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夢雪沒有感覺到自己在被人算計,但內心的不安卻是一日濃過一日,總覺得自打進宮以來,什麼都得來的太過容易。
她本是個活潑的人,進錦繡宮沉寂幾天後,每天在完成差使之余,就會跟錦秀宮的宮女一起聊天玩耍,深宮內的寂寞遠非常人能夠想像,遠離親人,又不能隨意做事走動,那多出來的時間能干什麼呢?除了有限的游戲再就是做些針線活兒,姐妹之間聊些有的沒的。
越是接觸到這些宮女的生活,她就越是對自己的處境表示懷疑。從姐妹們字里行間,她知道自己屬于一步登上高枝的典型,自到錦繡宮以來,她也並沒感覺到自己做了什麼別人不可或缺的事,那她的一步登天就顯得詭異了。
她的差使挺輕松,尚書局內閑人較少,沒有什麼是非,據說宮內真正大的書房還是在皇上那邊,皇後這里的書庫只是為宮內一些娘娘消遣和年幼的皇子皇女找書看的地方,她照看的本身就是不太重要的關于士農工商逸事的雜書,另外二層和三層的書庫壓根兒沒有向她開放。
當今皇上子嗣並不多,且已經有四位皇子搬出皇宮自建府邸,各位娘娘又少有成天看書的,就連這尚書局最大的管事紫瓊姑娘,也極少出現在她面前,夏夢雪每日里打掃結束就坐在書庫里翻閱這些雜書,日子過得飛快。
初四這天,夏夢雪早早被皇後召去,吩咐她攜同春桃過岱王府一趟去取四皇子罰抄的《禮記》。
這幾天,她也已經知道這個跟她有數次接觸的王爺卻是在宮內聲名遠播的紈褲王爺,不愛詩書,不學騎射,總會從太學里逃學出去玩樂,尤愛鼓琴弄瑟,經常流連聲色場所,花街柳巷他是常客。故而每次請安都會惹得皇後娘娘呵斥,他也從來不改正,是個扶不起來的阿斗。無奈他卻最會在皇上面前撒嬌撒潑,深得皇上寵愛,不僅不責罰他,還把今年中秋時分太後壽誕的籌劃工作交與他打理。
宮里也果然是流言蜚語最集中的地方,這些信息父親的資料里提也沒提,那書里只是指出了京里有哪些重要人物,以後踫見了萬勿得罪。
一騾馬車載著她一路想一路晃晃悠悠近半個時辰方才到得岱王府,在岱王府門口有兩名護衛攔下馬車,夏夢雪從車里探出頭來,「錦繡宮尚書局女官紫書奉皇後娘娘之命叩見岱王殿下!」
驗過腰牌,護衛請她們稍候,待他稟過王爺再通傳。
夏夢雪瞅著這個功夫觀察起岱王府來,真不虧是王爺府邸,先不說那比常人府院要更加高闊的圍牆,紅得發紫的朱漆大門,挑高飛揚的檐角,就單單門口兩座巨型的石獅子,就令人覺得氣勢巍峨,望而生畏了。
很快,那護衛就匆匆而回,他不卑不亢地朝夏夢雪一抱拳,「請紫書姑娘下車隨末將進府。」春桃欲也下車隨行,卻被那護衛攔下,稱王爺只接見紫書姑娘一人,令其它人等在外等候。
春桃不滿地望向夏夢雪,夏夢雪想了想,沖她安心地一笑,「你就在馬車上等我吧,堂堂當朝四皇子,還會為難我這小小的宮女不成?」
在護衛的帶領下,很快就來到岱王書房,岱王龍亦飛一身青色家居常服,頭發隨意挽了個髻,手捧一本書,正津津有味兒讀著,書桌上一杯香茗,絲絲縷縷地冒著熱氣,茶香彌漫在書房,令書房內充斥著舒適安詳的氣氛,就像一幅絕美的圖畫。
「奴婢紫書給岱王殿下請安!」雖然有不忍心打破氣氛的想法,夏夢雪卻分毫不敢怠慢,依禮上前請安。
良久,也沒有人叫起,夏夢雪彎著腰一陣難受,正欲抬頭看看什麼緣故,「起吧!母後著你來取書,有什麼話說?」
「稟王爺,娘娘命紫書來取王爺親筆抄寫的《禮記》兩冊,並無其他吩咐。」
「哈哈哈哈……,母後什麼人不派,單單派你來,就是有話說,來!來!來!!!我們不是第一次認識,先暫時敘敘舊。」說完,也不管夏夢雪同意與否,轉頭喝道︰「吩咐下去,本王今日有貴客到訪,閑雜人等一律不得打擾。」
「是。」那護衛應了聲是,轉身離開書房。
隨著書房門吱呀一聲被關上,房內陷入短暫的寂靜。
「堂堂知府千金,怎麼跑到宮里去當宮女去了?不知道這是欺君之罪嗎?」。龍亦飛呡了一口茶,皺著眉問道。
「回王爺,奴婢……」
「好了,別奴婢了,這里沒外人,本王不愛听。」龍亦飛不耐煩地打斷夏夢雪的話,不知為什麼,對夏夢雪語氣中的疏遠極為反感。
「那個……姐姐的丫頭受傷了……找不到合適的人進宮服侍,所以……」夏夢雪覺得有些難為情,手揪著衣角像做錯事的孩子樣忐忑不安地解釋著過程,一邊解釋一邊偷眼去瞧岱王的表情,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就是覺得自己理不直氣不壯。
龍亦飛望著面前這個低眉順眼的小丫頭,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其實他早就知道她進宮的過程了,但還是想听她親自解釋,看到她一臉溫順的樣子,覺得一陣心痛,初見她時的神采飛揚呢?難道皇宮那個吃人的地方只一個月功夫就把這個神采飛揚的女孩給變得唯唯喏喏了?不,絕不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她湮滅在那黑暗的皇宮。
手指敲擊著書桌,龍亦飛也想不通為什麼會被夏夢雪牽住思緒,初見她時,就覺得她特別眼熟,有種很親切的感覺。夏夢雪為什麼會出現在錦繡宮里,現在已經很明確,從派她來取《禮記》就可以看出皇後是懷疑他們之間有些什麼。不能去討,那樣只會令皇後覺得夏夢雪是他的軟肋,從而更加想要鉗制他,他還不想卷入這些事事非非之間。但不討就能令她們視線轉移嗎?
夏夢雪的話已經說完,她靜靜地望著一臉嚴肅的龍亦飛,這種感覺好陌生。她情願面對的是像當初一樣滿臉怒氣的他,現在的樣子令她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到底應該怎麼做。他深皺的眉,令她想去撫平,宮內對他的描述和傳言,再也不覺得可信。他不是真的要做不務正業紈褲王爺,只是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在皇宮里生存而已。夏夢雪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趕緊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