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夢雪尋思了下,從腰間香囊里再拿出塊手指粗的銀子塞在紅姑手里,「姑姑,听雪打小就有個毛病,只要一吵鬧就睡不好覺,第二天準會頭痛難當。這里人多,即使姐妹們小心在意,也難免會有些磕磕絆絆的,听雪怕到時休息不好耽誤了學習舞藝。姑姑這里可有清靜些的所在?」
紅姑掂了掂手里的銀子,想了下,笑道︰「也罷,听說你也是個官家小姐,身子難免比其他人嬌氣些。這西邊倒是有間房舍,平日里用來堆放雜物,收拾一下,倒也是個清靜所在。你剛剛到,看你也只拎了個小包裹,想必還沒收拾好,就免你今日功課,好好拾掇一下住進去吧」
西邊雜物房倒確實寬大,而且在尚樂局西邊盡頭,在雜物房不遠處還有個不顯眼的小側門,不知道通向哪里,夏夢雪滿意地轉了一圈,這幾兩銀子倒也沒有白費。
請了兩位做雜役的小太監收拾屋子,又使了兩銀子找了個小太監去玉華園傳訊,叫柳兒盡快帶著生活需用的一應事物趕過來。
當柳兒帶著幾名太監抬著一大堆物什過來的時候,夏夢雪才知道她忘記交待了,她到尚樂局來應差的是一名普通宮女,柳兒這帶來的應用器皿無不上乘,哪一樣都不是她目前品級應該使用的。
見柳兒跑得滿頭大汗,不忍心責怪太多,怪也只能怪她離開時沒有說明白。
因為很多物件不合使用,她只好親自去挑揀,東西較多,細細翻撿著這些東西,有些是自宮外帶進來的,也有些是皇上賞賜的,很有些價值不斐的物件。凡是這些物件,夏夢雪只得讓人把它們裝好,先放在房間角落,也幸好這間房子頗大,放置起來還不是那麼顯眼礙事兒。
看著那大部分物件都被堆放在牆角,夏夢雪有些哭笑不得,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居然擁有了這許多家當。
想當初,在市集上一百兩銀子的手串也曾經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夢想,現在隨便拿出來一件來居然都值那手串的好幾倍。
見夏夢雪躊躇,柳兒上前低聲說道︰「小姐,姑姑交待,這尚樂局不同于宮中其它各處,規矩並沒有那麼深嚴,媚高踩低的人大有人在,小姐也不必太過低調,免得被人看輕。」
夏夢雪恍然大悟,是了,柳兒收拾東西,靜香姑姑怎麼會不做提點呢看來,這尚樂局卻又是一個不同于內宮環境的場所。
因為明日才有功課,夏夢雪在收拾妥當之後,就隨著柳兒一起回玉華園看望大姐。
大姐現在比前一陣子略顯豐腴,白皙的臉上時時飛霞,倒多了些婦人的韻致,尤其一舉手一投足,帶著些自然而然的穩重,更顯露出些尊貴之氣來。
因為月復內胎兒月份尚小,倒也未見出懷,所以她並未著寬松衣衫。
夏夢雪到來時,她手里正拿著塊明黃色的緞布,認真地繡著什麼,那明黃,黃得耀眼,以大姐的品級,並沒有資格使用,想來是為那還未出世的佷兒準備的吧
她繡得認真,並沒有注意至夏夢雪的到來。
夏夢雪眼珠一轉,擺手示意青兒不要出聲,輕輕移著碎步上前,一把奪過夏夢雪手里的繡布,咯咯笑道︰「大姐真是用功啊讓妹妹看看這到底繡的什麼。」
夏夢嬌驀然被人奪過繡布,就要著惱,听著是夏夢雪的聲音,才站起身要搶那繡布,被她輕松躲過,只得一跺腳,「你這蹄子越來越猖狂了,還不快快還我」
夏夢雪退後幾步展開緞布,那明黃的緞布上居然栩栩如生地用五彩絲線繡著一條飛翔的五爪神龍,針腳細密,用色均勻,神龍的形態逼真,就好似已經要騰空飛走一般,這應該是為皇上繡的吧
夏夢雪搖頭晃腦,嘖嘖連聲,「沒想到大姐還有這樣的好針線,真是羨煞妹妹了。」
夏夢嬌趁她不注意,搶過緞布,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上折好,一邊折一邊數落著,「你這小妮子一定是在家中偷懶不用功,哪個女兒家閨中不學女紅?父親應該也請了先生教導過你。如果連這些也不會,將來到了婆家,還不被人唾沫星子淹死?」
夏夢雪一呆,娘親確實想教自己女紅,可她不太喜愛,總是偷懶,以至于到現在,她的女紅還是慘不忍睹。
父親從來沒有安排她學女紅,總是安排她學些琴曲歌舞,說那些才是招人歡喜的東西,那些功課安排的又多又緊,若是不能完成,父親卻也會翻臉不認人,狠狠責罰于她。
現在原來,父親對她們姐妹差別那麼大啊?為什麼會這樣呢?
姐姐折好的那塊緞布,朝上的那一面正好是噴出一絲兒雲霧的龍頭,龍眼微翻,好似在嘲笑她一般……夏夢雪覺得刺眼,把頭扭向一邊,卻看見雲萍遲疑地站在門前。
「姑姑有事?」夏夢雪微覺詫異,這雲萍姑姑是玉華園管事姑姑,卻一向少在她面前出現,今日為何主動上前?
雲萍猶豫了一下,恭恭敬敬地向夏夢嬌行了一禮,朝夏夢雪點點頭,方才回道︰「娘娘,園外素修儀求見娘娘,本來娘娘吩咐閉門謝客,奴婢是不打算讓她進來,可這位修儀娘娘怎麼也不肯離去……」說到這里,她停住抬頭望了夏夢嬌一眼,就規矩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等待夏夢嬌示下。
夏夢雪對這雲萍印象很淺,她一向低調,從不刻意去討好主子,也不欺負下人,哪怕夏夢嬌是玉華園之主,她也只是本本分分做好份內的事兒,絕不多做一件,也不少做一件,平時爭先出現在她們面前的也是其它宮女,令人對她很沒有存在感。
雲萍回完話以後也就那麼靜靜站著,讓人挑不出什麼毛病,既不親近亦不疏遠。
夏夢嬌皺了皺眉,顯得極為不悅。
這些日子,她經常要接待這些妃嬪的串門,一個個嘴里跟抹了蜜似的,但話里總是藏著話,令人听一句還要想三遍。時間長了,她也覺得厭煩,懶得應付,就推托身體不適,需要休息,謝絕了大多數人的來訪。
「你不會說本宮已經歇息了嗎?今天這個見明天那個見的,日子還怎麼過?」夏夢嬌心里不痛快,說起話來也不大客氣。
夏夢雪搖搖頭,雲萍怎麼說也是玉華園的管事姑姑,在其它宮女面前都有些薄面,大姐該給些面子才是。
大姐最近在孕期脾氣變得焦躁,這樣子,體諒的人知道她別無他意,不體諒的人豈不恨她?
伸出手在夏夢嬌肩上拍了拍,安撫了她一下,「大姐稍安勿燥若是普通問問安,串串門,素修儀听說姐姐要休息,斷不會如此不識趣,只怕是真的有事兒,見見又有何妨?」
夏夢嬌見她笑得開朗,想想這些日子也多虧了她帶著靜香在這里操持,發現了好些子說不上來的貓膩,都是不動聲色地處理掉,不知不覺對她多了許多信賴。
素修儀白的瓜子臉,臉上薄薄施著粉,頭上只是斜插著一支簡簡單單的玉釵,身著蛋青色對襟小褂,下配同色襦裙,裝點得極為素淨,絲毫沒有初見時那一身亮橙色張揚,倒不象是皇家的妃嬪,似是某小家庭的主婦。
她進門時臉上帶著淺淺地笑,似一股和煦的春風。
「姐姐勿怪,妹妹今日來得孟浪了些。」聲音清脆,卻又說不盡的暖人心脾。
伸手不打笑臉人,夏夢嬌微抿一下唇,亦是言語真誠,「妹妹說哪里話,你能來看姐姐就是姐姐的福氣了。這不是天氣又變熱了嗎,姐姐懶得慌,想躲躲清靜,省得下人沒事就來聒噪,哪知道她們不懂事,以為姐姐要擋妹妹的駕,真是該打。」
素修儀曼聲笑道︰「也不怪她們,這天氣妹妹原也不想走動,還不是念著姐妹情分,怕日子久了就生分了。」
夏夢雪為素修儀端來座椅,自有宮女奉上茶水,那素修儀接過茶杯放在桌上,卻瞅著夏夢雪叫道︰「姐姐這妹子生得越發標致了,這分顏色,就是在這宮妃里面也不多見,將來指不定能謀個好出身。」
夏夢雪向她行了半個禮,道聲過獎就退到一邊不再言語。
那素修儀見夏夢嬌無心搭這話,找了個沒趣,卻也沒見惱,只是轉移了話題,「姐姐,妹妹前些日子身子不好,所以沒過來看望姐姐,今日確實是為著有事才忍不住過來。」
夏夢嬌瞥了一眼夏夢雪,心想,還真讓她猜對了。
「妹妹有事就說說吧但有什麼需要姐姐幫助的,只說無妨。」
素修儀瞅了瞅左右,似是覺得不方便啟齒。
夏夢嬌嘴角微彎,朝侍立在一邊的宮女揮揮手,那些宮女識趣兒地退出去。
夏夢雪不喜看她們彎彎繞地說話,也要跟著退出,卻被夏夢嬌叫住,「自家妹子,坐到姐姐身邊來罷,素妹妹不會介意你陪著姐姐的,你說是嗎?素妹妹」
她盈盈地笑,眼楮彎得像個月牙兒,端莊中不失親切。
素修儀亦笑得清朗,好似毫無機心,「姐姐說哪里話?妹妹要說的事兒可正是跟她有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