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星稀,晚風冷。
酒濃,心暖,人如夢。
濃酒只為情人醉,
何妨拼卻醉顏紅?
竹樓頂上,不知道是酒醉了人,還是人醉了人。敞開了心扉,平日里許多無法對人說的話,現在都盡情訴說出來,平時難以開口的話,現在也大膽地表露出來,語言的交流、心與心的靠近,使得沉浸于濃情中的人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天邊,露出了魚肚白,寂靜的山林罩著一層銀霜,偶爾有早起的鳥兒在撲扇著翅膀,但卻沒忍心開口打破這片寂靜。龍亦飛望著撐不住困意倒在自己懷里睡著的夏夢雪,興許是因為喝了些酒,她的臉上帶著濃濃的靨紅,那平日烏閃著仿佛會說話的眼楮被長長的睫毛蓋住,少了那份靈動,卻又有另一種嬌弱的美。夜涼,身上雖然搭著他的一件斗篷,她卻仍把身子蜷縮著緊緊靠在他的身上,似乎想從他身上吸取那絲溫暖。
雖然一夜沒睡,龍亦飛的眼神卻比平日更亮,他溫柔的眼神從夏夢雪身上轉開,馬上就變得堅毅與銳利,看了一眼空寂寂的山林,輕吹兩聲竹哨,對著應聲而出的黑衣人吩咐道︰「今年天旱,災情嚴重,只怕龍華周邊會有些動蕩。周將軍坐鎮東南,自然無虞,岱郡雖然從不參與外事,但它緊靠本王封地,著人加派人手戒備,不可大意了。最令本王擔憂的是北邊,叫秦鑰親自跑一趟,去看看那邊的動靜,一絲一毫也不要錯過了,有事速速回報。」
吩咐完這些,他抱著夏夢雪跳下房頂,把她放到竹樓里的床上,為她掖好被角,撥開她額前的碎發,輕輕說了一句︰「等我,安置好一切,我就帶你離開。」
說完,他不再停留,毅然決然地轉身離去。
夏夢雪睡得很香,並且一夜無夢,當她睜開眼楮時,看到這有些陌生的房間幾乎有種穿越的感覺。這房間她見過,在倚秀園——惠妃的寢宮。
回憶起昨晚的情景,夏夢雪模模臉頰,燙得厲害,她的作為,在時下應該算是離經叛道吧?還好,母親從來都不教她那些迂腐的道理,她曾經說過,制訂這些道理的人,他們自己本身就做不到。
推開竹窗,一股清新之氣撲面而來,山林里特有的樹葉和泥土的芬芳,帶給人恬適的感覺。
太陽正當空,原來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快到午時了。
竹門被推開,是他來了
「嗨」夏夢雪驚喜地轉身,笑容卻停滯在臉上……
進來的是一個約莫二十來歲的女子,她沒穿時下女子穿的長裙,而是像男子一樣穿著利落的勁裝,腰上還懸著一柄寶劍,打扮得有些像昨晚被龍亦飛召喚出現的人。
這女子相貌普通,屬于那種站在人堆里毫不起眼的類型,她手里拿著一疊衣服,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朝夏夢雪點了點頭,「夏小姐起來了?這是您的換洗衣服,屬下這就去給您打水梳洗。」
「王爺人呢?」
「王爺有事已經回城,屬下名叫銀珠,他吩咐屬下照料小姐,並護送小姐回去。」
回去了?夏夢雪一呆,隨即釋然,他是王爺,自然有很多事要做,不可能像她一樣清閑。經過昨夜,她的心不再忐忑,他既然說要她不要操心,一切都交給他,那就交給他吧
夏夢雪想通了,她開心地沖銀珠一笑,「那就有勞銀珠姐姐了既然王爺不在,我們就早些回城。」
銀珠詫異地看了一眼夏夢雪,她以為夏夢雪至少會表現得不高興,畢竟王爺把她丟下了一個人離開。她是好脾氣還是沒心沒肺?搖搖頭,管那麼多,還是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吧
雖然已經入冬,這竹樓附近風景仍然很美,龍亦飛不在,夏夢雪也無心欣賞,她梳洗打扮一番以後,就催著銀珠帶著她回城。
盛京城的城門口仍然是戒備深嚴,好在有銀珠帶領,倒也沒人為難她們。心里惦記著龍亦飛,夏夢雪顧不得再欣賞一路的街市,和銀珠直奔岱王府。
這是夏夢雪第二次進岱王府,跟第一次的坎坷不同,銀珠在出示令牌後帶著她直接進府,可惜,夏夢雪仍舊撲了個空,龍亦飛不知道在忙什麼,人根本沒有回府。
還好,有妞妞在,妞妞被照顧得很好,頭上精神地梳著兩只半角辮,身上穿著簇新的粉紅小褂,除上瘦點兒黑點兒,看起來跟殷實人家的孩子相比倒也不差。
夏夢雪陪妞妞玩了一會兒,見龍亦飛沒有回府的跡象,想著自己離宮也有兩日了,就干脆先回宮再說。
妞妞很懂事,雖然很舍不得夏夢雪離開,卻只是眼巴巴地望著,沒有多說什麼話,害得夏夢雪又是好一陣內疚,以至于坐在馬車上還在想著是不是應該再陪她一陣子。
尚樂局依然是歌舞聲陣陣,听到熟悉的歌舞聲,夏夢雪卻覺得安心得很,不覺有些好笑,難道自己真的喜愛上了這皇宮的生活了?
紅姑不在小練功室,夏夢雪也不去尋她,自顧自地在這里開始練習她念念不忘的鳳凰于飛。不知為什麼,今天練起來特別有感覺,當她一口氣把自己模索出來的套路從頭到尾跳下來,感覺平時里覺得為難、別扭的地方也變得順暢、自然起來,心里狂喜,找到了,就是這種感覺。
柳媚花妍鶯聲兒嬌,
春色又向人間報到。
山眉水眼盈盈的笑,
像鳳凰于飛在雲霄。
她坐在小練功室,閉上眼楮一點點地回憶剛才的感覺,有什麼不同?到底跟平時有什麼不同呢?她把所有人關于這支舞蹈的理解和看法都梳攏了一遍,惠妃房間的圖,燕妃的劍舞和她的畫,靜香的形容和紅姑的示範指點……還有,龍亦飛在倚秀園曾經說過的話……
夏夢雪睜開眼,大大的眼楮閃動著迷人的光彩,她的臉上帶著笑,發自內心的笑、幸福的笑、自信的笑。是了,雖然原來也知道要融入感情,她也盡力在做。可是,她卻一直在猶豫,她心里喜歡龍亦飛,享受著與龍亦飛那種無聲的溫馨感覺,卻又從內心深處排斥著這一切,不想去做王府里眾多女人中的一人,去過那種跟一堆女人去爭寵,重復著類似于皇宮里這種勾心斗角的生活。心里的感情一直有保留,在舞蹈時就不知不覺地表現出來。
昨夜,她與龍亦飛談了很多,才知道他一直不能釋懷母親的命運,皇上與惠妃曾經兩情相悅,曾經患難與共,曾經海誓山盟,但最終又如何呢?只落得倚秀園里香消玉殞。雖然皇上再也沒有讓人住進倚秀園,以此來憑吊他曾經的感情,但年少的皇子,卻不得不面對失去母親的艱難處境……
相憐相念倍相親,一生一世一雙人。這並不只是他**的遺願,也是他的夢想,他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夠達成心願,後顧無憂地去過想要的生活。
這也是我的夢想,夏夢雪在心里輕輕地說,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心結開解,叫夏夢雪怎麼能夠不開心?歡樂與深情就像揉進骨子里,不自覺就在舞蹈中表現出來,那份美好那份祈願,若是再不能感染人,那還有什麼能夠感染人呢?
夏夢雪站起身,腳步輕踏,腦海中似乎有一個人同她一般,起身,移步,沒有樂聲,樂聲在心里,她忘情地舞蹈,就好似一只歡快的彩鳳,飛翔于長空,長裙翩翩,舞姿歡暢淋灕,千般嬌姿,萬般變化,無不帶著感染人心的快樂,使人心情歡快似飛。又與剛才不同,她再沒有局限于每一舉手每一抬足,而是心隨意動,意帶身舞,本身就是舞蹈,又哪兒來的既定格式?
驀然,她的舞姿一頓,不知何時,龍亦飛也來到這里,兩人舉眸相望,會心一笑,他示意夏夢雪繼續,抽出練功房備用的竹笛,歡快悠揚的笛聲飛出,正是前朝流傳下來的曲子鳳凰于飛。
曲聲清越歡快,好似雲外天音,舞姿酣暢淋灕,優美嫻熟,千般嬌姿,萬般變化,似鳳凰高飛,眷戀婉轉,這一刻,沒有世俗的牽絆,只有美好,歡樂,對未來幸福的祈願,更是感化的激動,靈魂的洗禮和放飛
舞罷曲畢,兩人都沒有動,只是遙遙相望,話語萬千,盡在不言之中,雖然只是半天分離,卻仍融進了無數思念和渴幕。古人常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若不是親身經歷,又怎麼能理解其中滋味。
有了寄托的日子變得甜蜜而輕松,就連每天辛苦的排練也讓夏夢雪覺得趣味無窮。
好事總是接踵而來,經過毒先生再次診斷,夏夢雪所中的毒已經完全無礙,並且吸收到藥物中的精華,加以合適的內功心法輔助,居然使她練成了不淺的內功。沒想到,這曾經被稱為天下奇毒的女兒媚,居然會以這種方式被悄悄破解,可能前人在解毒時誤入歧途,總想著把毒物從身體內祛除,卻沒想到把它化為己用吧。
在夏夢雪的糾纏下,靜香開始指點她練習輕功,所謂的輕功,是以呼吸結合精妙的步法,身法最後達到輕身效果。好在她內力有了,身體柔韌彈性都很不錯,學起來倒是上手極快。皇宮里有侍衛巡邏,她們當然不敢明目張膽的練習,萬一被當作刺客抓起來,那事兒可就大了,所以,她只好借口練舞,把自己關在小練功房里練習。
隆冬悄悄臨近,今年天干,居然連雪也下得晚,都快除夕了,才迎來了今冬的第一場雪,也迎來了夏夢雪的生日,一寸厚的積雪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剛好把宮牆,房頂和樹上變白。
夏夢雪有些心不在焉,龍亦飛離京辦事,有好多天沒見到人影,說好會回來為她慶生,可是已經過了正午了,卻還沒有他的消息。
不知道是嘆第幾聲氣了,她跟紅姑告了假,下午沒去小練功房,一直坐在雜物房里靜等。
龍亦飛沒等到,倒是等到了青兒,青兒送來了夏夢嬌的賀禮,說是下雪天滑,她的月份也大了,不方便過來,只好由青兒代送些東西過來。
望著滿滿當當的一堆禮盒,夏夢雪很難為情,因為跟嫡母夏王氏不合,她現在很少到玉華園走動。夏夢嬌也不以為意,仍舊隔三岔五的送些東西過來關心一下她這個妹妹,實在讓她汗顏。
等待的日子很難受,夏夢雪坐不住,追上回去復命的青兒,說一起去看望大姐,親自謝過她的賀禮。
隆冬,並沒有使玉華園變得冷清沉寂,反倒更加生機勃勃。
夏夢雪進到玉華園,院子里站了許多宮女太監,難道是皇上來了?她腳步一頓,想要回避,卻不想撞上另一行人進園。
進園的是素修儀,她見到夏夢雪,笑著高聲叫道︰「原來夏妹子也來看望姐姐了?」
夏夢雪見躲不過,只好停下來見禮,這一耽擱,園子里也听到動靜,皇上的聲音從房間里傳來,「既然來了,就進來吧」
夏夢雪跟著素修儀進到前廳,被眼前熱鬧的情景嚇了一跳。
除了皇上和姐姐,還另有幾位不太熟悉的嬪妃娘娘在,大家濟濟一堂,好不熱鬧。
皇上心情似乎很好,在她們行了禮之後,賜素修儀坐下,卻笑呵呵地沖夏夢雪說道︰「倒是好久沒見到夏三小姐了,不知道朕讓你學的舞現在如何?過幾日烏茲國使者到來,若是能跳上一曲,使那草原上粗俗的蠻夷,見識下我龍華盛世的風貌,倒是不錯。」
烏茲國使者?夏夢雪心里詫異,她在國舞局只听說要在除夕那日獻舞,並不曾听說有使者到來。
看皇上心情似乎很好,這應該是好事才對。皇上想看鳳凰于飛,這支舞最開始成名于前朝招待來使的盛宴上,何不在這次盛宴上跳出來,既應了對皇上的承諾,也算是了結了自己想要在萬眾矚目之下舞蹈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