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樂飄飄、妙曼的舞姿,美人如勾的媚眼,宛若天上宮闕的歌舞……蕭峰依舊孰視無堵,只是自飲杯中酒,酒喝得越多,人卻越發得清醒。困繞他近一年的疑問,此刻越發得清晰。今夜的歌舞升平,與去年有何不同?
去年的中秋月夜究竟發生了何事,雨嫣為何突然暴斃?她大費周章的火葬,又是想掩蓋何事?若真有凶手,又會是誰?凶手與雨嫣有何深仇大恨,下此毒手……
除了與一、二個上前敬酒的同袍,蕭峰沉著臉,並不主動去搭訕。看著或生、或熟的面孔,猜想他們是否與雨嫣的死有關。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蕭峰雖不愛講八卦,不過他耳力非凡,八卦就象長了翅膀,會自動飛進他耳朵里,特別是有關他的。
「嗝方才看到明賢公主的嗎?」。打了個大大的酒隔,一個男人問道。
「看到……了,方菜(才)同鎮難(南)侯站在一處,還算登對……」另一個口齒不清的男人回答。
「明賢公主倒追鎮南侯算不得新鮮事了,長安城內人盡皆知。嗝……」
「鎮難(南)侯?她就不怕他的苛(克)妻之名?」
「嗝……她還克夫呢?半近兌八兩,正合適」
克妻?心中一陣抽痛,蕭峰的腦嗡地一聲,全懵了……難不成真得他命格太硬,才害得雨嫣香消玉殞?若當初,他未逼她重親再進蕭家門,她會如何?
是不是另覓良配,或是……或是同蕭軒終成眷屬?
不知過了多久,蕭峰的腦子才慢慢重復清明。而那兩個男人的話題,早已換了個新的八卦……
「如今皇上最寵愛的……嗝……是進宮不久的梅妃,勝在年紀小……若說宮中最艷麗的當屬淑妃娘娘,只可惜……」明顯是喝高了,竟敢在宮中妄議皇上的家事。
「去年賞月宴還見到她……也不茲(知)犯了何事,竟被邊(貶)冷宮。听說若不是中秋不依(宜)見血,早就被……」大舌頭用手在脖子處做了切的動作。
淑妃竟在中秋被貶?又是中秋夜……難道她同雨嫣的死,有關聯?她會是凶手嗎?可雨嫣同又會有何過節呢?
蕭峰皺著眉,卻還是想不透其中的糾結。
皇後臉上一直掛著極為得體的笑容,她的眼角未曾離開心不在焉的皇上,連旁邊梅妃對他嬌笑,他都未放在眼里。她心中閃過一絲忿恨,可想到連死都極為干淨利落的聰明女子,她又覺得可笑。一個從未想得到皇上的寵愛的女子,她又如何能恨得起來?
皇後若無其是的看了看喝悶酒的鎮南侯,心生羨慕。她究竟有何不同,在死後,仍讓兩個人中之龍的男子,時時掛懷?若她往生之後,可會有人惦念她?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半點強求不得,算了……
「皇上,今年的中秋歌舞如何?臣妾覺得比往年的,好上許多……」皇後笑吟吟地打斷皇上的怔忡。
「嗯?」皇上一怔,「嗯……不錯,該賞」冷靜的收回思緒,淡淡地說道。
「今年中秋,皇妹從廬山回來,皇上兄妹團聚,可謂人月兩團圓」皇後看著坐在下手的明賢公主,「臣妾恭喜皇上」
「明賢回來,確是可喜可賀若再把嫁出去,就更美滿了」皇妹的婚事,一直是他的一塊心病。
「嘿嘿……」皇後掩袖偷笑,「皇上也有不知之事,難道皇上真得不曾听說?」
皇上听得一頭霧水,難道皇妹她……
「全長安城內的人都知道,明賢看上鎮南侯了」皇後喜笑顏開地說道。
皇上一驚,看了看明賢公主,又看了看悶頭喝酒的蕭峰,皺起眉頭。他們……「鎮南侯是什麼意思?」
「那個憨厚之人,皇上還不知道?他哪里知道女人的心思,整日住在城外的農莊上,每日侍候著葡萄,根個木頭差不多」皇後依舊笑意盈盈,似乎完全沒發覺皇上的異樣。
不懂女人的心思?只怕他的心也被帶走了……
「明賢配蕭峰?怕是不大合適……」皇上沉默許久,喃喃道。
皇後微微一笑,「他對夫人念念不忘,如此長情之人,哪里去尋?」
對嫣兒長情,未必對明賢動情。可轉念一想,若世上只有一人惦念嫣兒,豈不更好?「皇後所言極是,那朕就做一回月老,先听一听他的心思再說。」皇帝更想一道聖旨賜婚,可想到蕭峰的身份及性格,他還真不敢如此,生怕到時騎貞難下。
皇帝起身更衣,派人去傳蕭峰來見。坐到安靜的涼亭之內,看著天上大如圓盤的月亮,他心里卻滿是遺憾。若她陪在朕得身旁……
「臣蕭峰,拜見皇上」蕭峰來到皇帝近前,規規矩矩行君臣大禮。
「愛卿平身,別在拘束,坐吧陪朕一同賞月。」皇帝指了指旁邊的石墩。
「謝皇上。」蕭峰默默地坐下,眼楮也投向空中的月亮。
見蕭峰半晌無語,皇帝只好先開口道︰「中秋佳節,人月兩圓。朕為愛卿保媒如何?」
蕭峰驚訝得抬起頭,一怔,思忖片刻,才說道︰「多謝皇上關心,只是……只是臣不想再娶妻……也許臣就是克妻的命格,不想再連累別人……何況臣……臣忘不了嫣兒……」
「愛卿還未到而立之年,空缺正室之位……怕是不妥……」皇帝愈發得想讓蕭峰成親,象是要向故去的雨嫣證明些什麼?或是害怕到了另一邊,蕭峰還會同他爭奪嫣兒……
「臣已有後,家中有妾,實不想再迎新人進門。臣征戰在外,已辜負原配和嫣兒,連她們最後一面都沒見到,臣不想再重蹈覆轍,望皇上成全」蕭峰再次跪在皇帝面前,長跪不起。
「罷了……」皇帝只好作罷,對蕭峰心中有愧……「強扭得瓜不甜,一切就隨愛卿吧」
「謝皇上」可蕭峰依舊跪在地上。「皇上……請恕臣魯莽,臣有一事不明,想求皇上……」
皇帝心中一窒,對蕭峰要問的事,已猜出五、六層。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強作不知,明知故問了。「愛卿有何事要問朕?只管說來」
「皇上,一年前內人自宮中回去,突然暴斃。她臨終前,只道是自己娘胎帶得巨毒發作,囑咐下人必須將她尸身火化,怕巨毒隨尸身腐敗時,殘害更多之人。可據下人回稟,火化之後內的白骨並無中毒之跡象。臣深感疑惑……又聞內人當晚在宮中最後所見之人是皇後,臣想知道,當內人可有任何異常?或是中毒之象?」蕭峰將一年多的疑問串成串,一股腦倒出,想查明真相。
「皇後見過侯夫人之事,朕倒是知道。是朕下旨讓皇後在賞月宴後見一見侯夫人的,主要是念及愛卿駐守邊疆,而夫人又年紀太小,支撐整個侯府不易,特讓皇後代為慰問。至于愛卿所講異常之事,朕倒從未听皇後提起。突聞夫人故去,皇後還在朕跟前唏噓了數次,夸夫人多才多藝,還說夫人承諾來年多送葡萄酒給朕與皇後,不曾想夫人竟……」皇帝無限惋惜地搖了搖頭,「不過愛卿一講,夫人的死因確有蹊蹺,愛卿可還查到其他的?」
「一無所獲,一切都只是臣的猜測……」蕭峰具實相告,「皇上……听說淑妃娘娘去年中秋之夜,被貶冷宮,娘娘她……」
皇帝心中一窒,臉上卻帶著一絲不悅。「朕本不願提起淑妃,不過既然愛卿問了,倒也沒什麼不可以講的。唉……實在是朕對她太過寵愛……她懷疑身邊的宮女與朕有私……竟伙同貼身侍女,把無辜的宮女處置了,唉……實在是宮中的丑聞……」
「謝皇上,臣魯莽,求皇上治臣的罪」蕭峰跪地賠罪,「求皇上治臣犯上之罪」
「愛卿快快請起愛卿對夫人一往情深,對夫人暴斃耿耿于懷,實屬人之常情。算了,快起來吧」皇帝抬手虛扶,蕭峰這才起身。
「你我君臣久未見面,坐下聊一聊,講一講此番江南的見聞,也讓朕長長見識……」皇帝微笑著同蕭峰閑聊,「對了,講一講在夜城除惡的經過,讓朕也疼快、疼快」
蕭峰便將夜城的事從頭至尾講了一遍,皇帝听得津津有味。「原來是愛卿英雄救美,贏得明賢芳心,以身相許也不為過」
「臣不敢」蕭軒面色平靜地推辭。
皇帝暗自替明賢公主遺憾,「玩笑、玩笑愛卿不必當真……方才听愛卿之言,那個趙匡胤到是個人物」
蕭峰點了點頭,「臣見他帶兵很有一套,而且他胸中有錦繡,只怕臣都未必趕得上他。」自己的斤量,蕭峰很清楚,對權術又不熱忠,最合適當個大頭兵。
「超過愛卿?」皇帝沉默著捋著胡須,他深知蕭峰絕不是吹噓之人,對那個趙匡胤有些興趣了。「若日後有機會,朕還真想見一見……」
「皇上一看便知,大燕定會再多了一位虎將」蕭軒大力舉薦,心中無半點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