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蹤已去，人影渺渺……
龍亦然歡喜地傻了，一臉憨笑地望著空無一人的大門怔怔出神，若是這副形像讓其他人看見，只怕連下巴都會驚掉下來吧？堂堂風流倜儻，流連花叢，向有風流之名的岱王也有這種犯傻的時候？
「啪啪啪」一身明黃色蟒袍的龍澈緩步而進，他邊走邊拍著手，滿臉是笑，調侃道︰「然兒，這下稱心了吧？為父往你那個府里賜了這麼多人，也沒見你歡喜成這樣子。」
龍亦然被他撞破，鬧了個大紅臉，雖然他臉色不像龍亦書那麼白皙，紅起來變化沒那麼大，但就這樣子，也是半個關公了。
他微微抱拳，朝龍澈半施了一禮，「謝父皇成全」
「嗯」龍澈點了點頭，笑道︰「不是父皇成全你，是你自己給自己機會，別看這丫頭平時表現得老實本分。我看啊她主意多著呢，脾氣也倔得很。若不是真心喜歡，只怕不會讓人過得省心。」
龍亦然撓撓頭，傻笑不語，可不是，他第一次注意到她，不就像一只張牙舞爪的小貓嗎？
龍澈見他仍舊傻傻地，有些不滿，不由搖了搖頭，正色道︰「然兒，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是我龍華的四皇子，哪怕是不想坐那寶座，你也得顧忌到自己的身份。」
「兒臣明白」龍亦然再次恭敬地抱拳彎腰說道。
「不你不明白」龍澈眼楮望牆壁上那幅《鳳凰于飛》圖，慢慢踱到畫前，繼續說道︰「你不明白，你母親也不明白。生在皇家，國家社稷才是大事，兒女私情是小事。為父可以成全你和這丫頭，但朕絕不容許你立她為正妃，絕不許」
龍亦然猛然抬頭，一臉難以置信地望著龍澈，叫道︰「父皇難道，你的成全就是要兒臣娶她為妾？」
「當然，難道？你認為是什麼？」龍澈回過頭，臉上沒有一絲兒笑容，眼神似劍一樣盯著龍亦然。
龍亦然毫不示弱，與他坦然對視，一字一頓地說道︰「父皇，恕兒臣難以從命，娘去世時對兒臣說過︰不要兒臣去爭皇位，不要兒臣委屈心愛的女人。你送給兒臣的那些女人，兒臣一個也不要，兒臣只要她一個也不想她受到委屈。」
「混帳她出身低微，還是庶出，怎麼能做皇子正妃？這絕不容許況且，你若不娶個出身好些的女子，如何能幫你成就一番事業，讓為父怎麼把龍華這片江山交予你手？」龍澈大怒，重重地把手拍在身邊的牆壁上，直拍得牆壁咚咚作響。
「父皇，你已經立的有太子了，即使沒有太子，兒臣上面還有三位兄長，于情于理，兒臣都不具備繼承皇位的資格，兒臣只求父皇放我離開京城，讓兒臣到自己的封地去過幾年逍遙日子。」
「你？你怎麼還想不通？咳咳……」龍澈指著面前這身材已經高過自己的兒子，心里升出一股無力感，急得一口氣上不來，只用手撫著胸口咳嗽。
「父皇」龍亦然大驚，上前扶住他，用手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龍澈推開他，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他掏出帕子，捂著嘴唇，咳得臉色泛青，好一陣子，才回過勁來，指著龍亦然罵道︰「你這逆子，為父這樣做還是為了誰？太子？那個女人不知道害死了朕多少皇兒，朕怎麼可能讓她的孩子坐上皇位？你的幾位哥哥，傻的傻，弱的弱，奸的奸，哪個是塊好材料？」
龍亦然扶住他，嘴里嘀咕著︰「兒臣看三哥就挺好，他哪里奸了？只是為人冷淡了些。」
龍澈拍拍他的手，「他那麼大的野心，朕不相信你看不出來，他給了你什麼好處？你怎麼就是這麼想不開呢？」回過頭，對著牆壁上那付畫像，叫道︰「馨兒，你教的好孩子這麼多年了，他就記得你的話，我這個父親的話，他反倒不放在心里。」
「父皇，不要拿娘說事，娘若在世，她也不會讓兒子去爭這些的，兒子只想做個開心的普通人，還請父皇成全。」
「成全？朕成全了你，誰來成全朕？馨兒早早地丟下你去了，這宮里不聲不響地去了多少人？你認為是誰下的手？她們這些女人一個比一個心大，朕看著煩心，偏偏要違著她們的心意來做件事兒不可。」龍澈拉著龍亦然，眼楮緊盯著他，「然兒，自從你母親親去世以後，你哪次不躲著朕，朕做什麼，你都不領情，你在怪朕。」
「兒臣沒有。」龍亦然低下頭，望著腳尖，說道。
「你有朕知道你有」
「……」
父子倆陷入一片尷尬，倆人不約而同地望著牆壁上那翩然起舞的舞姿出神，誰也不肯說話，直至外面有太監叫道︰「皇上，北邊有急報」
龍澈看了一眼龍亦然，轉身向外走去，龍亦然望著他的背影，不知怎麼就是覺得平日威嚴英武的父皇現在看起來是那麼孤單，那背影甚至還帶著些佝僂。
他走出門，遠遠地看見龍澈把手上一個東西交給隨身太監，然後才朝倚秀園外走去。
那名太監並沒有跟著，而是拿著那東西，朝左右小心地看了看，然後朝另一個方向小跑著離去，他小跑的方向並不是朝園子外圍，而是倚秀園內。
龍亦然心中好奇，這倚秀園除了平常打掃的宮女太監，就只有皇上和他能隨意進出，這太監到底是想干什麼？
悄悄尾隨著那太監，只見那太監並沒有去見什麼人，而是找了個花叢中沒人注意的角落，小心地在地上挖著什麼，挖了好一陣，他又才小心地把那土撥回。
當他起身時，龍亦然注意到他手上空空，皇上交給他的東西已然不在。他又小心謹慎地四處張望一下，確定沒有人注意到他，又才走回大路，大搖大擺地往倚秀園外走去。
龍亦然見他已走遠，才小心地來到他剛剛挖土的地方，這一處位置原來是種滿了花草，因為是冬天，葉子枯萎了，光禿禿的枝丫挺在那兒，仍然能讓人想像出這里曾經如何茂盛過。
在其中有一小塊地方，土質略略新鮮潮濕些，明顯比周圍稍新，如果不是他小心仔細，還真沒注意到，這里有一小塊地方的土地是剛剛翻過的。
龍亦然從腳下靴子里抽出一柄薄薄的匕首，小心地撥開這些浮土，撥了一陣，一塊雪白的帕子從土里露出來，帕子有些眼熟，他記得剛剛父皇咳嗽時就是用的這樣的帕子。
怕損壞什麼東西，龍亦然小心地再翻了翻土，確定這土里就只埋有這塊帕子，他才展開帕子來看，雪白的帕子正中，一小塊鮮紅的血漬印在上面，那血漬在潔白的帕子上，艷得就像三月零落的桃花，淒美，妖冶……
龍亦然捧著這帕子，手指微微顫抖，頹然地坐倒在地上。
突然，他瘋了一般開始挖土，直至把這一小塊地方挖出一個大大的深坑，才把手里的帕子給放在最里面，然後再用土蓋上，直至最後把這塊地整平。他才又坐倒在地，把頭埋在腿彎，一動也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站起身，好似什麼也沒發生一樣離開這里。
夏夢雪從倚秀園跑出，一口氣跑回雜物房，把頭扎在被子里裝舵鳥。她的小心肝撲通通地跳個不停，羞死了，今天怎麼會厚著臉皮說那麼輕薄的話，會不會被人認為是不正經的女子？
一個人悶得許久，夏夢雪終于從被子里出來，卻迎面看見靜香一臉笑意地坐在不遠處望著她，好似看穿了她一般，本來調整平靜了的情緒一下子又緊張了，小聲地叫了聲︰「姑姑」
嘴里叫著，眼楮卻偷偷打量著靜香的表情，她的這付小模樣讓靜香看到了越發好笑，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傻丫頭，你做了什麼虧心事了？干嘛做出這副小媳婦的樣子？」
夏夢雪跺了下腳，拖長聲音叫道︰「姑姑——」一副撒嬌的小兒女情態。
靜香今天特別開心，見她羞惱得厲害，開口解圍了，「好了，現在說正事兒，你今天去倚秀園可有什麼收獲？」
夏夢雪以為她問她和龍亦然的事兒，更加抹不開面子，責怪地又長叫了聲「姑姑——你淨看雪兒的笑話。」
這三聲「姑姑」叫得靜香心花怒放，她哈哈大笑，指著夏夢雪笑道︰「你這丫頭，我問你看完牆壁上那幅圖有什麼收獲，是你自己想歪了。」
夏夢雪大窘，不過好歹想起今天此行的目的了，回想一下龍亦然說的話，她點點頭，「姑姑，雪兒現在又多了兩分把握，姑姑，我這就去跳給你看。」說著，就要拉著靜香要去小練功房。
靜香拽住她，說道︰「哎呀你呀說風就是雨的，也不看看什麼時辰了，都到用膳時間了，你還不快快去用膳。我也要回蘭馨園了，舞什麼時間都可以看，飯卻不可以不吃，姑姑改天過來。」
夏夢雪拍拍額頭，可不是，現在正是午膳時間，姑姑在蘭馨園也不是那麼空閑的，這都跟著她轉了一上午，只怕回去還有好些事兒要做，只好跟靜香告別各自去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