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將 第二百二十三章︰屠聖殺隱(三十八)——生與死的溫馨

作者 ︰ 新兵扛老槍

遠在萬里之外的事情,唐青自然一無所知,也無從猜測京都之變究竟會走向何方。

唐爺的信條是,眼前的事情做好;實在夠不著的東西,別去想它。

藥薪的臨死一擊給唐青帶來的傷害是極其嚴重的,左臂被生生炸散,幾乎整條手臂化成一團血霧。

前臂齊肘而斷,只剩下幾條碎骨殘筋連著一只尚算完好的手掌。鮮血狂飆之中,染紅了半邊身體。

藍星鎧除了被切開的口子外,形狀倒還算完好。這件靈性十足的寶物,內層阻止了自爆的威力朝唐爺臉上蔓延後,自動回縮,現在收攏在斷肘位置。

這樣一來,起碼有一個好處。雖然唐青被震得幾乎失去意識,斷臂處卻漸漸止了血,只余下白骨森森的斷茬,在無聲的宣告剛才的自爆威力有多大。

眼下,唐青所面臨的最大危機,已經不是自爆和受傷,而是神智尚未清醒過來。

周圍依然不少叛軍一方的修士和士卒,離唐青最近的也都在百米開外。這些人都已經看出,唐青身負重傷,而且很有可能已經被震死,至起碼也是個昏迷不醒。

不少人已經如陳幌一般看出便宜,開始疾步上前,意圖趁虛而入。

看到雷鶴的人很多,最強的已經掛掉,剩下這些小蝦小魚眼紅之下開始夢想起一朝暴富的日子來。

很少有人想到,這個時候就算拿到唐青的「遺產」,那也根本不是天降橫財,反倒極有可能成為催命的閻羅。

唐青的確是昏迷了——足有五息!

也只有五息!

喵喵小小的身體趴在唐青身上,急急忙忙的上竄下跳跑前跑後,不時咬起唐青的衣角扯上兩下。亮如星辰的雙眼之中,大顆大顆的淚珠滾滾而落,口中不停發出哀哀的吼聲。

小東西先前也趴在唐青右肩,受到不小的沖擊。好在唐青用左臂擋刀之時,還順勢一巴掌將它扇了出去,加上它的妖獸體質,倒也沒被怎麼樣。

此時喵喵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豪無所覺,只是上蹦下跳的想要呼喚老爹醒來。從靈魂之中,它能感覺到唐青受到重創,生命力卻依然強健,不會有性命之憂。但是喵喵畢竟是妖獸,自然不懂得「腦震蕩」這個詞匯的含義所在,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表達悲傷。

五息之內,唐青身體周圍,遠遠近近,已經撲上來數十條人影。最近的,已經離唐青不足三十米。仿佛是聞到腐肉之氣的禿鷲,撲向一只倒地不起的凶獅一般。

司徒兄弟相視苦笑,倆人心里不約而同的升起絕望之色,就憑他們兩個,恐怕連前方的幾名低階修士都擋不住,更不要說陳幌了。

然而,凶獅畢竟是凶獅,即便是受傷,那也根本不是禿鷲這種只配與腐爛為伍的生物可以比擬。

就在周圍的人群兩眼通紅,帶著嘶喊,一臉興奮的瘋狂撲上之時。

地上那具尸體,或則說那具鮮血淋灕的肉身,那個長著一張無比俊朗的面孔卻仿佛殺神一般的青年,竟然在一聲嘆息之中,彈身……而起!

聲音透著虛弱,卻清爽堅定;面色帶著蒼白,卻平靜剛毅;身形有些踉蹌,卻如光明頂上的青松般堅挺傲然。

最主要的是,看著周圍一片愕然,急停不前眾人,唐青的眼神平靜淡然,竟仿佛完全無視一般。

沒有恐懼,沒有擔憂,沒有懊悔,甚至連之前的那種凌厲彪悍狠辣果決都沒有。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那就是無視。

喵喵如同一道白色的閃電,嗖的一聲直竄上唐青肩頭,連連舌忝著唐爺的耳根,親昵無比。

一名身材魁梧的修士從身後而來,速度奇快,看到唐青起身,驚懼萬分之間就想停下,卻依然收勢不住,直沖到唐青身邊。大漢圓睜著兩眼,探出的雙手舉在空中,一時竟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無所措了。

先前的戰斗他一直躲在一邊,對整個過程親眼目睹。如果唐青完好,就是借個膽子他也根本不敢上前。眼看兩敗俱傷之下,這才起了貪心,瞬息之間來不及思考就沖上前來。現在唐青驟然暴起,卻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唐青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斷臂,輕嘆一聲,抬頭,很和氣的朝大漢笑了笑。

「麻辣戈壁的,讓你失望了吧!」

大漢咧開嘴,面部的肌肉仿佛僵化一般,成為各種幾何形狀,舌頭打結,想說什麼,卻怎麼都發不出聲音。

看他的樣子,似乎想哭。

唐青沒有再難為他,直接一巴掌,將大漢的難題徹底解決。

「噗!」

一聲悶響,仿佛是有人喝水被嗆,急噴了一口。唐青這隨意的一掌,連同大漢舉起的左臂,一起拍進那扭曲的面孔之中。大漢的腦袋驟然轉了個方向,身體卻原地未動,呆立半響後,才撲通一聲摔到地上。

唐青轉身,面朝無數或恐懼、或興奮、或迷茫呆立的眾人。眼神從平靜轉為凜冽,仿佛有一團火焰在其中燃燒一般,散發出陣陣冰寒。

轟然一聲,數十名撲上來的人群再次掉頭狂奔,四散而去。這些人甚至根本就沒明白是為什麼,只是下意識里听從身體的本能,要遠離這個有些瘦弱的青年。

除了一個人!

陳幌陰陰而笑,心中不由得一陣暗喜。他的速度並不擅長,如果唐青被別人搶走,京都亂局之中,他根本就沒有任何希望追上。眼下這樣可好,高手們顧不上這里,低手們被唐青自己嚇跑,豈不是正好便宜了自己!

想到此處,陳幌覺得身體里充滿力量,前沖得越發迅疾起來。

眼前的一幕卻讓陳幌憤怒異常,唐青甚至根本不看他!

四周的人群散去後,唐青朝司徒兄弟打了個手勢,很干脆的轉過身去,面帶微笑,朝南宮寒等人迎了上去。唐爺留意到,芊羽丫頭已經從昏迷中醒來,正滿面淚水的狂奔而來。

小姑娘拼命從南宮寒懷里掙月兌出來,腳步踉蹌,竟似乎連靈力都忘記使用,如同一個普通凡人一般,跌跌撞撞的奔跑著、前行著,臉上更是又哭又笑,一團迷糊。

身後諸人也是如此,無論是修道的神仙還是鐵血軍士,全部都是淚眼模糊卻又面帶笑容,高崇更是咧著大嘴發出一聲爹死娘改嫁一般的狼嚎,引來身後陣陣應和。

短短的個把時辰里,唐青的所做作為已經將自己的某一面形象完美展現,這些軍人們,也已經用他們最純粹最簡單的方式表達了對唐爺的認可與接納。

很多時候,相交數十年也趕不上偶然的幾句言語,鄰里一輩子也不如半日戎馬生涯。

就是這麼簡單!

南宮寒這半日里心神負荷一直很大,精神始終處于緊張之中,而且他時常傳來心悸的感覺,讓他很是不安。此刻,卻也忍不住放聲大笑,與身邊的軍中男兒一樣,無比開懷。

要知道,縱然有時候刻意向唐青學習甚至模仿一些歪門邪道,南宮寒卻始終是一個正統的儒門修士。按照唐青的說法,就是「酸」到骨子里,根本不可救藥。

但在此時,南宮寒卻真真切切徹底放開了一回,盡情體驗那種失與得的悲傷與快感。

唯一一個依然保持謹慎的人,就是歐陽正名。老頭子真被嚇慘了,他家閨女還在唐爺身上,如果唐爺身死,誰知道會帶來什麼後果!

此時見到唐青性命無恙,老頭子既高興又擔心,急忙大喊道︰「頭兒,小心身後!」

唐爺笑了,其實唐青從性格上來說,應該是最不適合修仙的人。沒別的,感情太過豐富了些。

說修道之人絕情絕性固然有些過,但是如果心里的牽掛太多,確實是不太適合。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修士閉關修煉仿佛睡覺,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的親人已經死了個精光,留下的子子孫孫都是新面孔,那種感覺是何等的決然!

唐青不行,他根本受不了,唐爺喜歡心有牽掛,也樂意感受被人關心的感覺。七情六欲不但不比常人少,反倒還要更加豐富一些,這樣的心性注定了他就是閉關,也很難超過兩個月。

此刻,看到這麼多人在為自己高興,唐青就打心眼里覺得開心,覺得值!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物有所值的。

來到這個潮光大陸,雖然南宮寒、天髯與雲姑都對唐青不錯,卻始終沒有讓他有半點歸屬的感覺。

現在有了!就在這些如普通人的一笑里,唐青對光這個地方,終于有一絲關心的感覺。

生死之間的情感變化是很難描述的,強悍如唐爺,在幾乎隕落身亡之時,也難免的會觸動心中柔軟之處。換句話說,這個時候,就是唐青心理罪為脆弱的時刻,極其容易破防。

身後的司徒兄弟也笑了,他們倆其實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笑。除了撿回一條命之外,或許也受到一些感染!情緒這個東西不是最容易傳染的麼?

再或許,是為了那個已經怒氣勃發面目猙獰的陳幌。

兩兄弟看到唐青的示意,很知趣的朝兩邊讓開,司徒鐵還很有禮貌的朝陳幌打了手勢,那意思是︰您請!別客氣!

唯一笑不出來的就是陳幌,相反,他已經快要被氣死了!

之前,藥薪對他就是一副不理不睬的表情,顯然是對他這樣修為不高,依賴毒物取勝的修士很不屑一顧。

現在的唐青更離譜,連看都不看一眼。這已經不能稱之為藐視了,是眼中根本就沒有這種概念,就仿佛巨龍根本就不知道有一種生物叫做螞蟻一樣。

難道他當自己過來是為了祝賀的嗎?難道他不知道再過片刻就要面臨比藥薪更危險的對手嗎!

不過很快,陳幌就明白了一切,也知道為什麼唐青會是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因為他手里,有著陳幌的天然克星,根本無法對抗的存在。

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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