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辰靠著欄桿鎖眉道,「你說去哪兒?我馬上來!」
「老地方!」對方掛斷了電話。
他回房坐在床頭輕聲喚了一諾兩聲,見她睡的熟,心里卻仍舊有些放不下,走到門口時又回來給她蓋了蓋被子,把暖氣調到適宜的溫度,面色凝重的從別墅里離去。
上午十點半的悅然茶吧,光線明亮的叫人有些不適應,剛上班不久的服務生們正在整理窗簾上的流蘇,顧北辰一路進了樓上的小包房,推開門時詫異的望著里面坐著的人。
「毅承?」見到韓毅承,意料之外,卻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陵。
韓毅承起身疲憊一笑,「你終于來了!」
「等很久了嗎?」顧北辰在他對面的位置坐定。
韓毅承搖了搖頭,執起手邊的濃茶喝了兩口,眉頭鎖成一個川字。顧北辰嗅到他身上濃重的酒味不動聲色的用桌上煮好的睡給他泡醒酒茶狺。
韓毅承靠在沙發上,頹然的樣子仿佛老了好幾歲,一點不復往日里風流瀟灑的樣子。他身上有濃重的酒味兒,額頭上有些發青,一看便知這些日子沒休息好。
昨夜明知道他去慶功宴是有意要見他的,所以他才在宴會結束後帶著一諾從帝爵迅速逃離,沒想到他還是能有辦法讓他出來。
「如果你是為了凱麗的事情來找我,那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在這件事情上面我並沒有發言權。」顧北辰將泡好的茶遞給韓毅承,「不要以為濃茶就能解酒,喝這個吧!」
韓毅承伸手將茶接過來抿了一口,「北辰,凱麗好歹跟了你這麼多年,縱使她犯了滔天的錯,你也該給她機會,這樣對她實在太殘忍了,年前我去探視過,她被自己折磨的不成樣子,我現在都沒有勇氣再去看她!」
顧北辰垂眸,「過往情分再深她傷害的人是一諾,這件事,我沒有任何立場幫你,下次見到她替我囑咐她照顧好自己,想必你為她做了不少事,應該不會在里面待太久。這些日子,就當是磨練一下她的心性吧,凱麗性子激進浮躁,該是讓她安下心來好好想想誰才是最適合她的。」
韓毅承見顧北辰不應承,黑眸閃爍了一瞬間,將茶杯里的茶水喝完,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夏一諾正在做一個策劃案,可能需要商會元老們一致通過,這個策劃案事關重大,如果不能全票通過將不會被采納,北辰,凱麗的事情你能再想想嗎?」
顧北辰勾唇一笑,他這哪是跟他商量,擺明了就是威脅。韓老爺子是商會里舉足輕重的人物,如果他那里不通過,這個策劃案最終會被迫停止。
「你以為你爸會因為你的兒女情長而在商會的決策上面做手腳嗎毅承,你想用這個跟我交換條件,沒用!」從沙發上起身,顧北辰要從此間離開。
末了又加了一句,「不是她叫我來嗎,為什麼是你?」
韓毅承也起身,半晌才道,「她也是為你和諾諾好。」
顧北辰眯眸,「煩請你轉告她,我不需要這樣的好。」
從茶吧離開時顧北辰看看時間,已經是十一點一刻,他從家里離開有一個多小時了,不知道一諾醒了沒有。
*
回到鴻鳴山別墅時,一諾不在廳里,他又去了臥房,見床上也沒有人,急的額頭上都冒出了汗。
盤山公路上本就不安全,她眼楮時好時壞的,能去了哪里呢,下樓剛走到門口卻遠遠見夏茗雪、雷恩,夏一言、杜子琪往這邊而來。
一諾在他們四人中間走著正有說有笑。
顧北辰大步上前拉住她的手,「出門了也不說一聲,這可不是什麼好習慣!」害我這麼擔心,他沒說出來。平日就算當著她自己的面,他也未必肯說這般煽情的話,這會兒這麼多人,他更不可能如此直白了。
一諾白了她一眼,「還不是跟你學的!」
幾人說說笑笑回了客廳,一諾和顧北辰面面相覷,已是中午,總不好把上門的客人趕出去。
顧北辰見她一臉迷茫,攬著她的肩膀將她按進沙發里,「你老實呆著,陪一言哥和茗雪聊天兒,我去做飯!」
一諾一笑,溫婉動人,「謝謝你!」
他知曉她不會做飯,卻也不在眾人面前揭她的短,當真是極細心的了。
顧北辰一笑,在她額上一吻,往廚房走去。
「誰說的君子遠庖廚,會做飯的男人才最有魅力!」杜子琪笑著坐到了一諾旁邊,夏一言也坐過來,她又繞到右邊夾在一諾和茗雪中間,把他干晾在那里。
夏一言抿唇,想說什麼又沒說。
一諾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本不想幫他,看他這麼為難還是開了口,「子琪,我哥也會做飯,星級廚師的級別,你有空讓他給你炒一桌!」
「我哪兒用得起尊貴的夏公子!」杜子琪垂眸,語氣平平淡淡的,沒有一絲波瀾。
「用不起?杜小姐不是每天晚上都在用嗎?」夏一言倒是被他的話激怒了,起身也往廚房走去,順帶著還多了這麼句話。
杜子琪臉一紅,沒再說話,茗雪忙拉住杜子琪的手,「子琪姐,你別跟我哥一般見識,他就那脾氣。」
杜子琪表示了解的點點頭,順帶著狠狠瞪了夏一言的背影一眼。
茗雪又從身後拿出早就備好的藥膳拿給一諾,囑咐了這個要怎麼蒸那個要怎麼煮,一諾見她面上笑容誠懇,眸中卻有隱憂,忙道,「不用了,這些北辰都給我準備了,你還懷著孩子,不要老是為我想,自己也要多休息。」
茗雪抿唇,握住一諾的手,「這是雷恩哥給你配的,說是適合你的體制,四姐你就不要推辭了。」
一諾只得接過那些一包一包真空包裝好的東西,放在保鮮櫃里,回眸對雷恩一笑,「謝謝友情贊助!」
這話不僅僅是為茗雪安心,更是給雷恩提醒。
雷恩也回她一笑,「不謝,友情贊助!」雷恩應和了一句,表示明白她的意思,一諾這才放下心來。
這一頓飯吃的格外開心,或許因為病情,對人情世故她已經沒了太多考量,看著茗雪日漸隆起的小月復,一諾唇角的弧度溫婉美麗,也不再畏懼與雷恩對視。顧北辰的手藝如舊的好,杜子琪面前放著的是夏一言親手熬的羹湯,原本在夏家,夏一言熬湯的手藝就是一絕。
杜子琪本冷著的臉柔和了些,茗雪見他們彼此互不搭理,便盛了一碗湯遞給杜子琪,她拗不過,只得接了過來,慢慢的喝著。
後來,夏一言有提起遠東策劃案的事情,新生代逐漸取締老一輩在易州商會的地位,對于未來的商業策劃,有許多年輕人的觀念都極具可行性,商會不一定非要采納夏一諾的案子。某些時候短時利益比長遠計劃更加讓人心動。
一諾垂眸只說讓一言把這事兒放心交給她,讓他管好遠東內部的事情就好。
夏一言向來知曉她的能力,也沒再駁了她的意思。
送四人離開的時候,一諾險些被絆倒,好在顧北辰及時扶住了她,雷恩回頭時見那一幕,眉頭愈發皺的緊了起來。
顧北辰臉色一沉,握緊她的手,扶著她回了客廳。今日他休息可以陪著她,以後的許多日子里,他要忙文化部的事情,要打理wolf的生意,要幫她做策劃案,他不在她身邊的時候,該怎麼辦?
*
午後兩點夏蒼峰的車在門口停止,張媽媽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從車里出來,一諾從樓上的窗口看到這一幕時忙下樓來迎了出去。
「張媽媽,你怎麼來了?」她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張媽媽一笑,「老爺說這些年在夏家你習慣了我做飯的口味,所以叫我來這兒照應著,夏家那邊兒我有個老姐姐,我叫她去了,老爺心里總是念記著你的!」
她愛吃張媽媽做的菜,他還記得嗎?一直掛在心頭嗎?一諾鼻尖一酸,皺眉將淚水憋回去,斂起臉上方才還綻放著的笑意,對夏蒼峰道了聲謝謝。
夏蒼峰一怔,她跟他,永遠都是這麼陌生、客氣。眸中有些一閃而逝的失落,夏蒼峰張張口,心里有許多話,一時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良久他才道,「爸爸能為你做的,你盡管開口,你們進屋吧,我先走了!」說著就要上車離開。
一諾皺了皺眉,忽然發現夏蒼峰老了,他往日里及在乎外在形象,頭發打理的很好,黑黝黝的,如今後腦的位置竟然現了幾絲白。
一諾往前邁了一步,想叫住他,又實在不知道怎麼開口,張媽媽用期許的眼神看著她,她這才別扭的道,「反正也不趕時間,就進來坐一會兒吧!」
夏蒼峰回過頭來,對于一諾的態度有些無法置信,受寵若驚的點點頭,幫張媽媽提了東西隨著一諾進屋。
父子之間,沒有隔世仇,她的日子有限,又何必整天擺臉色給他看,讓他也跟著一起痛苦呢。
一諾抿唇,看著陽光下他的影子斜斜的落在地上,心里釋然了不少。
這麼多年過去了,父輩的事情,再無跡可尋,縱使他有千般錯,在生死面前,一切不過是煙雲風逝、雪消霧散罷了。
「北辰怎麼不在?」夏蒼峰坐在沙發上看一諾略顯生澀的給他泡茶。
他自己的女兒,他當然知道,一諾什麼時候會泡茶,今日她讓她進屋,肯為他沖一杯新茶香,已經是偌大的恩惠。
一諾抬眉將茶遞給他,「爸爸喝茶!」
這一生爸爸柔柔的,落在他心坎兒上,忽然就激起了淚意,夏蒼峰嚴重有明亮的水汽一閃,他低頭用食指擦了擦眼角,忙將一諾遞過來的茶喝完。
一諾見他這般神色,接了他方才的話道,「北辰剛才出去了,說是有事兒,可能一會兒就回來吧!」
夏蒼峰點了點頭,一諾又給他添了一杯茶。
一個小時的時間很快過去,張媽媽把家里的東西收拾了一番,順帶著時不時的跟一諾和夏蒼峰聊起一諾小時候的趣事。
每到敏感話題,三人都默契的避開,而後找其它的話說,氣氛比往常緩和了很多。
最後,夏蒼峰試探著開了口,「諾諾,手術的事情,真的不考慮了嗎?」
一諾苦澀一笑,「爸,你覺得我有選擇嗎?」
「怎麼沒有,孩子總會有方法要的,何必賠上自己的命,這樣不值得。」夏蒼峰上前握住她的手。
一諾不動聲色的將手抽回來,「不是沒想過,只是無法接受!」無法接受他和她的孩子是別的女人十月懷胎生出來的。
前年,衛生部李司長的兒子和媳婦找人代孕,在易州可謂是風靡一時的新聞。
分娩後產婦跟孩子父母搶奪孩子的撫養權,因代孕過程中,李司長的兒子跟代孕媽媽亂搞,鬧的沸沸揚揚。
最後李家的事情還是鬧到了法庭,成為易州茶余飯後的天大笑話,雖然這都是三年前的舊事了,一諾卻仍然記得那些人幸災樂禍的眼光。
李司長兒子離婚後,輿-論倒沒有譴責他對婚姻不忠誠,反倒嘲笑他老婆不能生,李家關系網龐大,她一介女流,怎可能與李家抗衡,最後搞到婚姻破裂,連孩子也沒得到。
當然,或許這些事情不會在她和顧北辰身上發生,但是如果被人捅出來,顧夏兩家都擔不起那樣的名聲,易州眾人該怎麼看?顧家和夏家何以在易州立足?將來怎麼跟孩子解釋?這都是極大的問題。
正說著,顧北辰推門進了來,見夏蒼峰在沙發上和一諾並排坐著,點頭喚了聲爸。
夏蒼峰隨即起身,「既然北辰回來了,我就不多留了。」
夏一諾沒有起身送他,只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
顧北辰進門就開始忙活,跟隨後進來的幾人把家里好好的地毯全部揭掉,一諾不解,上前詢問,他也不說話,只是把她抱到花園里的丁香架下,到樹屋打開鋼琴碟給她放輕音樂,「你好好待著,讓兒子听听音樂,弄好了我叫你!」在她唇上一吻,顧北辰進了別墅。
一諾只得听他的話,在藤架下百無聊賴的坐著。忙活了一下午,將那幾人送走後,顧北辰回浴室沖洗了一番,到花園里將一諾抱起來,「好了我的顧夫人,進去看看吧!」
木質地板上鋪的滿滿的純白色貂絨地毯都被揭掉,換上了只容一人行走的窄毯,從臥室到回廊,從客廳到窗口,從沙發到廚房,從衣櫃到浴室,家里幾乎每一條她必走的路,都鋪著地毯,旁處是空著的。
顧北辰看著忙活了一下午的成績,舒了口氣,這樣才方便她走,他不在家的時候,省的她到處踫壁。
「怎麼……把家里搞成這樣!好奇怪,一點兒都不好看。」一諾眸中有淚,被他握著的手不自覺的顫抖了起來。
「最近可能會比較忙,我照顧不到的時候,不想你出事兒。能等到我回家再做的事情就等我回來,你想去哪里叫張伯開車送你,叫小樓她們陪你也行,不要自己單獨出動,我會擔心的!」將一諾抱在懷里,顧北辰喉結動了動,長嘆了一聲。
「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一諾靠在他懷里輕聲道,看來他一直知道她的情況,卻沒說出來戳她痛處。
「你不是負擔,就算是負擔,也是甜蜜的負擔!」他親吻她的額頭,一諾靠在他沖過澡後微涼的胸膛,嗅著他身上特有的清冷氣息,心里一陣陣的揪痛。
眨眼過了半個月,這天顧北辰往家里打了電話,只說是晚上不回來了,一諾心里咯 一下。
這麼久以來,他每晚必回,不知今日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將她絆住,心神不寧的想了一整個下午,她撥了個電話,「張伯,您現在有時間嗎?我想去文化部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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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親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