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紅俏的嘴角抽動了幾下,像是努力壓制下心中的恐慌,想要說些什麼出來一般。
愣愣的看著蘇老爺,紅俏心中有千百個疑問,最後卻都悄然消失,反而是轉頭對著翠姑和福兒吩咐道︰「翠姑,福兒,送婆婆回房歇著。」
翠姑和福兒顯然在擔心蘇李氏之余,更為擔憂紅俏。
蘇李氏雖是急火攻心暈了過去,但是她身體歷來不好,暈過去對她來說反而是件好事。
但是紅俏的表現太過鎮定了,翠姑母女倆也不是不知道紅俏與蘇昱的感情,心中怎能不擔心?
當下也只是有些猶豫不決的看著紅俏,並沒有想要立刻離開的意思。
此刻已經從蘇老爺派去的下人處听聞這噩耗的三姨娘和九姨娘已經帶著靜昕和蘇景趕到了,見狀立刻吩咐自己身邊的貼身丫鬟幫著把蘇李氏送回了房。
顧不得像蘇老爺行禮,此刻的大家都明白,什麼禮節之類的,已經根本不再重要了。
三姨娘和九姨娘坐到紅俏的身邊,滿臉心疼的看著她。
九姨娘伸出手輕輕扶住紅俏的肩膀,未語淚先流︰「紅俏啊,要是想哭,你就大聲哭出來吧!別憋著,千萬不能壞了身子啊!」
相對于九姨娘的淚眼,紅俏卻顯得極為鎮靜,她甚至在嘴邊都帶起了一絲笑意︰「九姨娘,您這是哭什麼呢?」
看到她的笑意,蘇老爺和蘇景皆是渾身一震,只是兩人的反應各有不同。蘇老爺而後只是長嘆一聲,眼中竟也是一片濕潤。
而蘇景卻是看著紅俏那雙空洞的眼楮心中酸楚萬分。
「二嫂!」蘇景顧不得在蘇老爺的面前該與紅俏保持距離,他疾步上前,伸出手去想要扶著紅俏的肩膀,卻在半空停住了動作,半晌之後還是縮了回來,頹然落在身側,目中熱淚已然涌現,「二嫂,你就哭出來吧!」他很清楚,二嫂不是不想哭,而是,她此刻是根本哭不出來了!
最深的悲傷,不是用眼淚來詮釋的,而是欲哭卻無淚,所有的感覺都在瞬間消失,只剩下空洞!
而二嫂此刻正是如此,若是她再哭不出來,怕是之後二嫂整個人都會崩潰的。
紅俏卻是笑的柔美萬分︰「為何要哭?今兒可是中秋佳節,瞧,公公也來了,三姨娘九姨娘,還有小叔子和小姑子也都來了,我為何要哭?家人難得團圓了,我該高興才是!唯一的缺憾,只是相公,若是他也能在此,那該多好!」
在場的眾人皆是一驚,她是怎麼了?怎麼好像根本不記得蘇老爺剛開始說的那些話了?
「二嫂!」靜昕卻不若蘇景那般冷靜,剛喊了聲二嫂,就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紅俏笑著模著她的頭,安撫道︰「傻丫頭,怎麼哭了?可是餓了?對了,今天來的人出乎意料了,我得再去準備些吃的才是!」
說著便站了起來,朝著廚房走去。
蘇景卻也是再也忍不住了,小小男兒淚已然落下,他不能讓二嫂崩潰啊!
「二嫂,二哥已經戰死了!你就醒醒吧!」
死!
這個死字,讓紅俏的嬌軀猛然顫抖起來。
前世的她為情而死,直到死的前一刻才覺得為了一個不值得的男人而死,根本就是件蠢事。
沒想到等她醒來,出現在面前的這個男人,簡簡單單的就讓她把他放進了心里,即使她的心結還不曾打開。
可是,這個人是她的夫,他對她的疼惜與愛憐,她一一看在眼中。
這幾個月以來,即使他們沒有見面,但是紅俏心里很清楚,蘇昱已經是她這輩子都愛著的男人了。
可是現在呢?他們曾經說好的未來,他們曾經的約定竟然是這麼簡單的就消失了!
心如死灰!
紅俏怔怔的站在原地,身體不受控制的繼續顫抖著。
蘇老爺朝三姨娘和九姨娘使了個眼神,兩人明了,立刻上前扶著紅俏走了回來,讓她順當的坐在椅子上。
紅俏一聲不吭,如同木偶一般任由她們擺布著,腦中卻是在一遍又一遍的回想著與蘇昱的相遇,與蘇昱之間所說的那些話。
蘇昱,你不是說你想我麼?為何你卻不能當面告訴我?難道,我們真的要天人永隔了?
一時之間,紅俏的腦中思緒煩亂……
紅俏還是哭不出來,倒是陪著她的姨娘和靜昕哭的稀里嘩啦的。
一群人就這麼坐著,一動不動的。
夜色慢慢的降臨,當天邊的最後一絲光亮消失後,眾人面前忽的一暗,陣陣喧鬧聲卻是在各處響起,甚至連宿州城中的響聲都傳入了眾人的耳中。
除了三姨娘和九姨娘之外,其余的蘇家人並沒有得到蘇昱戰死的訊息,不知為何,蘇老爺也不想就如此告訴眾人,或許這也是因為他心中覺得,若是不說,蘇昱就好像會再回來一般。
「唉,你們都回去吧!」蘇老爺驀然長嘆一聲,那原本高大的身軀,竟像是在短短的半天時間內就傴僂了下來。
誰也沒有動!
若是放在平日里,不管是誰都是不敢違背蘇老爺的吩咐的,可是此時此刻,誰都不想就這麼離去。
蘇老爺的眉頭一蹙,他從來不容自己的威信有任何的閃失,可是很快,他的眉頭又松開了。
兒子都死了,這威嚴要來又是作何?
「我們走吧!」蘇老爺當下也不再管她們,失去兒子的悲傷讓他有些憔悴,在下人的攙扶下,他緩緩的站了起來,慢慢的朝著院門走去。
「咦?」剛走到院門口的蘇老爺突然驚叫一聲,因為喪子之痛而顯得有些傴僂的身軀猛然間便挺直了起來。而他身邊的幾個下人卻是驚恐的大叫一聲︰「鬼啊!」
听到門口的聲音,三姨娘和九姨娘也是有些吃驚,急急趕了過去,生怕蘇老爺有個什麼閃失。
可等她們走到之後,也立刻愣在了原地,美眸圓睜,驚恐之色頓現,下意識的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一個不小心也就要大喊出聲了。
蘇景和靜昕也跟著走了過去,他們居然也只能發出一聲大叫聲。
「啊!」
「爹,三姨娘,九姨娘,四弟,三妹,你們這是怎麼了?見鬼了麼?」一道帶著不解卻又夾帶著絲絲笑意的聲音在門口處響起,這聲音就如同是回魂鈴聲一般,紅俏跑遠的思緒陡然被帶回。
這聲音,好耳熟!
蘇昱!
紅俏好想立刻回身看清楚到底是不是蘇昱,可是她的身體只是顫抖著,卻始終無法移動半分。
她好怕,這萬一是一個夢,等醒來的時候蘇昱還是不在,那她該怎麼辦?
門口的,自然是蘇老爺口中已經戰死的蘇昱。
在確定了蘇昱是真實的後,蘇景簡潔的解釋了一番為何大家見到他會有這種反應後,又把紅俏的表現告訴了他。
听完這曲折的原因後,蘇昱先是確定了蘇李氏只是傷心過度暈倒而已,蘇老爺也讓下人請了大夫來看過了。暗暗舒了口氣之後,蘇昱才朝著紅俏的方向慢慢的走了過去。
等走到她的身後,蘇昱才發現,紅俏竟然渾身都不受控制的在顫抖著。
看著她這模樣,蘇昱忍不住又是一陣心疼。
「娘子,蘇昱,回來了!」
一聲輕語,讓紅俏憋著一下午的淚水,終是再也忍不住,悄然滑落。
「娘子,蘇昱回來了!」蘇昱的一聲聲輕呼,在紅俏的耳邊一聲接著一聲的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