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多少牌子?」清暖問抱琴。
她身邊的二等、三等婢女們,這些年已經陸續被她許了人家,但四大侍女卻死都不肯走,她們不嫁人,只希望一直陪著她,清暖見她們態度堅決,便同意了,而且更加倚重她們。
抱琴抿唇笑道︰「還有十七份。」
清暖微微蹙眉,對一旁的洛祈涵說︰「你下手也該輕一點,這才三天,就有二十幾個宗室或是貴族命婦來找我求情……你不要太過心急,切忌欲速則不達。」
「她們早就想來找你攀交情,只不過你一直閉宮不出,眼下找到了機會,她們能不殷勤麼?」洛祈涵不以為然地說,「我這七年陸續在整頓他們,這段時間不過動作大了一點,和平常沒有太大不同。」
清暖听見洛祈涵這樣說,便也覺得有道理。
這七年來,她所接觸的無非是太後、三個孩子、祖母、母親等人,就連嫣然和玉萱都見得極少,對外只宣稱皇後抱恙,命婦一律交給貴妃葉貞音接待,這讓很多人非常失望。
大家都清楚,很多事情貴妃說了根本不頂用,太後一心顧著兒子,也不會和洛祈涵頂起來,所以要求情,還是找皇後最好。但清暖采取這種政策,讓她們手足無措。文昌侯府一向就以滴水不漏著稱,陳嫣然和阮玉萱這些年歷練下來,也是心思玲瓏百竅,她們自然清楚,洛祈涵是個不按常理出牌,不喜歡遵守上流社會那套潛規則的皇帝,自己能夠依仗的也只有和清暖的情分,哪能為了別人隨便用掉?
結果現在好了,清暖為了給清翊挑妻子,要出席這次選秀,這就給了其他人絕好的機會,再加上洛祈涵這段時間正好在大規模整治貪污,將他們折騰狠了,所以求情的人絡繹不絕。清暖雖然能夠將她們擋回去,但一個個應付顯然太累了。
清暖示意抱琴將牌子替過來,她慢不經心地看著其中的牌子,內心里都是厭惡,這些來找她求情的人,都是家族中有人觸犯法律,而且若是公正審判,全都是死刑的那種。對這種人渣,清暖根本不打算手軟,所以對前來求情還覺得自己很委屈,覺得他們活著天經地義的命婦們,清暖同樣喜歡不起來,她心里考慮,到底用什麼借口,才能將這些人全部擋回去呢?
然後,她的動作停下。
「成郡王妃,陳嫣然。」
洛祈涵看見清暖動作一滯,便走過來,清暖想將這塊牌子扣上,卻發現沒有必要,便大大方方攤開,內心卻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洛祈涵走到清暖身邊,拿起那塊牌子,然後道︰「陳嫣然?」
「你先不用告訴我,她家人到底犯了什麼事情。」清暖嘆道,「我想听听她怎麼說。」
處在她這個位置上,她已經不奢求朋友有什麼真心了,本來就是摻雜家庭利益的交往,雖然在少女時代純粹一些,但從陳嫣然嫁人之後,清暖便已經有所準備,若非如此,在成為皇後之後,她也不會不怎麼召見嫣然和玉萱。
洛祈涵登基,從前的勢力都要大洗牌,玉萱還好,成郡王府現在卻是戰戰兢兢地過日子,她若見了嫣然,定會將少女時代的美好記憶和情分一點點消磨干淨……但現在看起來,她還是得見嫣然一次。
看見清暖眼中的難過,洛祈涵只能嘆息,最後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都要告訴我。」
不,應該是,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請你告訴我。
雖然我知道你不再相信我,但我仍舊願意用行動證明,我可以替你分擔。
處在他們這個位置,想要有朋友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現在他和清暖之間縱然有著深深的隔閡,但好歹能夠相互扶持著走下去,這樣就足夠了。
清暖看見洛祈涵種種舉動,只覺得內心一陣酸澀。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皇後宣召成郡王妃,陳嫣然。
清暖看著嫣然,仿佛要從她仍舊明艷的臉上追憶過去的時光,清暖知道,嫣然的日子不算好也不算壞。
洛明霄、太子和成親王等人逃離,新君登基,原以為成親王府會被洛祈涵拿來立威,出人意料的卻沒有,洛復瞻仍舊降級襲了王爵,要知道,洛祈涵對他幾個親兄弟極為苛刻,郡王位一直拖著不升,洛復瞻能夠成為郡王,已經是意外之喜。所有人都說,洛復瞻娶了一個好妻子,因為他的妻子是皇後的閨蜜,洛祈涵怕清暖傷心,所以才讓洛復瞻當郡王。
這種流言越穿越廣,大家心里都是這樣想的,洛復瞻再怎麼優柔也是個古代男人,大男子主義的很。他雖然明知自己沒本事,若是洛祈涵要對他動手,他不可能逃月兌。但他卻無法容忍自己的地位源于妻子,所以他心生不滿,雖然看上去他對嫣然還是照常的好,但心中的疏離卻是誰都能察覺到的。
「清暖,你的身體好些沒有?」嫣然關切道,她有這項特權,不需要稱清暖為皇後娘娘。
清暖微微一笑︰「不過是胸悶罷了,不礙事,你呢?」
陳嫣然道︰「我只盼望熾兒安然長大。」
她這句話說的極平靜,卻包含悲涼,清暖便將話題扯開,和嫣然聊了一會兒家常,陳嫣然才帶著幾分尷尬道︰「今日我入宮,著實有事相求。」
「我多年不理宮務……」清暖見嫣然難過,便道,「何事?」
「我的大堂兄,陳家的嫡長孫,他被關押入獄……」陳嫣然簡直難以啟齒。
雖然她來的時候做了無數遍準備,但一見到清暖,她卻感到無比的悲哀。
昔日的友情,就剩下這些了嗎?
清暖淡淡道,「你能告訴我,他犯了什麼事情嗎?」。
「他吃空響……」陳嫣然低頭,她出生武將世家,雖然長房現已經遠遠不如她這一房顯赫,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還是懂得的。嘉臨皇朝最看重上十二衛和下十六衛,地方守軍有很多名堂,從皇帝到小兵都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吃空響是最普遍的現象,很多部隊里都是老弱病殘,甚至在上司檢查的時候,征兆流氓來充數,每個月得軍餉自然被瓜分了。洛祈涵以此為切入點,在朝堂上大發雷霆,一大批罪行嚴重的都被關入天牢,陳嫣然的大堂兄也在此列。
「嫣然,後宮不能干政。」清暖的聲音低下去。
陳嫣然眼中的光熄滅了,她聲音哽咽︰「那麼多人都……為什麼……」
清暖搖搖頭,下了逐客令,過了沒多久,洛祈涵來,他看著清暖神色黯然,便道︰「要麼,我將他們流放……」
「不,你應該殺了他們,明正典刑」清暖抬高聲音,「你立誓要清理弊端,絕對不能受我的感情的影響你忘記了你的願望嗎?任何人,任何事……若是你這麼輕易改變想法,之前所做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洛祈涵沉默片刻,才道︰「對不起。」
「這句話,你現在應該對自己說。」清暖回答。
從前的你,對不起的是我;但現在若你想彌補我,也不應該用這種方式,否則就對不起你自己。
皇宮核心處,地下城最底端,只要靠近這兒就感覺到令人神魂俱喪的壓力,縱然是八萬年前,也無人敢來這兒,但陌安璉卻步入這個恐怖的地方,他目力極好,在黑暗中也能視物,所以他徑直走到一個祭壇上,然後坐下來,輕聲道︰「你應該看見了吧?我們可憐的後輩……」
祭壇傳來幾聲輕響,陌安璉又道︰「我明白,當年我已經被算計過一次,對他們那套已經熟悉的很。我自然要幫助她,不能讓那些人得逞。不過很多事情還要看她自己,畢竟我們只能是引導,無法替她做決定。」
祭壇輕微震動,陌安璉便笑了起來︰「你居然嘲笑我?」
「好吧好吧,我承認,當年我雖然察覺到了一些事情,但我還是太狂妄了,我以為會直接和他們對上,結果他們不能直接干涉世界,只能對我周圍的事情下手,倒是將人心利用了徹底。」陌安璉嘆道,「如果不是你故意遺留下來的東西,我就只能順著他們的意思,淒涼痛苦、既不甘又絕望地死去。果然,他們一計不成,又扯來了和我們有關系的後輩。對對對,就是咱們系的校花,曾經幫我們解圍的那個,你還說她是你心中的女神來著,她連名字都沒變一開始看見她,我還以為她變溫柔了,成為古代標準大家閨秀,結果內心還是一樣倔強,你記不記得當初那個小白臉想要調戲她,卻被她一招撩陰腿弄得痛不欲生,臉面全無?每次想到這里,我就很想將那個姓洛的小子扁一頓啊」
祭壇劇烈震動,陌安璉皺眉︰「你想將那些人召來麼?這麼激動干什麼?我只說了會幫助她,可沒負責幫她解決感情的事情,你到底是想讓她和姓洛的在一起,還是想自己有機會?得了吧,咱們都是後悔種.馬的存在,你以為我不想近水樓台?」
陌安璉話音剛落,立刻跳下祭壇,以防被毆。
「兄弟,這次我會小心的,怎麼說也要把我們的悲劇命運給改了,每次想到我們的人生是被那幫混蛋操縱的,我就很不爽明明和我們一樣是人,只不過力量強大一些,那些怕死又怕事的窩囊廢,也能算是神,高高在上,主宰我們的命運?」陌安璉微微一笑,卻是說不盡的自信灑月兌,「就算他們是神又如何?尼采說得好,干掉上帝,我就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