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沛東本來想罵盛乾︰「不是個人東西,以前瞧不起他,見他當了主任又來巴結他,真是狗眼看人低,他最煩這類人啦!簡直是人類的敗類。」
後來他又嘆了一口氣,在心里說︰「嗨,這社會也怪了,雖然明知道盛乾是一個見風使舵的「馬屁精」,以前還有點恨他。可是,現在一下子好像喜歡上了盛乾,覺得他像自己肚子里蛔蟲一樣,最知道他需要什麼、喜歡什麼、事實令他心動,最讓他有當主任的自尊感。難怪,賀明、劉平為何那麼喜歡盛乾啊,他真是一個上等的‘馬屁精’啊!」
第二天清晨,張廣勝早早的就起來了,才五點多鐘天已經大亮了。想著今天第一天正式上班,洗洗頭顯得有精神,也給大家留個好印象。于是他就到服務台買了包海飛絲洗發液、提了一暖瓶熱水。洗漱完畢還特意對著鏡子照了照。「人逢喜事精神」’他立馬來了精神。
七點一刻,張廣勝邁著矯健、輕盈的步伐,東瞧瞧西看看,猶如逛風景一般地走到了法院大門口。現在離上班時間還早,只有三三兩兩的人進進出出,所以大門半開著,廣勝在大門口逗留了一下,只見大門右側的門檻上豎刻著中原省曲水市中級人民法院、大門正上方豎著一塊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徽。這時太陽已經升上了天空,無數的光束從東方射過來,照在這面醒目的國徽上顯得莊重而威嚴。七點半的時候,大門打開了,上班的人也多起來了。張廣勝正打算往里進,門崗把他攔住並像吃了槍藥似的問︰「找誰?」張廣勝停止了向前的腳步,轉過身面帶微笑顯得既溫文爾雅又鎮定自若地回答︰「剛來的,在辦公室上班。」而且心里還嘀咕道︰「我馬上就是這里的主人了,還怕你們門崗不成。」「嗷,對不起,進去吧。」門崗一下子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溫柔順和地說。「哎,這門崗也是‘看人下飯的’。」張廣勝憤憤不平地暗道。
進去之後,張廣勝在不知不覺中就放慢了腳步,因他心知肚明自己是剛來的,現在這里的天還不屬于自己,還是謙遜、低調點好,將來的事只能將來再說。走到二樓樓梯時,他忽听得身後有一個人「 」地急匆匆往二樓跑,于是就趕緊往旁邊躲了一下讓出一條路來,上樓的人見狀,還看了他一下,一猜便知是新來的。到了三樓,張廣勝隱隱約約地意識到︰應先到王沛東主任那里報個到,算是對主任的尊重,再說今後還得指望人家主任栽培哩,怎麼也得佔住主任的理,于是廣勝就定了一下神,輕輕地敲了一下王沛東辦公室的門。「請進。」張廣勝听到里面有回應,臉上立馬就堆滿笑意慢慢地推開了門。張廣勝進門後,就像小學生見了老師一樣,乖乖地叫了聲︰「王主任好!」王沛東點點頭,微微一笑,客氣地說︰「你好!」隨後又用右手往前一指,示意張廣勝坐在他對過的椅子上。張廣勝落座後,王沛東試探地問︰「周院長對你挺好的。你們以前認識吧?」張廣勝一听此話,當然知道是套話的,意思就是問︰你是通過關系進來的,還是憑本事硬進來的呢?張廣勝如實地答道︰「我寫了一份推薦書,周院長看到了,給我家打了個電話?」王沛東一听馬上改變了原來的態度,變得嚴肅起來,然後一本正經地說︰「嗷。周院長自身學歷就高,也想進高學歷的,改變一下人才結構。不過,周院長親自打電話的,你還是第一個。可能是看中了你的文采吧。不要辜負了周院長的厚愛、期望,好好干!」張廣勝一見主任的態度發生了如此大的轉變,他的心禁不住緊張地「呯呯」跳起來。這時他感到手足無策不知道怎樣回答好,只好恭恭敬敬地點頭說︰「是,是」。欲說「周院長、王主任是我的老師,我會好好向您們學習、多請教的」。可是,因緊張沒有吐出來,憋得臉還有點發紅。
張廣勝納悶的是︰剛進來時王沛東還「禮賢下士」的,怎麼一下子變得不冷不熱了呢?是不是自己說錯什麼話了?可是一想,也沒有什麼地方說錯話。「嗷,或許第一次見面是親熱一下子哩。畢竟是第一次嗎?這只是個禮節性的罷了。之後或許就開始端領導架子了。」張廣勝恍然大悟地暗道︰「是啊。這也是常理。或許領導不端架子就沒有威嚴感、神秘感了,就如同常人一樣了。下屬也就不畏懼了,對下屬布置任務就難布置了。估計就是這個緣故吧。」
王沛東原來是負責文字的副主任,也是剛扶正的。張廣勝的到來,對王沛東來講,可謂是旱地里下了一場及時雨。王沛東是曲水中院的「第一支筆」,周國正一有了大文章,就把王沛東叫過去,把思路一說,就讓王沛東「操刀」。尤其是一些調研文章,王沛東就像女人生孩子一樣,怎麼也得吭哧吭哧地寫上半個月,要不他也是交不了差的,因周國正本身就是「筆桿子」出身,對一些理論性的東西研究得很深很透,標準也高,一般人是伺候不了的。以前,周國正也讓研究室主任孫紀賢寫過一篇文章——《人民性是人民法院的本質屬性》。周國正對孫紀賢寫得這篇文章特不滿意,當面就說︰「俗氣、不夠縝密,經不起推敲。」自此以後他不再讓孫紀賢寫了,仍繼續扔給王沛東。說真的,王沛東是打心眼里不樂意寫周國正交給他的調研文章的。因調研文章是屬于研究室「操刀」的,辦公室具體負責的是報告、講話、匯報提綱、信息之類的活。寫調研文章王沛東認為是「種了別人的田,荒了自家的地」合不來。可是,周國正就是看中了王沛東,王沛東也就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訴不出。換來的只能是頭疼、頸椎疼、腰椎疼……。因夫妻兩人是靠工資吃飯的,又沒有外來收入,家里經濟條件一般,當然舍不得到按摩院去按摩,所以下班後就責令十歲上小學三年級的兒子在自己的腰椎、頸椎上練走「獨木橋」——腰椎上走碎步,頸椎上踩幾下。別說,兒子挺樂意的,覺得好玩,還能偷會兒懶不用學習,有一次踩到頸椎即脖子時,兒子還突發奇想,大聲地口口聲聲地說是「殺豬」的,逗得一家人「哈哈」大笑。老婆說︰「沛東,別干文字啦,看著你每天加班加點,我怪心疼的,現在年輕沒感覺,等到五十多歲的時候,一些病就都出來啦,到時候還是你受罪!」說得王沛東挺感動,暗道︰「老婆真的體諒自己,這樣的老婆打著燈籠都難找。」兒子也心疼地說︰「爸爸,我看見您深更半夜還在加班,心里就難受!」剛才,王沛東心里還嘀咕呢,「這一下可好了,張廣勝來了,自己也已經升了職,如果張廣勝能寫一手大文章,自己就從文海中解月兌出來了。」
大約又過了五分鐘,王沛東便領著張廣勝去了盛乾和宋學軍辦公室。這是一標準間,門窗相對,窗子的旁邊相對放著兩張寫字台,桌面上擺放著電腦和一些常用的辦公用品,檣角處有一個文件櫃,地上堆放著一些舊報紙和文件。當王沛東和張廣勝推門進去的時候他們感到十分詫異,馬上停止手頭工作異口同聲說︰「王主任好!」王沛東不冷不熱地對他們說︰「廣勝安排在你們辦公室。等一下再搬張桌子來。盛乾,你今天在招待所給廣勝弄一間宿舍。」王沛東的不冷不熱就是為了顯示自己的威嚴,令他們不敢反抗。盛乾和宋學軍內心里肯定是不滿意的。誰都想自己的辦公室人少點,自己一個人最好,只能怨自己級別不夠。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主任已經說出來了,口氣又很強硬,只好作罷。一會兒,王沛東又領著張廣勝去認識了歸屬辦公室管的其他人員。宋學軍也是搞文字的,是濟州大學法律系畢業的本科生。但是,他一直嫌「爬格子」既清貧又辛苦,總想到業務庭辦案去。其實,在法院系統是沒有人喜歡干文字工作的,因刑庭、民庭等業務庭都是「吃了被告吃原告」,最起碼多少有點油水、實惠。但大家都是看透不說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