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末尾,飛機從晴朗的天空劃過,向著遙遠的柏林而去.
首屆柏林秋季電影節雖不及春季電影節盛大,但仍舊吸引了許多巨富名流,算是一個好的開始。
柏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蔣凱麗拉著顧北辰的手,在外人看來,亦是一道美麗的風景。
她嬌笑著靠在他肩上,一副恩愛無比的模樣,端的是引人注目。
顧北辰有些煩躁,鎖眉將蔣凱麗從他肩上推開,「人多,走穩點。刻」
蔣凱麗尷尬的將頭從他肩上移開,沒說什麼。她心里明白,顧北辰雖陪她來電影節,卻不是因為在乎她,她沒問為什麼,因她知道,顧北辰肯拋下夏一諾陪她來,必有她不知道的別的原因。
而對于一個聰明女人來說,原因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用盡手段將他留住,蔣凱麗明媚一笑,對方才顧北辰的冷漠並沒有加以抱怨,牽著他的手往希爾頓大酒店走去。
早埋伏在酒店外的狗仔當然沒放過這一幕,對著二人一陣狂拍,蔣凱麗眼尾的笑意更甚,甚至還面向鏡頭給了個大大的笑臉噱。
顧北辰皺起眉頭,背過身去,鏡頭只捕捉到他一個高大的背影,蔣凱麗踮腳要吻他卻被他推開,「凱麗,你知道自己的本分!否則就算我陪你來了,也隨時可以一個人提前離開。」
蔣凱麗垂眸,重新審視了一番這個精明的男人。對于她許多過火的做法,他都沒有開口譴責她,她知道,不過是顧北辰心中還念著往日的情分。
若她真的再做別的過分的事情,她不知道狠辣如顧北辰會怎樣對待她。眼眸一垂,她嬌聲問,「北辰,若我做了錯事,你會原諒我嗎?」
「那要看你到底做了什麼,蔣凱麗小姐!」顧北辰掙開她的手,一人大踏步往酒店而去,蔣凱麗眯眸從身後看著他,藏起了心里那句話。
若是我讓你身敗名裂呢,你會原諒我嗎?拳頭緊握,蔣凱麗強迫自己擠出一個明媚的笑臉,大步追上前去,「北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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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一諾在玫瑰巷抬頭看著明媚的陽光,心中空泛的厲害。
已經從家里搬出來一個星期,一個人的日子,是有些寂寞的。
往日里她可以叫雷恩來陪陪她,而如今,雷恩即將成為茗雪的丈夫,她再也沒有了佔用他的權力。
蔣英在家里急翻了天,打她電話她只說是不回去,想一個人安靜一段時間。後來蔣英又打給夏蒼峰,夏蒼峰知道一諾必是來了玫瑰巷,便勸慰蔣英,給一諾一點空間。
他偷偷來看過幾次,每次都見一諾對著那些凋零了的玫瑰心神不寧的樣子,可又不知道該上前跟她說些什麼。
戴姆勒與勞斯萊斯改裝後的黑色轎車在門口停住,一諾從大門內走出來,飛一般沖了過來,躲進谷建勛懷里默默流起了淚。
司機後退幾步,站在遠處的路燈下,遙看著這對爺孫。
谷建勛抬起蒼老的手給一諾擦眼淚,「傻孩子,哭什麼呢?」
一諾抬頭,目光委屈里帶著閃躲,「姥爺,雷恩要娶茗雪了!」
「果真是為這事傷心難過嗎?」谷建勛精明依舊的眸子一垂,靜靜看著一諾。
一諾再沒說話,請他進門備了些簡單的飯菜兩人坐在餐桌旁細細吃了起來。
幾口飯菜吃下去,谷建勛不禁暗暗皺眉,一諾本就好強,家務方面的事情遠不及商場在行,這飯做的,確是……難吃。
一諾心知自己做的不好,便尷尬的笑笑,「姥爺不是去阿姆山休養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休養?你這麼不听話,叫老頭子我怎麼安心休養呢!」谷建勛放下碗筷,用隨身帶著的手絹擦了擦嘴。
一諾這才低下頭去,歉疚的道,「對不起!」
谷建勛見狀便抬頭看向她縴細的手指,白皙依舊卻被染上了些油污,伸手握住一諾的手長嘆了一聲,「孩子,回去吧,這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可是我該待在哪里呢?顧家?夏家?如果是那樣,還不如待在這里過的舒服。」
谷建勛從餐桌旁起身,緩緩走向窗台將關著的窗打開,一股清風透進來,涼沁心骨。雙手搭在窗台上,他細細道來,「諾諾,你這是逃避。問題還存在,就總要解決,這套房子就像另外一個枷鎖,鎖住了你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你明白嗎?」
一諾也從餐桌旁站起來,良久才上前握住谷建勛搭在窗台上的手,看著窗外常春藤綠意蔥蘢,她輕聲道,「再給我一些時間吧。」
谷建勛走後,來的是俞俊以,一諾正在收拾餐桌上的東西,他一副一整天沒吃飯的模樣從房門外走了進來。一諾一個詫異的回身,「俊以?」
俞俊以輕輕一笑,魅惑無邊。方才他看到谷老爺子的車從這里離開才進來的,他早在巷子外等了很久了。
看餐桌上碗里的飯還滿滿的樣子,他料定了兩人都沒吃幾口,上前坐在餐桌旁他抬眸笑道,「諾諾做的菜丟掉了豈不可惜,介意留給我嗎?」
「這是我和姥爺吃過的,我再給你做吧。」一諾尷尬的看看他,笑著就要往廚房走去。
俞俊以伸手拉住了她,「別忙活了,你和姥爺能吃的東西,我也能吃,等你再做,我也要餓死了。」俞俊以自顧自的裝了碗米飯,坐在那里便吃了起來。
一諾自然知道自己做的飯菜是怎樣的水平,可俞俊以卻一副吃的津津有味的模樣,她垂眸坐在他對面小聲道,「俊以,其實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做的很難吃!」
疼她如姥爺,也吃不下去她做的菜,自然是極難吃的。
俞俊以邊吃邊抬頭道,「諾諾做的,就是好的。」
很快,桌上的菜被俞俊以風卷殘雲式的吃完,一諾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他卻仍舊優雅萬方的笑著。
收拾完之後兩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外加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你住這里,是回遠東上班還是回wolf?」俞俊以有意無意的問道。
一諾選了個舒服的位置靠著,「遠東有一言就夠了,有子琪幫他,又有淑瑤從旁指點,用不著我。」言外之意,如今她還是回wolf上班.
俞俊以皺眉,換了個頻道,「wolf不是有北辰和蔣阿姨嗎!你懷著孩子,該好好休息。」
一諾報以一笑,沒有說話,這一到周末心里就亂的一團糟,若平日里也這樣閑著,豈不是更加糟糕。
正換台的俞俊以忽然停了下來,切下的畫面正是柏林電影節上蔣凱麗在走紅毯,鏡頭一閃到旁邊的觀眾席上,顧北辰西裝筆挺的模樣在電視屏幕上格外扎眼。
一諾怔怔的看著面前這一幕,冷聲道,「換個台吧俊以,我不喜歡柏林電影節。」
俞俊以按掉開關將電視關掉,上前蹲在她身側握住了她的手,「諾諾,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怎麼能怪你呢,若不是你,我還不知道部長大人竟陪著蔣小姐飛柏林去了,若不是你,我還像個傻子一樣被他瞞在鼓里。」一諾垂眸,眸中有淚卻強忍著不落。
良久,俞俊以伸出長臂將她攬進懷里,頭埋在她小月復上悶悶的道,「諾諾,如果你不要顧北辰了,我隨時都在你身後等著你。我不介意你月復中的孩子,只要你回頭,我總是在那里等著你的。」
一諾沉沉閉眸,類似的話雷恩也說過,可是最終他卻要成為茗雪的丈夫,而今俊以竟也來跟她說這樣的話,她只覺得有些諷刺。
俞俊以喜歡了她八年,八年是一個太漫長的數字,這樣一望無際的歲月里,他經住各種優秀女人的誘惑,一直心心念念的愛著一諾,的確是讓人感動的。
可是感動卻沒有愛,人生總是會有這樣的遺憾,你愛著的人不愛你,愛著你的人你不愛。
一諾將俞俊以緊緊抱著她的修長大手拿開,靜靜的看著他,許久才開口道,「俊以,你不該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易州想要嫁給你的女人也不在少數,你該為自己考慮考慮,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你爸媽想。」從沙發上起身靠著窗台,一諾回頭逆光看著俞俊以英挺的臉龐,「退一萬步說,就算你肯接受這個孩子,顧北辰也不會允許他的孩子叫別的男人爸爸。」
俞俊以自知一諾說的不錯,說了句我過幾天再來看你,便從玫瑰巷大步離開。
寶藍色保時捷內,俞俊以發動引擎,眯眸踩住油門飛馳而去,「諾諾,對不起,雖然知道你會難過,可還是讓你看到了那一幕,如果我不幫你做決定,你永遠都不會離開顧北辰。」
他走後,一諾的脆弱才最終決堤,虛弱無力的走向閣樓,她打開了房門,光著腳走了進去。
每次到崩潰的邊緣時,她總喜歡一個人到閣樓里來,緊緊關上房門,細細的想一些事情,等想通了,也就好了。
可這次,卻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心里亂成一團麻,剪不斷理還亂。
索性她從房里出來,也驅車離開了玫瑰巷。
解放東路一個七層小樓前面聚滿了人,一諾的車被堵在路邊上不能再往前走,將車剎住,她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逆光往上看著,竟然見一個八歲左右的小男孩站在樓頂上,人群中間是一對絕望的夫婦,正在高喊著,「強強,你下來,別嚇媽媽好嗎。」
那女人淚水流了一臉,眸中死灰一片,身旁的男人也緊張的望著樓頂,唇一張一翕的卻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公安人員已經試著偷偷上樓將孩子弄下來,樓下也備好了氣墊,眾人都焦急的看著樓頂,緊盯著欄桿沿上那搖搖欲墜的生命。
小男孩兒見公安人員要上樓,便在樓頂上高喊,「不許上來,再上來我就跳下去。」
「小朋友,你有什麼事情想不開的跟叔叔說好嗎,千萬不可以往下跳,要珍惜生命。」樓下的公安人員拿著大喇叭高喊。
小男孩兒卻根本不理會,仍舊踩在欄桿外沿,若一松手他整個人便會從天空中落下來。
他哭著對著樓下高喊,「爸爸、媽媽,你們還離婚嗎?你們不要我了是嗎?那我還活著做什麼?我死了算了。」
小男孩兒說著松掉了一只手,樓下正哭的死去活來的女人見狀眼前一黑暈了過去,男人將女人攬在懷里,大聲朝著樓上喊,「兒子,別跳,爸爸求你了,別跳。」
那男人說著也癱倒在地,雙腿都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女人從他懷中迷迷糊糊的醒過來,一把將他推開,以手支著地面抬頭看樓頂的孩子。
「那你們還離婚嗎?還吵架嗎?爸爸你還出去找別的女人嗎?」小男孩兒一手抓著欄桿做往下跳的模樣,一邊高聲質問。
男人歇斯底里的大喊,「不離了兒子,不吵了,不找了。」
女人也牟足了勁兒起身喊著兒子別跳兒子別跳。
逆著光,一諾看不清小男孩兒的表情,只听到他大哭著道,「每次都是這麼回答我的,你們大人就只知道騙人,等我從樓頂下來,你們還是會吵架,會離婚。我再也不相信你們了。」手一松,孩子像折了羽翼的鳥一樣,急速落地。
一諾恐懼的閉上了眼楮,不敢看這一幕,直到孩子母親高喊著兒子的名字往前攀爬,一諾這才敢睜開眼楮看。
孩子落在氣墊上,又被彈起,最後掉落在氣墊旁邊的地磚上,小小的身子下面流了許多血。
120急救人員慌忙將孩子抬上擔架,迅速運離現場,飛一般的往醫院而去。
一諾怔在原地許久許久,等人都散了她還站在那里動都沒有動,這一幕給她的刺激太大太大。
孩子因為父母不和竟多次選擇跳樓,在父母一次次的欺騙下,終于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太震撼也太可怕了。
手放在小月復上,她輕輕感受了一下那里那個安靜的小生命,他已經快三個月了,在媽媽的身體里長到有豆莢大小了。
將來,她的孩子,也會像今日樓頂上的那個孩子一樣嗎?那樣絕望的跳了下來。鬼使神差的,一諾走進了那棟樓,一步一步的上了樓頂,站在方才孩子站著的地方,她往下面看去,好高,高的讓人暈眩.
是什麼樣的勇氣,可以讓孩子那麼不顧一切的跳下去?是憤恨嗎?
她不要自己的孩子也變成這樣,如果是這樣,她寧願從沒有生過他。
從樓頂上下來,一諾飛跑向車內,驅車趕往中心醫院。
中心醫院婦產科,一諾在長長的走廊上坐著,心內是一片冰涼,手心也緊張的出了許多汗。
她輕輕撫模著小月復,淚眼朦朧,「孩子,是媽媽對不起你,可是媽媽沒有辦法,你能原諒媽媽嗎?」
此話一畢,小月復處突然傳來一陣劇痛,她仰首靠在座椅上,大口大口深呼吸著來緩解疼痛,「你不能原諒媽媽是嗎,不原諒也好,也好!」
一諾失魂落魄的說著,腦海中一片空白,眼淚早已打濕了整張臉,她抬頭看著一個女人慘白著臉從無痛人流手術室走了出來。
無痛!生生將一個生命從身體里抽離,如何能不痛!生生將一段愛情撕碎,如何能不痛!
排在她前面的還有幾個女孩,看起來都很年輕,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原因讓她們甘願放棄自己的孩子。
正想著,剛從手術室里出來那個女孩走到她身前時痛的倒了下去,身下是殷紅的血,迅速蔓延了白色的地板。
醫護人員慌忙七手八腳的將女孩兒扶起,送到搶救室去。
前面幾個女孩兒看到這一幕都有些退卻,負責人流手術的醫師從里面走出來,目光有疼惜也有不屑,這些年輕女孩兒,放著年輕不好好生活,就知道花天酒地與男人廝混,到頭來受罪的可還不是自己嗎。
「不想做的就趕快走,進了手術室可就沒考慮的時間了。」醫師板著臉看著她們,前面幾個女孩兒退了幾步後看著腳下那一大片還沒被清理的血跡都倉皇從此間逃也似的離去。
醫師瞅了一眼還怔怔坐在原處的夏一諾,對了下手中的叫號牌,冰冷的道,「十七號,該你了。」說罷轉身不耐煩的進了手術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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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親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