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屠聖殺隱（一）——始變
天色將晚，螭虯城西門，來來往往的人群終于稀落起來。
眼看一天的忙碌就要結束，賴平虎長吁了一口氣，舒了舒腰背，手里的長槍也為之一松。
身邊的幾個兵卒也開始松懈下來，再有半個時辰，守衛城門的士卒就要換班，勞累了一天的幾個老兵痞子開始琢磨起夜晚的生活。
在京都看守城門是一個苦差事，不同于一般的州縣小城。京都就是京都，看守城門的士卒不僅僅要維持秩序，還要保持必要的軍儀。
一天下來，縱然是體質強悍的老兵，也覺得腰酸背痛，渾身不自在。
這些日子，整個京都顯得特別忙碌。尤其是今天，從各地趕來的或獨行或成群結隊的要入城的人絡繹不絕。雖然臨時增加了十名盤查的士卒，卻依然讓這些人累得不行。
關鍵是這個差事有個很麻煩的地方，面對的對象大多都不是普通人。沒準兒一個書生、一個商人、一個和尚、一個小姐就是仙人。
那可是仙人啊伸伸手指就可以讓無比強壯的大漢化作灰燼的仙人。
好在這里是京都，好在這些仙人似乎對皇室也頗為尊重。最關鍵的是，好在每個城門也都有專門的修士負責對仙人的盤查。
說是盤查，其實無非就是驗一下在四衛城所做的登記玉簡，證明來人是為了參加饕餮大會而來。不過這個事情凡人士卒干不了，皇室供奉給每個城門都派了一名修士專門負責這個事情。
螭虯城有禁空陣法，周圍萬米之內，非元嬰以上修為無法飛行。無論是何門何派，家族散修，要參加饕餮大會都必須步行通過城門進入京都。
其實平日里也有修士來往京都，不過數量極少，不願意生事的話，干脆打扮成凡人，城門士卒也見怪不怪。
這些天可不得了，只要看看負責盤查的仙人供奉疲憊的神色就知道了。光是查看玉簡，就能讓一名仙人累成這樣，可以想象光是今天，進入京都的修士就有多少。
明天就是饕餮大會召開的日子，到了晚上城門關閉，還沒有趕到的修士可就來不及看到大會的開幕了。
按照慣例，凡間帝皇要親自出場大會的開幕儀式。雖然帝皇也只是凡人，但是因為有仙人供奉的存在，沒有修士敢于對帝皇不敬。
當今皇帝英明勤政，深受百姓的愛戴。在一個修真世界里，凡人百姓能否安居樂業，很大程度上都依賴于皇室的力量。
面對揮手之間就可以滅殺無數生靈的修士，凡人的力量實在太弱了。若不是皇室供奉的存在，京都怎麼可能設起什麼浮空禁制又怎麼可能有禁殺令的存在
而如果沒有這些保障措施，試想一下，在一個飛劍滿天飛，動不動法寶飛舞神通互射的環境里，熱鬧倒是很熱鬧，普通百姓該如何生存下去。
老百姓其實很明白道理，要求也很低。對仙人，他們既羨慕又恐懼。對于沒有修仙可能的凡人來說，求得一個安居之所，能夠讓仙人們不要肆無忌憚的將他們當做螻蟻來對待，就已經足夠了。
一些見識廣博的旅者知道的比較多，只要離開京都範圍，自然就可以看出區別，修士因為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將凡人殺死是很常見的事情。
外面的世界，京都人無力改變。但是，對眼前自己所擁有的，卻格外珍惜。
當然，凡人不可以因此而得意忘形，更不可以因此就對修士不敬。一旦仙凡之間發生了什麼爭執的話，即便是在京都，最後的仲裁多半也是要讓凡人受些委屈。
不過這對凡人來說已經是天大的喜訊了，得罪了仙人還能活命在別的地方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
「總算熬過去了」
賴平虎心里想著，對于一名有五口之家要養活的男人來說，順順當當的將這段時間安然度過，那是極好的消息。
饕餮大會期間執勤雖然辛苦，但是俸祿卻也豐厚。一般來說，饕餮大會期間，入京的修士們暫時不會離開，待到大會結束之後才會有那麼一天兩天特別忙碌的日子。
也就是說，忙完了今天，待到明天饕餮大會正式召開後，城門這里就會平淡下來。賴平虎也就有了時間籌劃一下是不是該自己家里的孩子帶些什麼小禮物之類，反正這幾天得到的補貼還是挺可觀的。
「癩子又在想老婆了？」耳邊傳來大個兒的調侃聲，這家伙是賴平虎以前的戰友，現在的同僚，相交十幾年，可謂過命的交情。
其實賴平虎的長相雖然談不上英俊，卻也還算方正。只是大個兒這家伙太缺乏審美，根本就是粗坯一個。僅僅因為賴平虎這個名字叫起來麻煩，就給他弄了這麼個極其雅致的綽號。
有些幽怨的翻了大個兒一眼，賴平虎罵道︰「再叫這麼叫老子，詛咒你被仙人燒成灰，供奉大人還沒走，你就得瑟」
大個兒哈哈一笑，指著賴平虎嘲笑道︰「我就知道你丫的在想老婆，你看都不知道眼楮在盯哪了，供奉大人早就走了你個蠢貨。」
賴平虎轉頭一看，果然，原本在城門下涼棚內打坐的供奉已經不見了身影，不由奇道︰「不是還沒完嗎？怎麼就走了？」
大個兒聳聳肩膀，一臉的無所謂。指著城門外逐漸變黑的野外道︰「都沒人了看到沒？哪在乎這麼一會兒功夫，大家都累壞了，沒看到李頭兒都在打瞌睡嗎？」
或許是大個兒的嗓門大了點，驚動了他們的頭領李守城，也就是城門官。回頭朝大個兒罵道︰「兔崽子，哪只眼楮看到老子打瞌睡了，再嚼舌頭讓你接著執夜崗」
一幫士卒轟然大笑，大個兒在這些兵卒里很威風，但是偏偏在這個身材不高顯得有些瘦弱的門官面前犯 。一縮腦袋，很干脆的做起縮頭烏龜。
賴平虎也不覺莞爾，打趣道︰「大個兒，我覺得你以後對老婆要是能向對李頭兒這樣就好了，肯定夫妻和睦」
「放屁」
大個兒覺得自己男子尊嚴受到嚴重的挑戰，立即反駁道︰「這怎麼能一樣呢，老子是軍人，當然要听軍令的，在家里麼，我就是天怎麼能怕一個娘們兒？」
「得了得了」
賴平虎連忙擺手道︰「咱們現在已經不是軍人了，整天沖著個大門，還算什麼軍人我說你還是老老實實的整個娃兒出來，這媳婦都娶回家幾年了，你說你咋也沒見個動靜呢？」
大個兒登時臉一板，正色說道︰「咋不算軍人了，跟你說癩子，老子既然當了兵，那就一直是軍人。看大門怎麼了？這可不是一般的大門，這是京都的……大門」
賴平虎故意帶點期待問道︰「呃京都的大門，那是什麼？」
大個兒板著臉，憋了半天，最終喪氣的道︰「還是大門……」
「那不就對了麼？」賴平虎繼續教訓道︰「既然已經離開了沙場，就該想想好好過日子，咱們怡花國算不錯的了，起碼能讓老百姓安居樂業，咋就不能定個性呢你」
「嘿嘿」
大個兒忽然一臉的鬼笑道︰「癩子別小看俺，跟你說啊……」
隨即附身到癩平虎耳邊嘀咕了幾句，賴平虎听得眼楮逐漸發亮，下意識的問道︰「真的？」
大個兒極為不滿的道︰「廢話麼？這事兒我還能糊弄你，準備好份子你就」
賴平虎扭身狠狠地擂了大個兒一拳，笑道︰「沒說的得，今兒高興，一會去我那兒，咱哥兒倆喝幾杯……慶祝一下。」
「呵呵」大個兒也是開懷大笑，從懷里拿出個小布包，塞到賴平虎手里道︰「給，這個是給佷女買的，你說你這個爹怎麼當的，小孩子要個香包都不給買」
賴平虎尷尬一笑，大個兒知道自己負擔重，平時里舍不得買些玩用的東西給孩子，經常尋些由頭塞些東西甚至銀子給自己。捏著布包，賴平虎內心感覺一陣溫暖。
兩人正說笑著，忽听軍人特有的步點聲響起，一隊士卒在兩名頭領的帶領下大步而來。
為首之人卻是邊瘋子，這家伙是賴平虎這一隊人包括李守城在內都極為討厭的對象。不過大家畢竟是同僚，平時也只有淡淡而對。
今天邊瘋子看來是來交班的。城門衛卒並不知道自己的下一班是什麼人，純粹看手令行事。只是今天怎麼邊瘋子身邊還有一名青年，神情冰冷。
賴平虎掃了一眼這名青年，卻不由得一愣，身體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青年似乎馬上就覺察到什麼，陰冷的眼神從賴平虎身上停頓了一霎拉。
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一股寒流瞬間從賴平虎身上閃過，神情登時一滯。
邊瘋子很快帶人來到城門，先是狠狠的盯了大個兒和賴平虎一眼，大個兒立馬也狠狠的回瞪了他一眼，竟然絲毫沒有因為官職的差別懼怕的樣子。
「瘋子，怎麼又要朝老子的兒郎發威嗎？」李守城懶洋洋的聲音響起，顯然不想讓大個兒吃虧，怎麼說大個兒這種行為也有些以下犯上的嫌疑。
李頭兒護犢子，知道賴子和大個兒曾經因為邊瘋子的佷兒欺凌婦孺狠揍了他一頓，結果還是李守城托軍隊的老關系才擺平此事，卻從此和邊瘋子結了仇。
「呵呵怎麼會呢我再怎麼沒出息也不會朝兩個兵蛋子撒氣」邊瘋子一邊敷衍，一邊與李守城做著交接的事情。
「今兒怎麼多一位？」李守城也留意到那名神情冰冷的青年，隨口問道。
邊瘋子淡淡答道︰「大人吩咐的，這幾天京都事兒多，安排人多留意一些。」
呃李守城也沒多想，雖然夜里增加人手著實有些奇怪，但大家畢竟都是熟悉之極的人頭，為這麼點事兒糾纏實在沒什麼必要。
再說了，現在已經不是自己當值了，管那麼多干嗎
完成城門的交接，疲憊的官兵們回到城門司交出兵器盔甲就可以各自回家了。可不知為什麼，今天賴平虎總覺得心頭有些發冷，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一般。
這種感覺已經在戰場上曾經救過他的命，可如今想來想去卻始終沒什麼頭緒。賴平虎不禁有些沉默起來。
「怎麼了癩子？不是在想哪個老相好了」大個兒見賴平虎有些發呆，又開始調侃自己的老朋友。
老相好老相好腦海中靈光咋現，賴平虎忽然明白了自己的感覺來自何處，禁不住猛的一身冷汗
「不好趕緊找李頭兒，有大事發生」
賴平虎不知道的是，同一時間里，類似的一幕分別在京都四門同時上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