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舞點杏花雨
「當然不是!」關子愷月兌口而出,他當然不能承認岱王龍亦飛資質愚笨了,不然皇上那兒如何交待。
說完,他愕然地看著面前這個一臉正氣的女學生,昨天他已經打听清楚,知道夏夢雪只是泰安一個小小知府的千金,還是庶出,連做一些有身份地位人家的正房都沒資格。只是特別幸運,才在偶然的情況下得皇上親睞,特許她到太學伴讀。這樣的女子,能作出那樣的詞已經算是極限,估計一定是仰慕四皇子,才挖空心思做出此舉。目的不外是想吸引四皇子的注意力,從而攀上高枝,這樣的例子,他見得多了,只是方法不同。
說實話,他是看不起夏夢雪的,故而才一上來就是一連串的質問,想敲醒這個不務實的小姑娘,別沒的誤了終身。
現在大出意外之下,才認真打量起夏夢雪來。一身淡綠色對襟襦裙,簡單得沒添加任何飾物,別說是在這宮里,就是他平日里見到的富貴人家,也比她的裝扮要隆重得多。用綠色緞帶扎起的小辮子顯示她還未及笄,嬌女敕白的臉龐上還帶著些稚氣,精致的五官令他這個見多識廣的儒生也不得不感嘆上天的眷顧。但這些都不足奇,宮里缺什麼也不缺美人,引人注目的是她一身充滿知性的靈氣,還有那忽閃著似乎能說話的雙眼,此刻就好似在面對著一個犯錯的學生,令他懷疑自己反倒是做錯了事的學生。
意識到自己被夏夢雪的話給套住,關子愷轉而有些惱怒,斥道,「無知婦儒,強辭奪理。為師之道,豈是你一黃口小兒所能質疑?岱王頑劣,當用重典,既知教不嚴,師之惰,你又憑何稱老夫對他的處罰不可取?」雖然是怒斥,他卻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此刻已經不再是居高臨下的態度了。
夏夢雪見夫子惱怒,深覺剛剛的話有些過了,她斷章取義地質疑夫子,其實是經不起推敲的,現在也該適可而止,服個軟了。
彎下腰沖夫子行了一禮︰「學生剛剛孟浪了些,得罪了,先生嚴于律人,極是應該,至于處罰岱王殿下,是夫子份內之事,做學生的怎能有資格質疑?學生只是覺得先生的評語過了些,結論下得輕率了些,還望先生以後寬容些個,這天下沒有無用之人,只是看你怎麼用,也沒有不可雕的朽木,只是看你怎麼雕。學生還有課,就不打擾先生了,告辭!」說完也不再等關夫子如何回答,從容出門而去。
轉過知墨堂,拐到竹林邊無人處,夏夢雪才停下步子深吸一口氣,拍拍胸口,剛剛還真是膽大,居然質疑太學的先生了,有些後怕也有些得意。
這片竹林不大,只是用來隔開兩間教舍,以免互相干擾,走出竹林,就遠遠看到鴻蒙軒,想著里面正在上課,她不願在眾目睽睽之下進去,干脆往書院外走去。
書院外是一大片杏樹林,杏花開得正艷,滿樹深紅淺紅錯落。仰頭是雲高風輕,低頭見一地粉白,外加蜂蝶不時飛舞,不由心情大好。
又想到不日即可見到父母,夏夢雪更是心里雀躍,入宮來一直壓抑郁悶,今日難得四下無人,不由嘴里哼著歌,在杏花林里東嗅嗅,西聞聞。輕風吹來,滿枝杏瓣如雨,好似在翩翩起舞,使得她也忍不住舞蹈起來。
燦爛似霞的花樹下,夏夢雪一身綠裙,輕快恣意地舞動著身姿,時而抬腕低眉,時而輕舒雲手,時而輕旋如飛,時而慢舞招搖,碧袖生風,典雅矯健,似仙似靈,仿佛花中的精靈一般,令人覺得快樂如在仙境。
這一幕剛好落在龍亦書眼里,可巧今日要到父皇那里去交份差使,錯過太學的課業,沒想到見到這一幕,不由駐足欣賞起來。
十多年來,雲妃一直艷冠後*宮,除了美貌,還憑的就是那如黃鶯出谷,婉轉悠揚的歌喉。作為雲妃唯一的兒子,他听到的歌不少,可不是帶著繚人的情思,就是惆悵的幽怨。雲妃的歌嫵媚優雅,引人沉迷,自是不俗。但他卻從來听過像今日這般歡欣愉悅的歌聲,這麼發自內心歡快的舞蹈。這樣的開心與活潑,怕不是屬于人間的精靈才夠資格擁有的吧?
夏夢雪邊輕唱邊舞蹈,接住飄飛的花瓣,又輕輕地灑落,只覺得這春日是如此美好,放飛的心情有這春陽一般高。
忽然,她只覺得眼角掃到一抹月白色的身影,那身影卓然挺立,似幻似真,難道這花中有仙人?自嘲地一笑,怕是這杏林里只有自己一人吧!難道在這春天里,她也開始思慕起當嫁的良人?好不知羞!甩甩頭不去想這些。
可是,當再一次在舞蹈中旋轉過去,果真見到不遠處有一月白色身影靜靜佇立,龍亦書白皙瘦削的臉上噙著淡淡的笑,眼里常見的冰冷略有融化,在花樹下,那挺拔的身姿配上他那不識人間煙火的氣質卻另有一種風光霽月般的美。
夏夢雪一時呆怔起來,這是幻是真?她見到這位三皇子不止一次,卻從未見過他如今日這般臉色柔和,往日里總是一臉冰冷,雖然俊美,卻令人無法產生親近之感,可現在這樣微微笑著,笑起來還真好看!臉上有些發燒,難道她也象盛京城里大多數待字閨中的少女一樣,把龍亦書這位俊美的王爺當做夢里人?夏夢雪心里撲撲直跳,一時間倒不知道該做什麼好。
龍亦書首先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收起笑容,只剩下眼里還有那麼一絲兒溫暖,「原來夏小姐不光是詩詞好,歌舞也挺好,倒是令本王大開眼界。」說完,向夏夢雪走過來。
夏夢雪臉色緋紅,一汪深潭注視著龍亦書,手腳也不知該擺在何處了。龍亦書卻在離兩人不到一丈的距離時往另一邊走去,原來他是要去書院,只是正好路過夏夢雪站的位置,夏夢雪一臉失落地望著向自己走近卻又錯身離開的龍亦書,耳邊卻回蕩著剛剛龍亦書路過她身邊時說的那句話——「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他是在夸我嗎?夏夢雪神思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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