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職筆記 第二章  法院院長看中了他(一)

作者 ︰ 蘭台書苑

當張廣勝帶著剪報本滿懷喜悅地來到周國正院長辦公室後,周院長滿意地對辦公室主任王沛東說︰「廣勝先安排在辦公室,他的手續也要盡快辦進來。另外,在招待給他安排一間宿舍,特殊人才,特殊照顧嗎?」王沛東听了之後心里不悅地道︰周院長啊!招待所不再安排干警,也是你規定的。你這不是自食其言嗎?

從李店村到樂長縣城這條路不過十公里,二十八年來張廣勝在這條路上走過的路加在一起可以繞行地球好幾圈。他對它太熟悉了,閉著眼楮都能走過去,這條路給他留下了太多的回憶,也見證了他的成長足跡。

張廣勝從記事起家里就很窮,兩間土坯房潮濕又黑暗。白天父母下地干活,到了晚上一家人圍在煤油燈下︰哥哥張廣強學習、母親紡棉、父親用白拉條編籮筐、糞筐和簸箕。每逢清水公社是趕集的日子,父親都會用獨輪車推著那些編好的筐、簸箕到集市上去賣。廣勝從小是個懂事的孩子,他看爹腿腳不好,推車的時候很費力,他就在車子的前邊綁了一根繩子,爹在後面推、他就在前面使勁的向前拽,幫爹把編好的筐拉到集市。回來的時候爹也會花上一毛錢給他買兩個包子或燒餅,他也樂的一蹦三跳跑回家,把得到的分給哥哥一半。那時的日子雖然很清苦,但是廣勝卻是每天無憂無慮、快快樂樂。但後來發生的一件事徹底改變了全家的生活。

天有不測風雲。張廣勝上小學三年級時,發生了一件讓他永生難忘的事件︰在農村,人多就逞強,人少就受氣。張家一直被李家欺侮。不過,表面上看張家與李家的關系還不錯。但不知為何,一次張廣勝的父親在村大街上玩時,李家的幾個壯勞力蜂擁而上,把其摁倒在地連踢加踹,致使他鼻青臉腫,身上還有幾處受傷,好不容易才被村上的人拉開,讓當時正在準備上學去的張廣勝看在了眼里,恨在了心上。但是張家人少,也不敢找李家去報仇。爾後他的父親又被李家打了幾次,有一次還被打得口吐鮮血,躺在家里休養了好幾個月。後來公社里也就此事到村里調解過幾次,結果均是不了了之。他全家真正第一次嘗受到了冤屈、絕望和無助的滋味,幾次張廣強與張廣勝兄弟二人還抱在一起痛哭流涕。自此,他父親嗚咽的抽泣、悲哀的嘆息不斷,由于一直想不通,結果被氣瘋了,家里頂梁柱「轟」一下倒了。張廣勝的父親瘋後,母親雖然還健在,但她一個女人家不可能支撐起這個家。所以學習成績也很好的他哥張廣強為了讓張廣勝繼續讀書,就主動被迫輟了學,像壯年勞力一樣來頂起這個家。全家的重擔自然就落在了他哥身上,許多人則對曾經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上清水中學的張廣強報不平,說這孩子不上學太可惜了!學習那麼好說不定以後就能考上大學不吃莊稼飯了。從此,這件事就像烙印一樣深深地烙在了廣勝心里。從那以後他更加發憤學習,他要用知識來改變命運、改變生活。想到這里他又想起昨天院子里的人,張廣勝頓感世態炎涼。

一個人慢慢悠悠地走著,猛抬頭,清水中學已到眼前。這里一切依舊,一排排磚瓦房留下了歲月的痕跡顯得有些破舊,與剛用朱色油漆刷過的門窗相配好像格格不入,沒有了往日的威嚴;校園里的楊樹苗現已長成參天大樹,高大、挺拔。這時,從里面傳來一陣陣朗朗地讀書聲,他好像又回到了從前。

清水公社因清水村而得名。清水村和李店村相離不足兩公里,因當時學校少,附近村里的孩子以及干部的子女都到清水小學來上學。張廣勝上學第一天,老師把他安排在了第一排緊靠左牆的位置,與一個姓孫的孩子是同桌,誰知這位姓孫的孩子卻大聲道︰「他是‘瘸子家’的,我不跟他同桌。」氣得張廣勝直哭。「瘸子又怎麼啦!也是人嗎!來跟我同桌。」這是與張廣勝同班的趙玉娟大聲不平地嚷道。于是老師就把張廣勝調到了與趙玉娟同桌——第一排緊挨右牆。

趙玉娟是清水公社副書記趙正宇家的長女。在張廣勝班里大家都認為她是「高干子女」、「公主式」的人物了。張廣勝一看「公主」不嫌棄他,心里特別感激。

年幼的張廣勝為了感恩父母,長大好有出息,就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了學習上,一開始就成了班里的「拔尖生」,正義的老師還不嫌棄他的爹是瘸子,讓他做了班長。因張廣勝與趙玉娟是同桌再加上性格合得來,一下課他們倆就時常在一起玩耍。漸漸地他們就好得誰也離不開誰了。春天,當桃花盛開、柳樹抽出綠絲之際,他們還相約到田野里去瞧金黃色的油菜花,綠油油的麥苗,女敕綠的小草。這時候,金黃的油菜花,成了蝴蝶的天地,一對對美麗的蝴蝶在金黃色的舞台上跳著柔和而優美的舞姿。有一次,張廣勝指著靜靜地停留在油菜花上的一對正親熱的蝴蝶,驚訝地對趙玉娟說︰「哎呀,它們正在戀愛呢?」趙玉娟禁不住「噗嗤」一下笑了,一會兒又害羞得紅了臉,「你這是說啥呢?」秋天果實累累的時候,有時他們還相約去田野里采摘野葡萄、野香瓜……倘若有緣遇到,總能讓他們欣喜若狂,炫耀一番後,才肯一起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吃掉。記得張廣勝十二歲那年,廣勝和玉娟已經在小學上到了四年級。有一次,同學們在校園里一起玩「找朋友」游戲時,他們兩個你追我,我追你。一個調皮搗蛋的男同學,看他兩個相好,就嫉妒的對玉娟說,「你干脆給張廣勝當‘媳婦’吧。」引得同學們哄堂大笑。玉娟氣得直哭鼻子,廣勝也臊得臉通紅。自那之後,他們兩個就不敢明目張膽地在一起玩了。

一九八七年七月,張廣勝以全公社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清水中學。趙玉娟考得不是很理想,以全公社第五名的成績也上了清水中學。他們有緣又分在了同一個班級,張廣勝的課桌在第三排的左中間,趙玉娟的課桌在第二排的右中間。在清水中學,因張廣勝考了第一名,班主任就任命他當了學習委員。有意思的是,張廣勝與趙玉娟兩個人為了爭奪班上的第一名背地里都攢足了勁。有時張廣勝放學回家拿塊干糧就走;趙玉娟也是一樣。放學最遲的、上學最早的,不是張廣勝就是趙玉娟。玉娟知道廣勝家境不好,經常暗地里幫助他,有時借故送給他鉛筆、本子或橡皮。就這樣,在學習中他們互相攀比、促進;在生活中互相關心、愛慕。

彈指一揮間,三年初中生活結束了。一九九零年七月,張廣勝以全縣第二名的成績考取了他熱切向往的全縣最高學府——樂長縣一中。這可是方圓十幾里,多年來沒有過的,頓時名聲大噪。可是,張廣勝的心情卻是激動而又復雜的。上高中要住校,光第一學期的學費、工本費,生活費就得將近百余元,這可是相當于初中學雜費的八倍啊!這些年,生活重擔壓在了年幼的哥哥身上,由于給爹看病已經負債累累,現在這些對于張廣勝家來講,無疑是一筆龐大的天文數字啊!

這一天清晨,張廣勝難受得躺在被窩里像狗一樣蜷曲著身子蒙頭直抽搐,淚水、鼻涕還禁不住直往外流,並趕快用被子揩;病已經有所好轉的瘸爹也躺在里間屋里土炕上愁得直嗨嗨,看起來比哭還難受;他的娘則佝僂著身子坐在廣勝躺的炕沿邊上,忍不住哭出聲來,兩行渾濁的老淚在皺紋臉上淌下來。他哥張廣強則兩手捂著濕潤的雙眼,仰著頭高速地運轉著大腦︰「要是不讓二弟上吧,所抱有的幻想和希望就徹底破滅了。要是讓二弟上吧,家里的積蓄早已花光了,也沒有糧食再賣了;親戚家已經借遍了,並且還舉債近五百元,實在不好再開口,再說現在還有經常追著要賬的。要不,不讓二弟上了。」他不讓二弟上學的念頭在腦海里一閃,立即又毫不猶豫地果斷否定了,「那不行。二弟一失學,全家就沒有出頭之日了。唯一的希望就破滅了。‘陽半仙’說俺家還會出博士、大官的,也就是二弟啦!」

「玉娟來啦!」突听的母親問。

張廣勝听到問話立馬起來了,他不想讓玉娟看到他的這副窘態。這時玉娟已經走到他的床前,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如果當時有個老鼠洞,他真想刺溜一下鑽進去。

「我找你有點事,咱出去談一下好嗎?」玉娟抬起頭用柔和的目光看著廣勝說。這一刻張廣勝覺得玉娟真美!比月宮里的嫦娥、天庭里的織女勝百倍。

他跟隨她來到村邊的小樹林。「廣勝,祝賀你取得了全縣第二名的優異成績。」玉娟高興地說。「有啥好祝賀的,……」廣勝話說了一半又咽下了。他總不能說「我家沒錢,上不起」吧。忙反問︰「你呢」?

「第三十五名,不如你。」

「也不錯。」「……」

「既然來祝賀,送你個禮物。但是現在不許看!」玉娟說完留下個甜甜的微笑轉身就走了。

廣勝看著玉娟漸漸遠去的背影和最後的那個甜甜的微笑,他感覺玉娟就像一壇千年老酒,越回味越淳香。

廣勝回到家,娘說︰「玉娟真是一個好姑娘,既穩重、大方,又聰明、漂亮。別看是公社書記的女兒,一點架子也沒有。誰能取到這樣的姑娘才是前世修來的福。」娘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說。「老二,玉娟找你啥事?」娘一問,廣勝才想起手里拿著的信封。廣勝打開一看,里面有一封信,還有一百多塊錢。廣勝說︰「怎麼回事?怎麼會有錢呢?」這時他想起玉娟說的那句話「既然來祝賀,送你個禮物。但是現在不許看」和最後的那個「甜甜的笑」。這時他的心里大概明白了八、九分。他連忙打開那封信︰

廣勝同學你好!

首先祝賀你取得了優異的成績。同學八年,在學習上你給予我很大的幫助,我非常感激你!你超強的學習精神時刻激勵、鞭策我奮勇前進。

這是我平時積攢的零花錢,請你收下,等你以後再還。

願我們友誼長存!

你的同學︰趙玉娟

草于一九九零年七月

趙玉娟的這一百元錢對張廣勝來說猶如久旱逢甘雨、雪中送炭,這時他們全家人的臉上漸漸地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廣勝心想︰「玉娟真是一個心地善良、善解人意的好姑娘。他為了給我留下面子竟說︰‘等你以後再還’。她哪里是想讓我以後真的還她,而是維護我的尊嚴,怕我難堪。這樣的好姑娘真是難得啊!」

開學的那天,張廣強用一輛十多年的28型永久加重自行車把帶著書包和破爛花格粗布鋪蓋兒,穿著一套政府救濟洗得白不呲咧的藍色衣服的張廣勝送到了樂長縣一中。樂長縣一中校園佔地面積十萬平方米,建築面積四點七萬平方米。有四十八個教學班,在校學生二千余人,教職工一百余人。現代化的教學樓、實驗樓和辦公樓已初具規模。張廣勝走進縣一中就像一個虔誠的□□教徙走向麥加朝聖一樣,心里感覺到了神聖莊嚴。

新生招了十個班,七百余人。張廣勝被分在了高一(1)班。蹊蹺的是,以第三十五名的成績考上樂長縣一中的趙玉娟也分在了高一(1)班。同一班的還有縣委書記的女兒馬菁、副縣長的公子盛乾。馬菁本來就是城鎮中學的尖子生,是正兒八經地以第四名的成績考上的;盛乾則是通過他爸的關系走後門上的,並要求分到高一(1)班。因盛乾爸是副縣長,學校也得罪不起,就滿足了他的請求。張廣勝的課桌在第四排緊靠南牆,馬菁的課桌在第三排也緊挨南牆,即在張廣勝的正前面;趙玉娟的課桌在第二排左中間,坐在桌的右邊,盛乾的課桌在第二排右中間,坐在左邊。趙玉娟與盛乾雖然不是同桌,但他們兩個緊挨著。穿得最體面、最上眼、最得體的自然是馬菁和盛乾了。他們是縣城里的人,三頓飯都在家吃。穿得最寒酸、最破爛、最不得體的可以說就是張廣勝啦。每到吃飯時間,他故意推遲去打飯,等到同學們都快打完了的時候,他再拿著從家里帶來的咸菜去食堂買個熱饅就著吃,他的要求不是吃好,只要能填飽肚子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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