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呈安愛憐地拍拍夏夢雪的肩,「你母親親去了,還有爹爹,還有兄弟姊妹,還有夏府。難道你母親親是親人,爹爹和兄弟姊妹就不是你的親人了?」夏夢雪心里一暖,爹爹每次總是關心著她學習的課業,卻從未這麼可親的待自己,自己是不是有些鑽牛角尖了?雖然懷疑母親的身死和翠姨的去向,但都只是猜測,並無任何證據不是?這樣想著,臉上表情略有松動,但卻並未有何表示。
見夏夢雪還是無語,夏呈安只得繼續說道︰「你、嬌兒與夏府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殞俱殞。嬌兒初懷龍子,只要她能安然誕兒龍兒,憑借著母以子貴,定能更進一步,光耀夏家門楣。」
听到這里,夏夢雪略有些松動的心卻又一沉,爹爹這是在敲打自己啊提醒自己莫忘夏家女兒身份,也該為夏府做些什麼了。
果然,夏呈安繼續說道︰「你生來命貴,當有做皇妃之命,為父也是順應天命,若你不隨姐姐進宮,又哪來的機會?……」
原來如此,難怪大姐進京選秀,父親沒叫二姐隨行,偏偏叫她隨行,原以為是父親待自己與旁人不一般,卻是早就做好了送自己入宮的準備。他還真是膽大,豁出去了,就賭這欺君之罪不會被罰下來,該死的簽,該死的貴氣逼人的命格,看樣子父親十年知府做下來,半點升遷的跡象也沒有,是真的急了。
說到這里,夏夢雪再也不想听下去了,深吸一口氣,倏地退後一步,朝夏呈安深深一禮,「女兒多謝爹爹厚愛,如今宮也入了,說什麼都再無益。女兒別無他求,只請爹爹將母親與翠姨的事情直言相告,女兒離家時母親還好好的,怎麼會不幾日即去了呢?至于大姐那里,女兒一定會竭盡全力幫她,自家姐妹,萬無去幫外人的道理。」
夏呈安不語,只望著面前陌生的夏夢雪,她這是威脅嗎?夏夢雪也保持行禮的姿勢一動不動,大有不說就不起來的意思。
「好」夏呈安捏了捏下巴上僅有的幾根胡須,點點頭,「為人子女,自當如此。其實你母親本來不會這麼早去世,你離家後她日日為你趕工縫制新衣,本就勞累的傷了身子。都怪我,又不小心告訴她你已經入宮,原想讓她為你有飛黃騰達的機會而開心,沒想卻令她急得一口氣上不來,當場就吐了幾大口鮮血,不日就即身殞。」
夏夢雪低頭看著自己深衣上繡著的片片白色雪花,只覺得每片都帶著血,刺目至極,娘親知道自己入宮,定是以為今生難以再見了吧父親何其殘忍咬咬牙,抬起頭,倔強地問道︰「翠姨呢?翠姨在哪里?」
「她顧念主僕之情,憐惜你母親泉下無人照料,也追隨而去了,為父把她葬于你母親墳旁,也好做個伴。」
夏夢雪半信半疑,知道再問也問不出結果,娘親都已不在,物非人非,這夏府也沒多少可再留戀的,就向夏呈安告退,「爹爹請放心,女兒保證,大姐定會安全誕下龍子。太後只準女兒一日假期,明日一早,女兒就直接回宮,不再向爹爹辭行。」
也不管夏呈安是什麼反應,夏夢雪快步沖出正房,外面正好下起大滴大滴地雨點,滴在夏夢雪單薄的身上,隱隱生疼。
濕漉漉地回到自己臨時住著的房間,夏夢雪臉色難看至極,招呼人打來熱水,泡在水里仔細梳理著進夏府的一切,父親的話她絲毫不信,進門後提到娘親,陳伯的臉色不對,王氏表現的算正常,按道理除了翠姨,當初她們住的院子里應該還有下人,卻一個也沒有在她眼前出現,這也不正常,她怎麼著也應該安排個熟悉的人來服侍不是?還有翠姨,翠姨雖然跟娘親情同姐妹,可她性子堅強,難道就舍得拋下她這個從小帶到大的孩子?就那麼輕率地去了?……
揉揉額頭,夏夢雪腦子里全是疑問,卻沒法解答,如果父親真的不想讓自己知道,估計自己現在去找人問也問不出個什麼來,太後的假期還有兩日,她必須得在這兩日內查出些什麼來,不然,她無法安心回宮。
原以為會睡不著,沒想到躺到床上很快就入睡了。夢里,又躺到那溫暖的懷抱,聞到那淡淡的青草香,令她安心不少,自己也是有人憐惜的,是不是?朝那溫暖的懷抱里蹭了蹭,找了個安心舒適的姿勢繼續睡去,隱約听到有輕輕的笑聲……
清晨,夏夢雪飛快地梳洗完畢,簡單吃了兩口點心就離開夏府,如月望著夏夢雪的身影,也說不上什麼感覺,只覺得一夜起來,三小姐似乎變得成熟了很多。
出府門繞了幾圈,就在離夏府不遠的一個不顯眼轉角處等著。她在離開大門時偷偷跟陳伯說有事要問,約好在這里等他,讓他瞅個沒人注意的時候過來。陳伯是柳兒的遠親,一向極疼柳兒,連帶著對她也很不錯,這次回府,她也只見著這麼一個認識的信得過的熟人。
不一會兒,就看見陳伯向這里走過來,遠遠地沒看見什麼人注意,就迎上前,小聲叫道︰「陳伯,我在這里。」
陳伯顯然也怕人看到,快步來到這拐角里面,「其實小姐不用找老奴問話,前兒柳兒回來,老奴已經細細跟她說過。只怪老奴身份低微,並不知道具體情況,只能講些自己能知道的。七夫人的死老奴並不清楚,但在她身死前幾日,曾經跟娘家人見過一面,不知說了些什麼。倚翠卻並未殉主,七夫人身死的當晚,是老奴偷偷放她從側門離開的,她當時好像哭過,眼楮通紅,神色慌張,囑咐老奴千萬不要說出她的行蹤。第二日一早,老爺曾經派人去捉拿過她,並未說是什麼原因。當日,老爺令人伢子把七夫人院里的僕人全部領走了。三小姐,老奴知道的就是這些,當年,七夫人曾經救過老奴一命,今日把這些實言相告,也算是報答了七夫人一場。」
夏夢雪朝陳伯深施一禮,「謝陳伯直言。」
嚇得陳伯趕緊讓過一邊,扶住夏夢雪,「三小姐折殺老奴了。老奴也無甚親眷,只柳兒這一遠房佷女兒,她雙親均已不在,跟在小姐身邊,性子單純,難免會惹些小麻煩,有什麼事還請三小姐擔待些。」
夏夢雪輕輕頷首,「那是自然,柳兒跟著我時間不短,就跟自家妹子一般,他日,我自當為她謀個好前程。」
陳伯听著夏夢雪此言,老懷大慰,「柳兒能跟著小姐,是她的造化。老奴不能久留,就先回府了。」
「陳伯慢走」
看著陳伯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夏夢雪轉身就往另一個方向走去,要做的事兒還很多,當務之急,應該是要尋找翠姨,翠姨攜款私逃是不可能的,慢說母親也沒多少家底,就是有,這些年也一直是翠姨在保管,她要想攜款私逃,什麼時候都可以,犯不著在母親過世的當口逃。還有外祖家的,夏夢雪極少見外祖家人,每次母親見過他們之後,都會更不開心,連帶著她就對外祖那邊不感興趣。
一路邊走邊問人,夏夢雪終于找到一個車行,打听了一下,這最快的馬車也要五六日才能趕到泰安,她要想去泰安,就光這兩日時間卻是不夠。只得租了輛馬車,買了些香燭,打算在城外找個地方先朝南祭拜一下。
問過車夫,知道朝南不遠有座小山,山上有座香火不錯的小廟,正方便祭祀。就令車夫往那處小廟駛去,當馬車停在山腳,才知道這座小山說起來不大,卻也甚是陡峭,一級級石制台階蜿蜒向上,舉目也沒望到盡頭,只能看見台階及台階邊沿青青的野草,車夫介紹說香客們為了虔誠,都是在山腳下車走路上山,實在是不方便的,也是乘坐軟轎上山。拒絕了車夫代她找軟轎的好意,夏夢雪拎起隨身包袱,咬咬牙也開始往上爬。
似乎今日不是什麼大日子,山路上冷清清地幾乎沒有行人,夏夢雪也沒有在意,可當她獨自一人一級一級地往上爬了半個時辰的時候,才發現不對勁兒了,往前望空無一人,往後望空無一人,現在這條山路上居然只有她一個人在行走。
記得在山腳遙遙地往上望時,確實是看到山頂有寺廟的一角,可這麼長時間,卻听不到一聲鐘聲,聞不到一點兒香火氣息。站在空蕩蕩的山道台階上,夏夢雪心里充滿不安,一直惦著母親的事兒,倒沒有注意其他人和事,單身一個女子上路,原本應該謹慎小心才是,今天她實在大意了。是不是受騙了?夏夢雪為難地望望山上,寺廟倒也真是不遠了,下山吧又實在對不住爬了這麼長時間路程。既然如此,也只能上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