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廣勝到曲水市中級人民法院上班的消息不脛而走。這時人們想起了一個人,他就是曲水市樂長縣著名的風水命相學家,名叫「楊開勝」,另說是「陽半仙」。那時「陽半仙」眼楮一亮,激動得直叫︰「吉兆!吉兆!」「咚」的一聲,他倒膝就跪,對著太陽連連磕頭,然後「陽半仙」又眯起他那對「界于陰陽之間」、讓人們感覺神秘的一雙朦朧小眼頓頓續續地說︰這個墳所在之處正處于一個典型的「山環水抱」之風水寶地之中,如果把墳設這個地方,葬用墳墓後保證後代子孫人才兩旺、富貴平安、出賢才良將。再加上墳東又一條很寬的大馬路向北直通樂長。這就注定了你家會「上學出博士,仕途出大官」。
曲水市樂長縣清水鄉李店村地處冀魯豫三省交界處的黃河灘區,南臨黃河北依金堤,這個村子不大,大約有二十多戶人家、三百多人,其中有李、張、賈三大家族,李氏族人最多有,佔全村的三分之一有一百多人。張氏族中只有張廣勝和他的堂叔張善民兩家,共有七人。從整個村莊的座落也可以看出在村里的地位,李店村呈一個「井」字型,東西兩條主街道上住的都是李家人,其他姓氏則分布在其周圍,張家在村里的西南角,是兩間破爛的土坯房。從氣勢上看,李家也有種高高在上、眾星捧月的感覺,再加上村里唯一的代銷點、診所也在那里,自然而然地那里好像成了李店村的中樞,有買油鹽醬醋、糖茶煙酒的,有來接听電話、收取電報信件的,還有的有個頭疼腦熱來打針輸液的。茶余飯後、空閑之即,人們也喜歡涌入這里︰一是說個笑話、打個啞謎逗逗樂來消除一天的疲勞;二是平時不在一起,回來聚一聚加深一下感情;三是把听到的、看到的、東家的、西家的說出來消遣一下;有時也談論一些國內的、國外的,大到國家總統、小到平民百姓真可謂是「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李店村代銷點是村長李友福家開的,人們都稱他「李有福」。早年的時候他家里很窮,兄弟五個,他排行老三,兩個哥哥都相繼娶了媳婦而他到了二十五歲還是光棍一個,為此他一氣之下離開了家。誰知八年後他突然回來了,但回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三個人,更讓人想不到的是︰他一回來馬上把家里的茅草屋變成了現在的「明三暗五」磚瓦房,並且還購置了新家具、家電,裝上了電話開起了代銷點。當時這事被傳的沸沸揚揚,李友福也變成了「李有福」。後來人們才知道︰原來李友福到了一個工地干活,因為他干活踏實、人又勤快。在離他很近村莊里有一位年過六旬的老太太,他看她挑水很困難,每次下班後他都會去給她把水缸里的水挑滿,再做些體力活。再後來,她的女兒從城里給哥哥看小孩回來了,再後來,老太太過世了,她跟著他帶著他們的兒子一起回到了李店村……。「她」是誰?長的小眼楮、大臉、大嘴巴,皮膚黝黑並且還有一個大嗓門兒。對于她的到來大家都感覺很好奇,直到有一天他當上了李店村的村長,大家才知道原來「她」是樂長縣的原副縣長、現在的曲水市國土局局長盛衛國的妹妹盛玉姝。
二零零一年的六月初六這天,連陰兩天的烏雲被昨晚一場暴雨洗刷的晴空萬里。凌晨五點多鐘天已經放亮了,盛玉姝急忙打開門,這時她看到近、遠外的房頂上到處冒著炊煙,她一邊哼著小曲一邊做飯「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都能成,今天明天都是好日子……」路過的行人有人給她打著招呼「玉姝,這麼高興啊!……」「是啊!天氣好人的心情也好……」玉姝見有人從外面扛著鋤頭回來問道︰「咋啦!」「雨下的太大,不能下地。」「那沒事過來打麻將。」到了八點多鐘的時候太陽已經高高的掛在天上,由于昨天下了一場大雨,天氣變的潮熱起來,有三桌人早已擠到代銷點門前的涼棚底下去了。盛玉姝听到電話響了,連忙跑過去,習慣的問道︰「你找誰呀?」話筒里傳來一個低沉而又厚重的聲音「你這里是清水鄉的李店村嗎?」「是的」「我是曲水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周國正,請你找一下張廣勝接電話好嗎?」盛玉姝听到「周國正」這三個字,听筒差點沒有從手里掉下來,我佷子盛乾經常提起,他怎麼會找瘸子家的老二。她怔愣了一下說︰「我馬上去,我馬上去。」她一溜小跑跑到張廣勝家,她已經有好幾年沒來過了,原來的兩間土坯房也變成了三間小磚房。她剛想張嘴喊「瘸子家的」立馬改成了「張大哥、張大哥……」喊了幾聲沒人出來。「是不是家里沒有人呢?」她輕輕地推開門,看到廣勝的父親張善良正在用手搓玉米。她走過去低聲細雨地說︰「張大哥、張大哥」。這時他才緩緩的抬起頭說︰「你叫我?」這麼多年來,這個稱呼對他來說是遙不可及的,他听到的都是‘瘸子家的’所以當玉姝叫他時他是疑惑的抬起頭。「是的,找你兒子的電話,讓他去接」。「他出去了。」「那你快去呀!」張善良慢騰騰地站起來,手在濕透了的汗衫上來回搓了幾下,一瘸一拐地跟隨著盛玉姝去了。
周國正拖著圓潤、溫和的聲音說︰「喂,你是張廣勝嗎?我是曲水中院的周國正。」「張廣勝、周國正」這六個字他拖的長長的。張廣勝的爹張善良就覺得他的聲音好似以自己的耳朵為中心點,由里往外劃出一道又一道的弧形無線電波,向四周擴散,飄蕩至上空。
張善良雖然沒念過幾年書,斗大的字不識幾個,但「周國正」這個人他還是知道的。因為黃昏空閑、人們聚攏在一起聊天時,也經常聊到從中央到曲水市、樂長縣的領導人物,再加上自己的兒子是念中國政法大學刑法專業的碩士研究生,對法院、檢察院的「頭面人物」就比其他關注的更多一點。可他萬萬沒有想到今天會突然接到周國正親自打來的電話。他一听是「周國正」,立刻用柔和的聲音,畢恭畢敬地道︰「周院長,您好,周院長,您好。我是張廣勝的爹張善良。廣勝出去了,我去叫他!」「不用了。你兒子張廣勝的自薦書我閱過了,中國政法大學的優等生,寫了一手好文章。他如有意到中院工作的話,你就通知他拿著在媒體上發表的文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好,好!有意,有意!謝謝院長,謝謝院長!」張善良的頭點得就像是小雞啄米一樣。
掛了電話,長著一副古銅色的臉孔,深深地刻著一道道皺紋,飄著一縷山羊胡須的張善良,別看他已年過古稀,高興地就仍像個孩子一樣,迫不及待的從屋里一瘸一拐地跑了出去。盛玉姝忙問「張大哥,什麼事啊!看把你高興的。」「市法院的周院長親自打電話來,讓我們廣勝到市法院上班,人家可是市級干部、法院里的‘一把手’,跟副市長的官差不多。」張善良眯著一雙銅鈴般的老眼對答道。
對方咯咯一笑,對著張善良瀟灑地揮了一下手里拿的手絹,走近說︰「我這是逗你的,俺佷子盛乾就在市法院上班,難道我不知道周國正是市法院的‘一把手’。」
「大妹子。你知道又何必再問我呢!」張善良對著玉姝不悅地道。
對方臉一紅,又咯咯地一笑,解釋說︰「張大哥,我只不過是給你開個玩笑,何必當真呢?咱們兩家的關系誰跟誰,好得跟一家一樣,我這是想幫你的……。」說到這里盛玉姝「咯吱」停了下來,給自己留了一個後手,暗道︰「我怎麼能說想幫人家呢?周國正親自給張善良打電話,說不定他家與周國正有什麼特殊關系的。要是有的話,不是自己自找難堪嗎?」于是試探地問道︰「善良哥,周國正親自給你家打電話,你家的面子可真夠大的,是不是你家與周國正家有親戚呢?」
張善良不假思索地回答說︰「沒有,是周院長看中了俺廣勝有才。」
「不會吧。人家‘大院長’什麼樣的才子沒見過。要是沒有特殊關系,他會親自給你家撥電話。你這是給我裝傻吧。」盛玉姝進一步地套話道。
「我給誰也沒有裝過傻,在你面前更不能裝傻。俺可是盼著的,就是八竿子夠不上哩。」
「我跟你說,俺佷子盛乾就是伺候周國正的,是周國正的‘大紅人’,在他面前說話管用。要是需要幫忙的話,我這就給俺盛乾打電話說說,讓他引見、引見。」盛玉姝打消自己的顧忌後,好心地說。
「不用了。你的美意我領了。人家院長親自打電話過來,說廣勝是中國政法大學的研究生,成績好,文章寫得不孬。‘一把手’都看中了,煮熟了的□□還能飛了。」說完就欲往前走,不知咋的又轉過頭,強笑了一下,問︰「唉,我記得盛乾與廣勝在高中時是同學,听廣勝講他被招干到了縣法院,啥時候調到市法院去的?」
「不錯。這孩子高中畢業後,大學沒有考上,我哥就把他招干到了縣法院,三年前我哥又通過常務副院長鄭浩勝的關系把他弄到了市法院。我跟你說,我哥與鄭浩勝是黨校的同學,在一起讀過一段書,脾氣挺合得來。真是山不轉水轉,低頭不見抬頭見,這不他一調到市法院我們就用上啦?」其實,盛乾調市法院並不是因為盛乾爸盛衛國與鄭浩勝僅是同學,而主要是因為曲水市中級人民法院急需征地蓋新的辦公樓和審判法庭,而盛衛國現在已經由常務副縣長升到市里當上了國土局長,他說出來周國正就是為了征地也不敢反對。
「你佷子盛乾我是認識的,這孩子從小嘴就甜,也很會來事。有一次中午,我到縣一中去給廣勝去送零花錢,正好踫到他請廣勝喝羊肉湯,這孩子見到我,也立馬給我要了一碗,還非要我喝下不可。還說什麼我培養了一個高材生,夸廣勝學習好、脾氣好。還在《曲水日報》上發了好幾篇文章,他說他也想發一篇讓廣勝給他改一改。」
「是啊。這孩子從小就機靈,嘴也甜,但因我哥嫂嬌生慣養的,打小也調皮貪玩,學習上不夠用功,自然學習就不好。我也听說過,在他們同學中真正學習拔尖的還是廣勝,還有咱們老書記馬運祥的閨女馬菁。沒有大糞臭那有五谷香啊。你看,廣勝還有馬菁多爭氣。都考上大學了,廣勝還考上了研究生。可俺盛乾就沒有考上,一時情緒很低落。沒辦法俺哥就把他弄進了縣法院,又把他調到了市法院。」
「大樹底下好乘涼,朝里有人好做官。你哥是‘大官’,安排個孩子還不是小菜一碟。要是俺廣勝大學考不上的話,現在肯定也是跟咱們一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要是這樣的話,說不定連個媳婦也娶不上打一輩子光棍呢?幸虧這孩子爭氣,從小就知道學習,幾乎沒有讓大人操過心。現在可好了,碩士研究生都畢業了,一分配就是科級干部的!你看,這不,讓周國正都看中了。
在門前打麻將的人們看到盛玉姝今天對張善良的態度發生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轉彎。不再是以前的喝五吆六‘……’,而是柔和地輕聲細雨並且還不時的傳來「張大哥」「哥」「善良哥」……他們一時被弄的丈二的和尚模不著頭腦。心想︰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了。這娘們什麼時候給「瘸子」也搭上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