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來,安基文每天傍晚下班後,就在市區一家通宵露天酒吧要一碟小菜和兩瓶啤酒,慢悠悠地喝,喝完啤酒,呆坐著過,打發無聊的時間。他想,我就是不回家,看你跟誰離婚。他以為這樣拖下去,妻子會回心轉意。眼楮困了就伏在餐桌睡到天亮上班時間。
向來酒量不大,沒喝上兩杯就醉醺醺的了。醉意朦朧之中,他拿著酒瓶,一邊喝著,一邊搖搖晃晃地行走,無意識地向自己家走去,他想看看妻子是不是已經回來了。他走到自家門口,一眼看到屋里有個女人,立刻走進屋,不管三七二十一,張開雙手就高興地把她擁抱在懷里。
這時,莉莉放下安叔叔遞給她的空杯子,關心地問︰「叔叔,方才你醉得好厲害,現在你的頭還暈吧。」
「還有點暈,」他看看屋里,問道︰「莉莉姑娘,我老婆呢,她上哪啦?剛才不是她給我的女兒喂牛女乃嗎,她把孩子抱到哪去啦?」
安基文朦朦朧朧記起他剛剛回家時看到屋里有一個女人的情景。
莉莉告訴他︰「叔叔,阿姨沒有回來。方才是我媽在你家里喂你的孩子。這幾天阿姨她把燕燕扔在家里就出去了,一直沒有回過家,前天中午,我媽媽上街賣完青菜回來,听見被鎖在屋里的燕燕餓得哇哇哭,不知道阿姨上哪去了。我媽媽見燕燕哭得可憐,就把你家的門口撬開了,這才給你的寶貝女兒喂了牛女乃。這三天來,都是我媽媽幫助照管燕燕的。」
安基文听罷,心里很難過。他為自己年幼的女兒可憐,他怎麼也無法想象妻子如此發狠心,自己賭氣出走,她竟然也扔下女兒出走,太氣憤了。幸好,鄰居女人馬露蓉是個善良的好女人,不然燕燕就更慘了。想到這些,他感激地對莉莉說︰
「莉莉,你媽媽真好,我真不知道如何感謝她才好!」
「安叔叔,你別說‘謝謝’二字了!我媽媽做事情從來不要回報的。方才她還問我……」
「你媽媽問你,問什麼呀?」
「她問我,莉莉,你願做燕燕的姐姐嗎?」
「哦,你媽媽真的這樣問你呀!」安基文有點驚異地望著莉莉,他頓時從這句話里听得出,馬露蓉話里有話,話語中的另一層意思問得確實很巧妙,同時也很明顯地流露出她內心曾經深深隱藏的情感。莉莉的話,一下子在安基文的心湖攪起了一層層波瀾。他感到自己的心瞬時怦怦跳動,情不自禁地輕輕反問莉莉︰「莉莉姑娘,那你願做燕燕的姐姐嗎?」
莉莉天真地說︰「我比燕燕大,早就是燕燕的姐姐了哇!」
「哦,以往你只是一般的姐姐,我是說……」
馬露蓉佇立在窗外靜靜地听屋里的對話。這時候,她覺得自己深深地愛上他了,恨不得立刻走進屋里,溫情地叫他一聲「阿文,我愛你——」然後讓他摟著自己吻過夠。
這些年來,這個女人和安基文做鄰居,平時經常來往,又是她作了他和羅玉蘭結婚的主持人和新婚伴娘,她對他的人品、性格早就了如指掌。她愛他的工作熱情,愛他的質樸敦厚。當然,她把對他的好感一直默默地埋在心里。眼下,羅玉蘭鬧離婚了,自己又是個寡婦,正當女人最成熟的年華,潛伏在她體內的原始本性和正如一團團烈火煎熬著她的心。這時,她覺得時機來了,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盡管她心里一陣沖動,但她還是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她知道,安基文還是個有婦之夫,到目前止他還沒有離婚。想到這些,她以很大的毅力忍耐著。要知道,強迫忍受內心深處的情感,是人生中最痛苦的一件事情啊!
她默默地想︰「他是個多麼好的男人,她能夠配得上他,能夠從他身上得到幸福,他也能夠從她的感情上獲得快樂……」
一會兒,她的思緒被屋內的對話打斷了——
「莉莉姑娘,這麼深夜了,你怎麼還不睡啊?」
「是我媽叫我來看你的。」
「你媽呢?」
「她在家里。」小姑娘補充一句,「叔叔,你放心,阿姨不回家,我媽說她會幫你精心照理好你的寶貝女兒的,讓你安心上班去。」
安基文起床了。他從廚房打來一盆水,用毛巾洗一把臉。被冷水激凌一下,他覺得頭腦清醒了許多。他把毛巾掛在衣鉤的時候,看見一個人影在窗外一閃,忙問一聲︰「誰?」
他走出門口外,看見是馬露蓉,說︰「嫂子,你楞在外面做什麼呀,快進屋吧。」
馬露蓉悄悄看他一眼,也許是她心中萌升出那種甜蜜的心事,倒使她像一個害羞的未婚女子似的,好久蠕動不了腳步,只是向他囅然笑了笑,那晶瑩的眸子在燈光的映照下,閃爍著輝澤,好似給他送去兩汪清澈的月下秋波。對于淌過愛情河的的男人來說,很快能喚覺起他內心敏捷的情感。
驀地,安基文的心中猶如吹入一縷晚風,頭腦一下更清醒了,幾天來的不愉快立即被眼前這個女人送來的秋波驅消了。這不是一個很好的女人嗎?她的容貌雖然遜色于羅玉蘭,然而,她的心地是多麼的純潔、善良,她的人品是多麼溫柔賢淑。她對人富有同情心。回想起這段日子以來,羅玉蘭每次和他吵架鬧離婚,馬露蓉都來勸架,勸說他們要好好過日子,為了女兒,不要輕率離婚,可見她並非趁機做第三者,破壞妻子和他之間的婚姻關系。
他和妻子的感情鬧到瀕將破裂的這種地步,完全是羅玉蘭自己造成的,與馬露蓉毫不相關。
此時此刻,安基文把目光投在她的臉上,只見她的眼楮里展現出羞嗒嗒的神情,就好像一個初涉愛河的少女似的。對比之下。羅玉蘭是多麼的可惡,她的心又渾又濁,那是一顆什麼樣的心啊,自私、倔 、固執……
一個人的感情就是奇怪,判斷每一件事物,評判每一個人,只因為覺得可愛才覺得其是美麗的;如果對之反感,再美的東西也視若無睹;如果對之厭惡與怨恨,越美的外表就越給你產生強烈的厭惡心理。因此,安基文越想越氣憤羅玉蘭,怨恨羅玉蘭,他把以往對妻子的愛一下子全部移到了眼前這個女人的身上。
幾個月前,安基文在深夜里曾多次听見隔壁傳來這個女人的低聲啜泣。她的丈夫不幸因工死了,一個活生生的男人,眨眼之間就沒了,她的心難道能不萬分悲傷嗎?她的丈夫雖然離去了好些日子,但是一個恩愛至深的女人是很難抹去丈夫曾在她心中留下的愛情與纏綿的。何況女兒還小,她又沒工作,家境艱辛。生活中突如其來的風雨,給她的打擊是多麼的沉重啊!她是一個可憐的女人,而且又是一個好心腸的女人!她不能沒有丈夫,就像他不能沒有女人一樣。
安基文深情地又喊她一聲︰「嫂子,你進來坐坐嘛!」
婦人猶豫一會兒,邁著踟躕的腳步走進了他家門坎。說來也奇怪,馬露蓉白天出出進進如同在自家一樣方便,自由自在。而眼下,當那種美妙的情感竄入她的心頭後,她反而感到拘束、窘迫了,坐不是,站不是。盡管她結婚十幾年了,但這個心理現象來得太突然了,使她覺得好像是第一次約會似的,不由臉頰操紅起來。
夜里,屋里的白熾燈光不太明亮,沒讓安基文看得出她臉上緋紅的表情。不然,她一定會羞澀得更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