捆一起未必比得上山中的虎豹，所以他們听見大叔的聲音自然也沒錯過隨後響起的強盜喝罵，隨後沒過多久那些喝罵聲便嘎然而止，松本大叔焦急的聲音再次響起。
「……子……次郎！露子！次郎！還有青青！」這一次聲音是在房屋里響起的，明顯大叔是在屋里找人呢。
幾個孩子再也按耐不住一窩蜂出了躲藏地往屋後門跑去。
危難中的重逢總是喜悅的，尤其是互相掛心的人看到彼此都平安無事，更是安心無比。可這種時候卻不是放松的，找到人的松本大叔立刻就帶著孩子想從村後的一條小道偷偷繞路離開。
可這個早被強盜佔領的村子又哪是一行四人可以毫無破綻地逃離的，之前那幾個強盜的死早就驚動了附近的同伙，集結了五六個人很快就找了上來，讓他們原本的打算一下子落空，完全陷入了險境……
而與此同時，蘇希背著藥簍才趕到山腳下。雖然原因不同，但是她和林青青一樣同時咒罵起老天爺，這該死的雨，害她這回當了次落湯雞。
沒法子，趁著還沒完全濕透鬧出病來，還是一路小跑往村里趕吧，也不知道青青那丫頭有沒老實呆著。扶了扶背後的藥簍，她一邊想著家常一邊腳步輕快地小跑起來。
不知為什麼，自從下了山開始下雨，蘇希的心里就涌出一種不好的預感。原本想強行壓下，結果越接近村子，這股不安就越發擴大。等到她離村口還有數十米遠時，這預感已經完全成為現實。
蘇希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雨水洗涮全身也無暇他顧，她的注意力已經全被從村口混著雨水流淌出的血色液體給吸引了。眼前這座早上還沐浴在陽光里溫馨的小村，此刻入目卻是一地瘡痍，在雨中近乎凋零的破敗都讓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腦中忽然一陣暈眩，有什麼畫面突然跳了出來，還未細看又消失了。蘇希扶著腦袋被這麼一打岔，這怔愣就被惶急替代。也不知道青青還有村子里的人都怎麼樣了……她一邊想著，人已經焦急奔跑起來。
還未沖到村口，就看到有人匆匆往這里跑出來，伴隨著那些喊殺聲，蘇希已經清楚這是在追追逃逃，只是跑在最前的人影她很熟悉。
「次郎？」蘇希面露欣喜，目光一掃他的懷里，「青青？」
少年看到蘇希，原本絕望的臉露出一抹焦急，直接就將懷里的小丫頭拋過去後便是一聲大喊︰「姐姐！快逃！」
蘇希本能地伸手一接，可少年的身後突然亮起的刀光讓她立刻變了顏色︰「小心！」
利刃割破的輕微聲響敵不過鮮血濺起的一霎那，蘇希只來得及走上前的那幾步剛好迎上那一篷鮮血，溫熱的液體打在臉上身上，她看著他痛苦倒下，那些血液從傷口流出，和身下血色泥水混在一起，只覺得全身都冰凍起來。
「次郎哥哥！」林青青淒厲的哭喊一下子讓她清醒過來，小丫頭早就掙月兌她的懷抱撲向倒地的次郎，而他們面前兩步遠的距離就是舉著刀獰笑而來的強盜。
這一次他的刀在揮向小丫頭之前就被一個藥簍狠狠砸到了臉，慘叫著捂著自己被砸出血的鼻子時，手里的刀忽然就被易了主，等他再次回神只覺得喉嚨一痛，呼吸變得困難，下意識地捂住不斷流血的脖子，他瞪大眼楮看著殺死自己的凶手，張著嘴口中 作響，身體卻掙扎著跪倒在地，徹底失去了意識。
這是蘇希第一次殺人，手段卻干脆利落毫不猶豫，她甚至都沒時間「回味」一下個中滋味就得扔下刀具跑向倒在地上的次郎給他救治。自打正式入駐老大夫的醫舍，他花大價錢購來的一套針具就成了蘇希的隨身物品，現在正好用上。在雨中給人止血的感覺並不好，但眼前的情況容不得她挑剔了，有著極其豐富的治療底，只要不是見血封喉的致命傷蘇希倒也不怕救不活，在成功保住了次郎一條小命後，蘇希立刻維持著面朝下的姿勢抱起他就沖進最近的一道屋舍。
這期間蘇希也從林青青的口中知道事情經過，強盜襲村，他們躲避，松本大叔來找，結果不幸被包圍，最後成功逃出來的就只有她和次郎，而大叔和露子都死了。
這個打擊過于沉重，讓林青青到現在都沒回過神來，她喃喃說著，無意識看向蘇希時，卻被對方冰冷的神色駭了一跳。表姐雖然一句話也沒說，但小丫頭知道，她已經動了真怒，比在犬夜叉利用奈落嚇唬她的那一次要嚴重得多，但她卻沒什麼勇氣去看後果了。
「血已經止了，你想辦法給他包扎。」屋舍內，蘇希扔下這句話轉身便走。
「表……」林青青看著她頭也不回的背影，伸出手嘴巴張了張，終究什麼也說不出，垂下頭只覺得心里嘴里全是苦澀。
大雨之中越是往村中行走，蘇希的怒火越是旺盛，臉上的表情也越發冰冷，手中握緊從強盜處搶來的長刀，直接朝原主人的同伴身上砍去。
一連殺死四五個強盜，從他們刀下多少也救到了人，讓蘇希安慰不少。但是那些強盜臨死前的慘叫示警也給她惹來了麻煩，她一個人陷進了和松本大叔幾人一樣的困境。
這些畜生……
是的，蘇希完全沒把強盜們當人看。早在更久之前，她就已經有殺過各種妖怪和機械惡魔的經驗，在她看來，這些泯滅人性的強盜和那些害人的人形妖魔沒什麼區別，所以毫無心理壓力，動起手來更是一點也不手軟。在中華街自九能帶刀那里學來的劍道，加上自己對人體的了解，很輕易地就讓本是學著好看強身的東西變成了真正的殺人術。
不過有道是雙拳難敵四交道的經驗豐富，真正與人動手的機會卻不多，被這些擅長圍攻的強盜逼宮很快就落了下風。
「唔！」在刺穿一個強盜的胸膛時，她一個不慎，避讓不及被刀鋒掃中了左肩，這已經是第三道傷了，顧不得疼痛，她矮身揚頭躲過橫劈過來的一刀，並迅速在胸前豎起刀刃，果然有兩把刀一左一右向她橫劈過來。
吃力了……
隨著傷勢的增加，蘇希的體力也消耗地愈加快速，女人在先天上的力量弱勢在這一刻顯露出來，兩個大男人的全力威逼，蘇希兩只手全用來撐刀格擋都覺得控制不住。
不行！再這樣就糟了！
她一狠心，將力量集中于雙臂，口中爆喝，用了一個巧勁直接崩開了那兩把長刀，成功趁著空隙干掉一個。只是來不及喘口氣，就再一次陷入圍攻之中。隨著身上的傷勢再次增多，蘇希的反擊也開始無力，可是這種下一秒就會死亡的恐怖危機卻總是讓她繃緊神經，不敢放松。
在胳膊上又添了一道傷的時候，蘇希的心里有些絕望了，這些強盜殺了一個又過來幾個，她的體力根本應付不來這些人的合擊。看來這次還是魯莽了，她不該就這麼頭腦發熱地沖進來的，也許在之前她該好好觀察一下再謀劃謀劃，這樣就……………………去他的謀劃！去他的魯莽！真等到那時，村里的人早就死光了！她是來救人的，不光是來殺強盜的！如果只是為了殺人她還進來干什麼！先帶著小丫頭逃走回頭再找人報仇不是更好！
胸口突然生出一股戾氣，方才那軟弱的後悔讓蘇希沒來由的不恥，手上的力氣也大了幾分，再次殺掉一人，又是幾人趁著空隙同時出手，饒是蘇希極力躲避，還是被一把刀堪堪貼著額頭擦過腦袋，割去了一綹發絲。一絲紅痕很快出現在蘇希的額頭上，看著細小的傷口出血卻是不少，那些血因為雨水的沖刷在打斗中不可避免地流進了她的右眼，使得她一半的視線竟全部染上了紅色。
又有畫面出來了……
該死！竟在這種時候！
不管她如何抱怨，這一次于腦中出現的場景卻無比清晰，遠不像很多時候錯覺般一閃而過。這一次的畫面景色幽暗灰敗，卻是一幅血色地獄圖，畫面的主角是上一次夢中的持槊神將，此刻的他遠沒有先前見過的那般瀟灑了，他的發鬢凌亂，青光銀甲沾滿污血，唯有手中的銀槊光亮依舊，神將挺直的脊背和平靜的神色讓他此時的狼狽淡去不少，再往下看去，卻駭然發現男子腳踏著一只大魔的頭顱，面露驚恐的樣子似乎剛死不久，而頭顱之下更是有一堆妖魔尸骨在側，數目之多竟化成了一座尸山。他就這麼定定站著，任由無數妖魔伏尸于他的腳下，血匯成河化作海，一眼竟望不到盡頭。
這是……
蘇希來不及驚詫，就看到畫面中男子轉過身，那一雙看似平靜實則無情的眸子透過層層雲霧與虛無，仿佛發現有人窺視一般朝她的方向看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刪刪改改，想要一次性把苦逼戲更完，但果然還是高估自己了，一到卡文字數就會變多的習慣似乎怎麼也改不了了，于是下一張繼續苦逼。
另，求錯字指出，不要客氣地批評指出吧，捂臉。
小小修飾了一下，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