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桂到底留在京里了,他心里想什麼誰也不知道,蘇淺蘭覺得他是不服自己挑唆他小妾揍他這口氣。
不過自己身為皇後,除非皇帝在宮里設宴招待他,讓皇後也入席,否則是不可能再有見面的機會,倒也不怕他搞怪。
這般一想,蘇淺蘭也就丟開了這件事,慢慢把注意力轉到了滿珠習禮提示她找回前生記憶的那件事上。每天沒事就想想,睡前想,飯後想,散著步想,泡在浴桶里更加想。
有些東西真是要去想,想得多了,蘇淺蘭竟感覺,那段記憶慢慢慢慢從一團茫然變成了一團模糊,仿佛模糊了兩百多倍的圖片,雖然還是看不分明,卻已經比純白的霧茫茫多了些色彩。
尤其是夢境,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最近這幾天里,她夢到的二十一世紀場景比過去多了上百倍,讓人疑真疑幻。
這一天,蘇淺蘭又根據太醫給她的建議,在阿娜日和梅妍的陪伴下在外頭走動,據說腳底下受到刺激,也能提神醒腦,增強人的體能,延緩衰老,減少疾病。
只是在這深宮內苑,她能去的地方也沒有幾個,最後算算還少個景山沒有去過,便做好了事前準備,鳳駕出神武門,望景山而去。
景山在明時稱煤山,又稱梓金山,明光歷之後稱萬歲山,但蘇淺蘭卻習慣了後世對它的稱呼,一說起來就「景山景山」地稱,皇太極覺著挺順耳的,便在入住紫禁城之後將它正式命名為景山。
之前因為這里吊死過崇禎皇帝,蘇淺蘭心里微微有些抗拒,所以都沒想過要來,但如今真的到了景山腳下,抬頭望上去,卻又沒那麼在意那事了,只要不去想那些東西,眼前的景山就不失為一處游覽名勝。
侍衛們早已把守住景山腳下各處要害,太監們也扛著肩輿在一旁候著,兩行侍女亦步亦趨緊跟在阿娜日和梅妍身後。
蘇淺蘭看了看肩輿,暗地嘆氣,最近幾年,這東西好像自己用得越來越頻繁了景山才那麼點高,難不成自己靠兩條腿還登不上去
「阿娜日、梅妍咱們走上去」蘇淺蘭招呼一聲,當先從正門進去,沿著石子山路望高處登去。
從高度來說,景山比察哈爾的金頂白廟還要矮些,當年花季年華的時候,蘇淺蘭常常帶著阿娜日和梅妍從金頂白廟的山腳一路走到喇嘛寺後院泰松公主別苑,而不覺得有多疲累。
「格格這場景,卻是叫奴婢又想起當年的事來了」阿娜日也生出了同樣的感觸︰「住在金頂白廟那會,奴婢也常常下山上山,沒覺得怎麼的,可如今山道還沒走一半,奴婢就覺得,這山可真高啊」
梅妍「噗哧」一笑︰「別抱怨了那個時候雖然年輕力盛,可沒有如今自由自在,要叫我回去過那被軟禁的日子,我可不樂意」
「你怎麼扯過一旁去了」阿娜日嗔了她一眼︰「再說了你是真不樂意麼?那近三年的日子里,就沒有你留戀的東西?」
梅妍干笑兩聲,還真被阿娜日說對了心事,盡管那時候被軟禁著,可是她所暗暗喜歡著的李大哥卻是整整陪伴了她們三年,教她們練擒拿,跟她們說話,還經常能听到他那悠揚的葉笛聲……
回想起來,苦中何嘗沒有樂?相比于之前和之後大家聚少離多的日子,那幾乎朝夕相處的三年,反而在記憶中留下了更加深刻的印象,而她們主僕三人的情誼,也是在那三年相處中才得到了鞏固
否則後來她暗算蘇淺蘭,把蘇淺蘭帶到關內去,這樣過份的行為,蘇淺蘭也沒有那麼輕易就諒解了她,仍對她一如既往的好。
蘇淺蘭含笑听著這兩人對話,言語間不斷提起過去的趣事,再游覽著周圍怡人的景致,心情大是愉快,感覺也不再像往日那般容易疲勞,看來以後還是要常常來做做登山運動才是。
「皇後娘娘,您看,前面繞過去就是‘罪槐’所在了」一名內侍在前方忝作向導引路,時不時回頭給蘇淺蘭介紹周圍景致建築︰「皇上為了對崇禎皇帝表示尊敬,特地下令,所有人到此都要步行」
「格格,咱們要不要繞過去瞧瞧?」阿娜日有點猶豫,征詢著蘇淺蘭的意見,要按照她的心意,其實是不想過去的。
蘇淺蘭不由瞥了梅妍一眼,卻見到梅妍神色復雜,眼神黯淡,咬緊了牙關只不知是恨是喜,是解月兌還是思念。
「過去瞧瞧吧身為皇後,到了這地兒卻繞道而行,于禮有些不恭,容易招人詬病。」蘇淺蘭心念微轉,做出了決定。
罪槐的真正所在,後世已經莫衷一是,雖然景山公園內還是有一處地方被認為是崇禎吊亡處,並立碑紀念,但那棵樹實在不夠大,若是往前推算數百年,崇禎死的時候,那棵樹還沒有手臂粗,實在難以想象那麼細小的一顆樹,能承受得住一個成年人的重量。
因此蘇淺蘭一直都認為,後世那棵樹,根本就不是崇禎吊亡的原來那棵樹原來那棵樹或許早已枯死消失在歷史的長河里,後世所見的那棵槐樹根本就是後來才生長起來的新樹。
繞過前方彎道,果然看見一顆高大的槐樹,被碗口粗的鐵鏈捆了幾圈再分別鎖在兩邊新立的石碑上,石碑一書「罪槐」二字,另一座則詳細記述了崇禎皇帝在此離世的經過以及立碑的用意。
蘇淺蘭站在樹下凝目瞧著這處景致,卻陡然依稀有個印象,感到後世的景山公園里,並沒有這樣的景致是數百年的歷史,改變了多次重建後的景山,才使得眼前的一切在後世都變得面目全非了麼?
景山景山……為什麼自己的腦子里會出現後世的景山的印象?前世的自己,到過景山麼?
梅妍一到此處,先是仔細打量著罪槐的每一根枝杈,仿佛想要確認出崇禎皇帝究竟吊死在哪一根橫枝上,過了片刻,才靠近那刻滿滿漢兩種文字的石碑,去逐字逐句地研讀上面鐫刻的內容。
阿娜日是三人中最不在意這處景致的一個,隨便的打量幾眼,就萌生了去意,雖然眼前光天化日的,風景也很秀麗,可只要想到這地方吊死過人,她心里就不舒服,不想多加停留。
瞧著好像興趣濃厚觀察得無比認真的梅妍,和微皺著眉頭好似在想什麼事情想得入神的蘇淺蘭,阿娜日不好驚擾她們,只得轉頭望向那引路的內侍問︰「再往前面又是些什麼所在?」
「回阿娜日嬤嬤」那內侍笑答道︰「過去是觀妙亭,可以小憩,再往東北,分別是永思殿和觀德殿」
兩人的說話聲總算令蘇淺蘭回過神來,吸了口氣拋開腦海中那奇異的感受,說道︰「走吧到前面去」
阿娜日歡喜的連忙攙住蘇淺蘭胳膊,帶得她身子轉了方向,離開罪槐樹下。梅妍有點不舍的從碑文里拔出目光來,一步兩回頭的又向石碑回頭看了兩眼,才跟著蘇淺蘭往觀妙亭方向走去。
觀妙亭離著罪槐很近,走沒多遠就到,正好蘇淺蘭也開始覺得累了,便吩咐內侍宮女,在觀妙亭布設果品茶水,擺放軟墊手靠,盡量弄得舒服些,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宮女內侍們的動作都很熟練快速,果品茶水等等一應物品都是帶著的,沒一會就布置停當,將蘇淺蘭迎了進去。
雖然翡翠綠琉璃的筒瓦頂、黃琉璃的筒瓦剪邊、攢尖八角重椽這些都沒變,但跟後世不一樣的是,現在的觀妙亭內,還供著一尊鑄銅鎏金的佛像,沒有被八國聯軍掠去。
憑著蘇淺蘭的眼光,一眼便認出,這尊佛像名為阿佛,也就是不動如來,他管的是人間一切嗔恚之事,度的是人間一切嗔怒之人。仇視、仇殺、仇怒等等罪苦的人和事,都能在他那里得到解月兌超度。
早已在金頂白廟養成禮佛習慣的蘇淺蘭一進門,就先緊著拜過了不動如來,點了香上了供,才繞到一旁,坐下歇息。
徒步登山雖然提神,但也確實累人,蘇淺蘭才坐下喝了點水,吃了些糕點,便再也支持不住,抱著軟靠在亭中一隅沉沉睡了過去。
阿娜日和梅妍也頗覺疲勞,兩腿微脹,腳底生疼,但兩人的精神比起蘇淺蘭來還是好得多,放輕聲音說了一會話,便守在蘇淺蘭身旁做起了掌扇童子,替她扇去暑熱,驅趕蠅蚋。
迷糊中蘇淺蘭感到自己恍如回到了前世,穿著夏天的短袖T恤、牛仔短褲和登山的跑鞋,戴著遮陽帽,背著旅游包,手里還拿著一瓶礦泉水,悠哉悠哉地跟在同團的游客後面,背靠亭柱听著導游小姐說話。
她抹了一把汗水,擰開瓶蓋,咕嘟嘟喝了幾大口水,這才趁著導游小姐滔滔不絕的空隙,東張西望打量周圍的景致。
可是……這亭子、這外面的樹、還有這亭子里的畫飾,這里的景致怎麼瞧著那麼眼熟,好像以前曾經到過一樣?
蘇淺蘭疑惑的再度打量身周景物,正拼命要從記憶里挖出這熟悉感的來源之際,陡然間不知從哪個角落里沖出來一個男子,手里捏著一塊磚石,神情猙獰,在周遭游人的驚叫聲中朝她撲了過來
「哇呀——」蘇淺蘭駭然大叫,叫聲未止,那男人已撲到眼前,右手磚石一揚,她便覺得腦袋狠狠捱了一下,劇痛傳來,漸漸地,身子軟倒在地,周圍的一切迅速遠離,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