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後,永壽宮。
素皇後,不,應該是素太後拉著清暖,嘆道︰「你可真是稀客。」
清暖神色溫柔,唇邊笑意也令人極為舒服,她回答︰「您這樣說,我真是有冤沒處訴,我除了在坤鳳宮呆著,就是往永壽宮跑,怎會是稀客呢?」
听見清暖這樣說,太後也只能嘆氣。
當初洛祈涵等級,洛希煦和洛令妍一躍成為嫡子嫡女,很多人便以此為借口攻擊清暖。洛祈涵最後下了裁決,這兩人待遇按照嫡出的皇子公主,但洛希煦永遠失去了繼位的權力,畢竟洛祈涵希望自己的兒子繼位。他又怕清暖養這兩人養出感情,日後他們會因為這種事情爭吵,所以就將洛希煦和洛令妍交給太後照顧,清暖便經常跑永壽宮,見養子養女。
一朝身份大變,洛希煦和洛令妍不知所措,他們知道洛祈涵不喜歡他們,便只能賣力討好清暖,以求自己能過過得好。清暖對此心知肚明,照樣對他們好,卻在無人之時嘆息,內心免不了少了幾分親近。
七年前,洛祈涵登基,他履行了對清暖的承諾,將梁國長公主洛含芳的女兒,葉嵐羽的妹妹葉貞音封為貴妃,主持後宮事務。
葉貞音是娘胎里帶來的弱癥,這些年已經逐漸好轉,只不過梁國長公主洛含芳眼高于頂,希望將自己的女兒嫁給蕭家兩兄弟中的一個,但文昌侯府又不同意,事情才僵持著。眼下洛祈涵突如其來的一道聖旨,讓本來忐忑不安的洛含芳欣喜若狂,卻讓葉嵐羽很是羞愧。
他還記得,蕭清暖和洛祈涵是如何默契的相處,自己的妹妹現在進宮當貴妃,不僅僅是破壞那兩人之間的感情,更有種賣了她,以換回全家尊榮照樣的感覺。作為一個男子,不能自己建功立業保護家人,只能靠妹妹進宮為妃,在那個死寂可怕的深宮過一輩子,以換取全家安寧,這讓他非常難過。
再說,他怎麼不明白洛祈涵的想法?因為蕭清暖態度冷淡,近乎恩斷義絕,洛祈涵也不希望愛人卷入宮中的是是非非,所以就將葉貞音抬出來。葉貞音出身足夠高貴,後盾足夠強大,而且兩家各取所需……但是,明知道洛祈涵深愛蕭清暖,自己的妹妹嫁過去根本就是泥塑木胎……他怎麼可能高興得起來?
嘉臨皇朝三大貴公子,阮懷墨一直崇拜的父親突然成了亂臣賊子,心中郁悶可想而知;葉嵐羽眼見曾經高高在上的母親卑躬屈漆,領悟到能夠讓她高貴的無非是權力,妹妹又進了那個冰冷的宮廷,成了洛祈涵的貴妃,胸中更是憋著一口氣;蕭清翊自不必說,妹妹呆在深宮,心若死灰,全家的富貴還需要妹妹的犧牲來維持,他連笑容都沒了。
正因為這一層關系,他們三個關系倒好了一些,雖然葉嵐羽覺得自家對不起文昌侯,見到蕭清翊的時候總會有些尷尬,但總比從前好了很多。
洛祈涵納了葉貞音之後,拖了兩年再舉行選秀,再納了一些妃子,現在又是一輪選秀,清暖終于坐不住了,畢竟蕭清翊已經拖了七年,他的終身大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清暖名為皇後,但上有太後頂著,下有貴妃葉貞音幫襯著,清暖巴不得自己天天被御史彈劾,所以什麼都不做,連鳳印都交給葉貞音,就連自己宮里有探子都不管,在她看來,若是自己被算計被陷害,總有一天會消磨洛祈涵對她的情分,到時候洛祈涵要給文昌侯府面子,她就能夠離開了。
她種種行為,無一不在挑釁洛祈涵的權威,意義很明顯。
縱然傷痕累累,我也要離開這個宮廷。
「清暖,你還是不肯對小七低頭嗎?」。太後只能嘆氣。
「母後……」清暖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對不起。」
「沒什麼,人總要任性一次的……」太後輕聲道,「但你就這樣和他扛著?不瞞你說,過一段時間,我會離開,到時候你怎麼辦呢?你確定葉貞音就不會對你動手?本朝嫡庶……」
清暖听見太後這樣說,驚訝︰「母後,您的意識是……」
「委曲求全了大半輩子,我也想通了。」太後輕輕拂起鬢邊的發絲,笑道,「人總要勇敢一次的,辛辰等了我這麼久,我現在又沒有束縛,總不能如此自私。」
「您是太後……」清暖喃喃道。
後宮中的女子奮斗一生,不過就是為了爭太後這個位置,甚至成為太後之後,為了爭奪兒子的關注,將毒手伸向後宮女子,不肯放權,卻沒想到素氏……如此干脆。
「難道這七年,您都是等我……」清暖想到這件事情,便問了出來。
太後點點頭,眉宇間染上一抹哀愁︰「雖然知道對不起你,但這七年間,我都幫你壓制著葉貞音,就是希望有朝一**能夠回心轉意……只可惜,七年了,你沒有任何改變的意思,我也就不抱期望了。」
清暖听見太後這樣說,不免有些難過,然後她說︰「母後,洛明霄還沒有死,您最好注意……」
太後听見「洛明霄」三個字,便不住冷笑︰「他?他與我何干?」
清暖看見太後反應過度,便道︰「我的意思是,洛明霄隱藏于民間,不知道圖謀些什麼,他也是逼宮才得到位置的梟雄……」
太後望著清暖,就像看著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一般,神情溫柔,滿面慈愛。
很多話,她沒有說出來。
皇子想要造反,和前任皇帝想要造反,性質是完全不同的。洛祈涵並沒有公開他陌家當家的身份,就算他已經為陌家翻案,大家雖然疑惑,卻也只以為他得到了陌家後裔的幫助,所以投桃報李。雖然對此有些反對,卻也拗不過洛祈涵,在這種情況下,洛明霄要卷土重來,可能性很小。
但太後不知道,清暖這樣說,是因為她不清楚陌安璉動了什麼手腳。
雖然這段時間,陌安璉一直以「安蓮」的身份呆在宮里,但光是他救下了洛明霄一行人,並且將他們送走的舉動,清暖就極為不安。清暖知道,對于陌家和洛家,陌安璉都沒有好感,巴不得他們打的你死我活才好,雖然在她的勸阻下,陌安璉放棄了支持洛明霄,讓天下大亂的想法,但他也坦言,自己打開過一個寶庫,給予洛明霄足夠的金錢支援……清暖讓他收回寶庫,他卻怎麼都不肯,只說順其自然。
若非如此,清暖也不會這麼擔心,要知道,暗處的敵人總是最可怕的。
「幫你主持完這次選秀,為你挑個好嫂子之後,我便會‘因病去世’。」太後道,「為了不讓小七為難或者別扭,我大概一年只會回來一次,見見你們。小七定會為我和辛辰安排好一切,我們也可以去體會平凡人家夫妻的生活,清暖,從此深宮之中,就只有你一人了。」
清暖微笑道︰「我祝福您。」
「雖然你不打算管事,但宮務還是要理一理的。」太後對清暖著實放心不下,便道,「至少,穎兒、煦兒和妍兒三人的婚事,你要過目吧?」
清暖輕輕點頭,卻在心中道,您還是小看了您的兒子。
葉貞音看似打理後宮,大權在握,但洛祈涵前車之鑒猶在,怎麼可能放心自己的後宮被別人掌握?他怕是在各個宮中都安插了人手,甚至還有專門監視這些妃嬪的探子,後宮還是在他控制之下。
若是太後「病逝」,這三個孩子定是要回到清暖膝下的,她也不會那麼荒蕪冷清,大概……日子會好過一點吧?
清暖這樣想著,卻在心中嘆息。
待她走後,太後便喚了貴妃葉氏來。
葉貞音心知肚明,洛祈涵根本不喜歡除了清暖外的任何人,當初有一個婕妤,出身白音籍,長得和清暖有三分相似,分位上升速度那個叫快。結果她被人挑唆,居然妄想針對清暖,宮中最好的東西,洛祈涵永遠是命人送給清暖的,這個女人要搶,洛祈涵當場就拂袖而去,待事情查出來,從挑唆的到動手的,沒一個有好日子過,連他們的家族都遭了秧。現在大家都學乖了,要將自家閨女選秀的時候,耳提面命,一定要討好皇後,只要讓皇後高興了,你的日子就好過。
正因為如此,葉貞音憑著當初和清暖幾面的情分,對清暖極好,所以她才過得好,雖然她心里委屈,但卻不得不這樣做。何況看見清暖臉色蒼白,精神也時好時壞,葉貞音想到當年對清暖和洛祈涵的羨慕,便什麼怨恨都沒了。
听見太後說,要在這次選秀中幫蕭清翊挑一個好妻子,葉貞音頓覺自己失職。
無論是哥哥還是他的好友阮懷墨,至今也還是單身,她身為貴妃,已經主持了一次選秀,居然忘記幫哥哥和阮懷墨選定妻子,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看來,這次選秀,她必定要打起精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