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王龍亦飛比前些日子清減,他身穿水墨色長衫,一頭長發仍用同色緞帶捆綁成時下流行的文士發髻,只是小麥色的臉上有風塵之色,平日總是微眯著的眼里顯出凝重,在烏黑的濃眉下眼神灼灼,少了幾分隨和,多了幾分銳利在其間。
夏夢雪接觸到龍亦飛的雙眼,嚇了一跳,這還是平日里溫文和謁的岱王爺嗎?為什麼每次見他都是不一樣的面貌?趕緊錯開眼楮上前行了一禮,嘴里叫著「民女夏夢雪見過岱王殿下」
雖然不認識他身旁的老者,不過見他雖然外貌猥瑣,卻與龍亦飛並排站著,並無任何不自在的樣子,知道也不是普通人,隨即也向他默默行了一禮,方才退後一步。
龍亦飛深吸一口氣,似是有些詫異夏夢雪的變化,自從中了女兒媚之後,夏夢雪臉上日日春情涌動,嬌慵無限的樣子令她添了許多嫵媚,別說她本就生得極好,這番姿態就是普通相貌女子,也是容易讓人動心至極,龍亦飛也是普通男子,如何能不動心?盯視半晌,可能覺得有些尷尬,方才笑著打趣道︰「夏三小姐確實是越來越美了,臉有紅雲似飛霞,身似弱柳嬌無力。這番姿態,宮里也只有雲妃娘娘可比了。」
夏夢雪自行過禮後就一直低著頭,心撲撲地直跳,不知為什麼,這次見到岱王,心里似乎有些不一樣的感覺,被他這樣看著,有些竊喜,也有些惱怒,還有點兒尷尬。如果這里只有龍亦飛倒也罷了,偏偏不光是他,自從進正房,那個猥瑣的老者就一直眯著眼楮在打量她,似乎要把她看個通透似的,心里惱他無禮,但又不知這人來路,只好在心里忍下,月復誹著岱王怎麼會帶這樣的人進宮。
龍亦飛開了口,那老者才收回目光,回身找了個位置自己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水自顧自地喝起來,好似他從來就不曾注視過夏夢雪一般,夏夢雪訝異地看了他一眼,才朝龍亦飛回道︰「殿下說笑了,雲妃天人一般,哪是民女這等蒲柳之姿可比。不知岱王殿下今日來蘭馨園所為何事?」
隨著夏夢雪進來的阿竹一直睜著烏黑的大眼楮忽閃忽閃地注視著眾人,這時方才找到開口的機會,「姑娘,王爺請了大夫來給你解毒,就是那邊那個喝水的老先生……」阿竹邊說邊指著那猥瑣老者,那猥瑣老者抬頭瞪了阿竹一眼,阿竹似乎極害怕他,被他一瞪,就不敢再說下去,而是縮回身子躲到夏夢雪身後。
夏夢雪莞爾,伸手拉住阿竹,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撫。
龍亦飛大笑道︰「阿竹說得對,本王無意中結識了這位毒先生,毒先生對毒藥甚有研究,听說夏三小姐所中之毒奇特,有心見識一番。」說著,沖坐在那兒的毒先生招招手,「毒先生,你現在可否為三小姐看看毒傷?」
那毒先生沖龍亦飛撇了撇嘴,「叫這位姑娘過來就是,哪那麼羅嗦」
龍亦飛尷尬地模了模鼻子,「三小姐請。」
夏夢雪也不客氣,走上前坐到毒先生旁邊,伸出左手手腕,靜香趕緊上前鋪上一塊帕子,毒先生把手搭在她手腕上靜默半晌,從身後卸下一個小背囊。唉這人長得太過于猥瑣,以至于人見到他就想移開眼楮,身後背著個小背囊都沒人注意到。
打開背囊,夏夢雪幾人都睜大了眼楮,不為別的,只為這背囊里放著一個精致漂亮的箱子,這箱子通身銀白,精工雕刻著不知名的圖案,一看就不是凡品,且這箱子跟毒先生一美一丑,形象實在是差別太大,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
毒先生似乎極寶貝這箱子,小心翼翼地打開箱子,映入眼簾的是一排銀針,粗細長短形狀各異,想必主人極其愛惜,支支銀針均是光亮晶瑩,在房內散發著白白的光暈。毒先生伸手從中拿出一根中等大小,約兩寸長的銀針,看了一眼睜大眼珠的阿竹,「阿竹,看好了,我這箱子里共有一百零八口銀針,這支銀針排第五十九,這種型號的針最適合刺入穴道查探體內毒物。」
見阿竹點點頭,毒先生方才叫夏夢雪上左臂袖子,此刻夏夢雪手臂上的紅線又把原來粗了許多,顏色也更加紅艷,在潔白的手臂上甚是醒目,就好像一條蜿蜒的小蛇正吐著信。毒先生用銀針去扎夏夢雪左腕上那道紅線,紅線扎入左臂,就好似有根有形的線牽引似的,夏夢雪左臂上的那條小蛇就似活了一般,在彎曲游動,直讓人覺得詭異萬分,夏夢雪不忍再看,扭開頭閉上眼楮。
毒先生很快就抽出銀針,叫阿竹捧著他的寶貝箱子,跟著他到一邊去鼓搗。
天氣本就悶熱,夏夢雪收回左臂,心里忐忑不安,剛剛因為過于緊張,額頭竟有些見汗。龍亦飛遞過一個帕子,夏夢雪也沒多想,拿起來就擦汗,擦完了才覺得有些難為情,髒了的帕子還也不是不還也不是,特別是這帕子帶著一股熟悉的淡淡青草香,令她羞窘得很。收起帕子,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見的聲音說道︰「帕子洗淨了再還你。」
龍亦飛不知有沒有听到,望著一邊忙碌的毒先生和阿竹,「毒先生最擅長用毒,在江湖上極有名氣。阿竹祖上專事采藥制藥,她從小就接觸各種藥材,天生對藥材極為敏感,只要是見過的藥材模樣和氣息,她都能比旁人更敏感的發現,沒想到這兩人倒是一見就對上眼了,毒先生有心想收阿竹做弟子,阿竹還偏偏不同意。」
夏夢雪莞爾,阿竹天真爛漫,確實是很討喜,難怪毒先生喜歡。
等了近半個時辰,毒先生才收拾好箱子,裝入背囊,並把背囊再次背到身後,坐回到椅子上,閉上眼楮沉思起來,過了好一陣,方才一拍桌面,恨恨地叫著,「浪費啊浪費用了這麼多好藥材,竟只配出這麼個不倫不類的東西出來。這女兒媚,是叫女兒媚吧?竟然是補過了頭的補藥,一般人當然不能承受了。它能令人在短時間釋放潛力,消耗掉生命全部的精力,釋放的潛力過大,吃不消,就只能昏昏沉沉想睡覺,想必這覺睡得是日日盜汗,生命的精華就這麼白白浪費掉。可惜啊可惜」
龍亦飛和夏夢雪對視一眼,喜道︰「先生找到這毒藥的原理了?那這毒,先生能不能解?」
毒先生白了一眼龍亦飛,「解?為什麼要解?這麼好的藥,為什麼要解?當然要令它發揮到更大的作用為好,這藥哪里還有,如果有,給老夫弄一些來,老夫剛剛只查到大部分成分,還有少量不知道是用什麼成分合成,如果冒然用藥,怕是效果不那麼好。」毒先生邊說邊手舞足蹈,好似極為興奮。
龍亦飛聳聳肩,他哪有這種藥啊,這毒先生性格怪僻,只對各種奇怪毒藥感興趣,要不是他辛苦找到他,並跟他說有人中了種聞所未聞的毒,他還不肯陪他進宮來看呢。回頭看了看夏夢雪,見她也搖搖頭。
一直在旁未說話的靜香上前一步,「王爺,奴婢已有幾名懷疑的人選,是不是先徹查這幾人?」
「講」龍亦飛臉上一寒,眼里有戾氣閃過。
靜香開口道︰「女兒媚是前朝密藥,據說這種藥用材極多,制成數量極少且是意外制成,並沒有方子留下。奴婢想這毒藥想必成品並不多,奴婢在宮內二十年,也只見惠妃娘娘和小姐中過此毒。按理小姐應該是入宮以後才中毒,而小姐進宮時間不長,先後入駐雲暖閣偏殿、錦繡宮、蘭馨園,能夠有機會持續下毒的並不多,奴婢經過仔細排查,覺得春桃、心濃兩個嫌疑最大。」
「春桃?不會」夏夢雪搖搖頭,想起春桃在錦繡宮時的種種好,夏夢雪怎麼也不相信。
靜香嘆了口氣,「小姐,奴婢已經派人盯著她很久了,她只怕跟小姐不是一條心。至于心濃,是小姐最開始接觸的人,她經常為婉儀娘娘的事兒來找小姐,接觸小姐機會也不少……」
夏夢雪心中煩悶,沮喪地揮揮手,「這些還是姑姑去處理吧,我實在不想听這些。」
龍亦飛見夏夢雪如此喪氣,有些心疼,接過話頭,「這事就由姑姑處理吧,待有確實證據時再作定奪。毒先生,你何時能制成解藥?」
毒先生沉吟一下,「王爺,解這毒有三種方法,一種是直接解毒,這是遇見毒藥最常用的方法,就是用重藥把這毒給逼成一處,最後排出體外。這種方法見效最快,最直接。但老夫觀這毒與血液相融,只怕,這種方法極其傷害元氣,毒解是解了,但身體也大受損傷,以後身子孱弱,怕是壽元不多。」
見龍亦飛搖搖頭,毒先生繼續說道︰「王爺莫急,這第二種方法,是吸毒,據說岱郡有一種紅線蟾蜍,這種蟾蜍別的不愛,偏好吸食有毒之物,若是找到這種紅線蟾蜍,由老夫把小姐體內毒血引導匯集,每日吸食,不用三月,這毒素應該盡去。只是,這紅線蟾蜍老夫卻沒有,以王爺的能耐,興許能夠找到。嘿嘿,老夫正好可以一睹這種奇物。」說完,那猥瑣的臉上盡是期待,愈發看起來猥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