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夏夢雪一番亂跑,跑到了北城平民區,盛京城雖然是京城,其繁華熱鬧、富庶奢靡在龍華首屈一指,但繁華富庶的背後,卻有更多貧苦的平民在支撐。即使是天子腳下,也無法改變貧富差距、階級等級,這滿目髒亂破敗的貧民區就是最好的見證。
秦鑰說龍亦飛現在並不在城內,而是城外某處,卻並沒有帶夏夢雪從北城城門出城,只說北城現在因為災民聚集,已經被強行關閉了。
好在秦鑰對京城極為熟悉,並沒有帶她走人多的地方,而是七彎八拐的,淨走些人比較少的小巷子,在小巷子里雖然騎馬不可能飛奔,但少了行人的牽絆,倒是很快就來到東城城門口。
東城的城門口聚集了很多士兵,他們嚴格盤查著所有進出的人們,一個個凶神惡煞,好似別人欠了他們債似的。
好在,查得最嚴的是進城的人,每個進城的人必須出示在出城時領的一塊牌子,沒有牌子的,一律不讓進。出城的人倒不多,非常時期,現在大家都知道城外災民聚集,城內人為免麻煩,能不出城就不出城。
很快就到夏夢雪和秦鑰了,那守門城官似乎認識秦鑰,熱絡地朝秦鑰抱拳行禮,「秦侍衛,您這是出城又有公干?這次是去幾天?」
秦鑰也不下馬,大刺刺地在馬上點點頭,「出去辦點兒小事,可曾見到王爺出城?」
「岱王殿下在半個時辰前剛剛出城,秦侍衛這是去尋王爺?」那城門官一臉諂媚,點頭哈腰的討好道。
「看好你的城門,這是腰牌,兩個人出城,你可要登記好了。禍從口入,不該問的別問。」秦鑰嫌他嗦,丟下這句話就驅馬從他身邊馳過。
那城門官臉皮也夠厚,听了這話不但不覺得不好意思,而是一臉受教的樣子,嘴里說著︰「是是是秦侍衛教訓得是」
夏夢雪看到這城門官的樣子,覺得一陣惡心,也緊跟著秦鑰一句話也不說就馳馬上前,那些守城士兵沒有再攔兩人,而是整齊地退後站直,朝秦鑰行了一禮,嘴里叫道︰「見過秦侍衛」
秦鑰見到他們,跟見到城門官時態度是兩個樣,臉上現出真摯的笑,手里一抱拳,說道︰「弟兄們辛苦了,秦鑰有禮。」
夏夢雪好奇地看了一眼這城門口的士兵,再回頭去看那城門官,那城門官此刻臉上很不好看,卻忍住並沒有發作,但眼里怨憤卻很明顯。
兩騎馳出城門,城外一片開闊,並沒有見到夏夢雪想像中的災民,只看到隔一段就有士兵在來回巡邏。這些士兵見到秦鑰,都像見到自己長官一樣恭敬地行禮問好,秦鑰也一一作答。
直至再也沒有見到巡邏的士兵,秦鑰才突然回頭問夏夢雪︰「你知道我為什麼對這些士兵和那守城的城門官是不同的態度嗎?」。
夏夢雪其實早憋了一肚子問號了,趕緊問︰「為什麼?」
「因為,這些士兵都是我和王爺親手帶出來的,他們原來並不是守城門的士兵,而是城內的城衛軍,因為上頭不允許災民聚集在城門附近,才被調到這里維持秩序,他們都是以一當十的好兒郎,王爺的左膀右臂。就在七月底,王爺卻把這樣一支重要的生力軍的統領全部同時調走,新的統領全部換為燕王的人。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是為了從燕王那兒領出一個他認為至關重要的人。」秦鑰說到最後這句話時,不滿地扭頭望了夏夢雪一眼。
秦鑰的眼神銳利,刺得夏夢雪心里一跳,直覺得這事跟自己有關,七月底?七月底那個時間,不正是她被滯留在燕王府的時間嗎?難道,她之所以能夠安然出燕王府,是龍亦飛出的力,而不是因為留下柳兒和以她家人作質?
她驅馬追上秦鑰,帶著不確定的口氣問道︰「秦侍衛,那個人,不會是我吧?」
「你說呢?」秦鑰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反問,一拍身下的馬,使馬又加快幾步,不再與她並行。
夏夢雪心里震動,一支忠心耿耿的隊伍,對一個皇子來說,那代表的意義有多大,她無法估算,但只要隨便想想,也會覺得非同小可。
再結合起那地下室里的財富,夏夢雪狠狠抽一口氣,龍亦書啊龍亦書,你表面上一付冰冷得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原來也是野心勃勃。
不行,我得趕快去提醒龍亦飛,要叫他小心提防,免得到時候被波及到。
心里著急,夏夢雪就急催起身下的馬匹,剛跑了幾步,她卻又不得不趕緊勒住馬,這一跑一停,差點兒把她從馬上摔下來。
秦鑰的馬已經停在一座小山谷的谷口,他指著這座山谷,說道︰「王爺心煩的時候就會獨自己一人跑到這個山谷里面去靜坐。這山谷里面環境極差,瘴氣彌漫,進去凶險萬分,一不小心,還有可能危及到性命。如果你現在後悔的話,可以打馬回去,相信王爺並不會怪你。」
夏夢雪順著他的手勢看去,這是兩座山的山脊順延而下,天然合圍住的一個谷口,這個口子不是順直的,所以,被山石擋住了視線,看不清里面有些什麼?受秦鑰的話影響,現在這樣看起來,谷口怪石嶙峋,樣子頗為猙獰,倒像一個張開巨口等著隨時擇人而噬的巨獸。
「進為什麼不進?既然你們王爺可以進去,我也可以。」夏夢雪二話不說,催馬上前。
「哎——」秦鑰攔住她,「里面不方便騎馬,你還是走進去吧,王爺不喜人打擾,秦某也一向只在外面等候,不得召喚不敢進去,也許夏小姐你可以例外吧」
夏夢雪翻身下馬,把韁繩交給秦鑰,往谷內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來回頭沖正一臉得意地偷笑著的秦鑰說道︰「我上當了,這一切是不是你早就設計好的?你們王爺有沒有參與進來?」
秦鑰臉上的笑容一韁,他尷尬地模了下鼻子,「你就不能表現得笨一點兒嗎?就像剛才那樣,挺好。秦某雖然用了點兒心思,但秦某從來不說謊,秦某保證,今天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話沒有絲毫作偽。況且,王爺心煩時確實是會到這里一個人靜坐,他現在絕對就在里面。」
夏夢雪滿意地點點頭,轉身朝里走,嘴里說著︰「秦侍衛,你實在不是耍心眼的料,我剛剛只是詐你呢」
說完,卻沒有再回頭看那瞬間變得很精彩的臉,只是加快步子往山谷里奔去。
谷口不長,很快,她就順利進到谷內。
山谷內跟秦鑰嘴里形容的情形完全不一樣,首先躍入眼簾的是一座聳入雲際的高山,山上被一層薄霧繚繞,山高不見頂。山間泉水潺潺,繞山而行。山上林木眾多,雖然已經入冬,仍然有些四季常青的樹木展示著那一樹樹蒼翠。林中居然住得有人家,在門前雖然有樹,但樹葉已經落盡,光禿禿的枝丫遮擋不住什麼,使得樹後的小樓展露無遺。
好熟悉的場景啊,夏夢雪看著眼前的一幕,皺起了眉頭。泰安是屬于平原,沒有高山,她長這麼大,就沒見過幾座山,她很確定自己從來沒有來過這里,也沒有到過景物相似的地方,可為什麼這麼眼熟呢?
突然,她猛地一拍腦袋,對了,岱王府書房牆壁上掛著的那幅畫,那畫上畫的不正是眼前的情景嗎?只不過,畫上畫的是春天,而現在卻是冬天了,所以略微有些差別。
「好小子,最終還是被你騙了,還說你從不說謊,你最好保佑我順利見到岱王,不然,看我出去怎麼跟你算賬?」想到秦鑰在山谷外面形容谷內情形的話,夏夢雪忍不住詛咒起秦鑰。
秦鑰躺倒在谷外的平地上望著天,想著王爺終于能抱得美人歸,就一陣得意,這里面可有他的功勞,要不然,那個遲鈍的丫頭哪里反應得過來去找他?突然,覺得鼻子一癢,連打了兩個噴嚏,莫名其妙的看看天上,那太陽還大著呢,怎麼就打噴嚏了呢?
話說夏夢雪還在山腳下,就听到斷斷續續的琴聲傳來,順著山路往上爬,快到小樓時,小樓里傳來陣陣琴聲更加清晰,琴音頗高,激揚熱烈的聲音直刺耳膜,顯然彈琴人心情頗為煩燥失望,要說是彈琴,倒不如說是在泄憤。
夏夢雪听到琴音,感受到彈琴人的煩燥暴烈,只覺得那一下下的琴音似乎就抽打在自己心上一樣——痛
淚水就再也止不住地掉下來,原來,自己給他帶來這麼大的困擾
近了,又近了,這是一座由竹子搭建成的兩層小樓,樓門口左右刻著些字,合起來正是︰采菊東籬落日紅,天上人間與誰共?
夏夢雪站在小樓門前,痴痴地听著里面的琴聲,淚水就一直不斷地往下落。她的心里充滿愧疚,他對她的好,她不是不知道,可是就因為來得太容易,被自己當作理所當然,才會不重視,她明明心里有他,為什麼就任性地不給個回音呢?那琴音一聲聲,一下下,無不訴說著他現在的沉痛心情,也敲擊著她的心……
一步步,順著竹樓爬上去,龍亦飛正席地而坐,手撫著琴弦雙手疾揮,他挺直的背影此刻看起來是那麼孤單……
琴音更急,龍亦飛的雙手揮動更劇,夏夢雪眼尖地看見龍亦飛的手指頭殷紅一片,心里一驚,這麼暴烈急促的琴音,不戴指套就彈,還要手指不要?
「不要再彈了」夏夢雪大步沖上前,一把抓住龍亦飛的手,他的手指頭上血肉模糊,看起來猙獰駭人,那琴上落著斑斑點點的血跡,像綻放著一朵朵血色的花,正張著腥紅的花瓣,嘲弄地盯視著她,像是在控訴著她的無情。
「你來干什麼?」龍亦飛啞著嗓子說道。「秦鑰沒帶你到想去的地方?」說著,想要抽回被夏夢雪抓住的手。
夏夢雪緊緊抓住他的手不放,心痛地看著這滿目的血紅,淚流滿面,「對不起,我來晚了,秦鑰現在就是帶我到了想去的地方。到了這里,我是想和你說,在我心里,一直惦記著那個半夜送我斗篷的壞小子,他在不知不覺里偷走了我的心,卻不讓我知道是誰,我找得他好苦……」
龍亦飛猛地把她摟進懷里,他用力很大,好像生怕放開了手,她就會飛走似的,嗓音嘶啞地問道︰「你說的是真的?你真的不喜歡三哥?」
「真的是真的我當時以為他是你。」夏夢雪偎在龍亦飛懷里,滿鼻是那思念許久的淡淡青草香味,舒服地嘆了口氣,是他,就是他,這次絕對錯不了。
「丫頭,你今天說了這話,可不許後悔,這下,再也別想讓我放手了,就是三哥也不行。」龍亦飛還有些難以置信,再次開口確認。
「不後悔我不後悔不要放手千萬不要放手我會傷心的。」夏夢雪伸手摟緊他,把頭埋進他懷里,嘴里喃喃地答道。那滿鼻的青草香帶給她前所未有的踏實感覺,令她緊繃著的心弦也慢慢放松下來。
「我不放手,我舍不得,我怎麼舍得放手呢?只要想想就心里難受,當然不能放手。」
「……」
兩人一問一答進行著這種枯燥的對話,樂此不疲,也許,只有真正的有情人,才會懂得其中的甜蜜吧
不知過了多久,夏夢雪一動不動,再也沒有聲音發出,龍亦飛低頭一看,她就這樣躺在他懷里呼哧呼哧睡著了,她的小臉被淚水哭花了,睡在他懷里,嘴角卻還微微翹著,似乎夢到什麼舒心的事……
說實話,夏夢雪眼楮有點兒紅腫,臉上又被淚水哭花了,這副樣子算不上漂亮。
情人眼里出西施,龍亦飛看著這一臉狼跡的小臉,卻覺得她從來沒有這麼動人過,特別……是那紅得好似熟透了的隻果一樣的小嘴,像似在邀請他品嘗一樣,使他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忍不住湊上去嘗嘗是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