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鳳玲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看著被子上的繡花,臉色雪白。
王仲宣主動握一握她的手,問道︰「你的手怎麼是冰冰的。」看起來,她的身體遠比預想的還要虛弱。
江鳳玲緩緩撥開他的手,默然的別過身子,幽幽道︰「我累了。」
「那好,我扶你躺下休息。」王仲宣安置著她躺好,剛想要轉身離開,卻听見她忽然喃喃道︰「你就那麼喜歡那個女人嗎?」。她的目光緊緊盯于他的臉頰,似乎想要看出某種征兆。
王仲宣靜靜注目于她,稍微拖長了語調,道︰「好好歇著吧。」
江鳳玲瞧著他冷冷一笑,有些自暴自棄地輕聲道︰「與其這樣天天在外面偷偷模模,倒不如你趕緊納她為妾來得痛快。」許是,因為懷著王家的長孫。她的心里多了幾分底氣,說話也更直接了。
王仲宣臉上閃過一絲惱色,好歹最後還是忍住了。不論如何,眼前的這個女人畢竟懷著他的孩子。想到這里,他徑直轉身離開,只留下江鳳玲自己紅了眼眶,淚滴悄然滑落,轉瞬便消失不見。
隨著伏天的熱風徐徐襲來,這件事的影響也在王家漸漸淡去。
王仲宣果然遵從了父親的話,沒有再去千鶴樓。然而,江鳳玲卻隱隱感覺他們之間的牽扯似乎並未結束,反而只是更加的隱秘而已。好幾天下來,從王仲宣的眼中看不出任何一絲情緒。他只是天天會按時回來吃飯休息,可對自己除了客氣之外,似乎還是一樣的淡漠。
眼見著家中的氣氛有所緩和,王仲熙便提出了要帶寶頤回門看看的請求。
太夫人聞言沒有反對,只是叮囑他們路上注意安全,多帶些下人隨從。听到這個消息,寶頤當然高興不已,顧不得多想,就開始準備行李包袱。
九月初七,初秋的天氣干淨清爽。
眼見著自己可以回家了,寶頤的心里頓時多了幾分期待,很奇妙的感覺。身旁的王仲熙見她默默不語,不由拉過她的手,放在膝上,好笑地看著她道︰「咦?你手心里怎麼都是汗?」
寶頤「唔」了一聲,攤開自己的手心看看,跟著微笑的搖搖頭。倒是也鬧不清自己在緊張什麼。
這時車內顛簸一下,想是車輪被地上的石頭絆住,寶頤身子輕晃了一下,險些磕到了自己的額角。
王仲熙不覺一笑,伸出手臂,將她攬進懷中,眼神明朗道︰「你別著急,咱們等會兒就到了。」
寶頤聞言垂首,只望著兩人十指緊扣的雙手,怡然淺笑。
接近傍晚時分,馬車終于拐進了那條熟悉的小巷,最後緩緩的停在了江家大門外。接著有小廝在外道︰「三少爺,三少女乃女乃,到江府了。」
王仲熙看了寶頤一眼,攜著她一同下了車。原本侯在門外的下人們見狀,連忙迎上去,瞧著走來的夫妻兩人,行禮道︰「給大小姐和姑爺請安。」
片刻之後,江元氏急急扶了丫鬟的手從門里出來,身上穿著寶石青的銀絲花褙子,顯得她有些瘦了。
江元氏怔怔的看著寶頤,滿是欣喜道︰「寶頤。」是啊,自己想了盼了這麼久的女兒終于回來,心情難免會過于激動。
「娘」寶頤溫和的聲音里多了一絲輕顫,母女兩人執手相望,唏噓不已。
「小婿給岳母大人大人請安。」王仲熙俯身恭敬道。
「好好好。」江元氏拿起手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招呼他們道︰「來,快進屋里說話。」
一進正廳,寶頤就聞見了那股熟悉的味道,家的味道。乍眼看去,家中一點沒有改變,連廳內的家具擺設都沒有絲毫的移動。
江元氏見她們倆坐下,笑著道︰︰「你爹正在縣中辦事,須得等到晚上才能回來。」
寶頤聞言,連忙問道︰「我爹的身體怎麼樣了?」
「他好著呢。」江元氏一提起他時,不免多說了幾句,「這次的事事本來你堂哥說要去的。可是,你爹在家里閑不住就跟著一塊過去了。」
寶頤跟著點點頭,這時,旁邊的丫鬟端了茶來。抬眼一看,正是好久不見的小春。
她滿臉笑意,很是小心的將茶壺茶杯一一放好,手腳比以前利落了不少。「大*女乃,小姐原來住的院子,奴婢們已經都收拾好了。」
江元氏聞言,微微一笑道︰「寶頤,一會兒你先帶王女婿過去歇歇,正好看看屋里有什麼缺的沒有。」雖然,她們只能在這里住上一夜,江元氏也希望能做的盡善盡美。
寶頤微微一笑,道︰「不急,我還想和娘多說會兒話。」
江元氏聞言,細細的眼角皆是笑意,伸手招呼她走到自己的旁邊,喜上眉梢。
寶頤緊緊地挨著她坐下,听她絮絮說著家中發生的點點滴滴,不免一時心生感慨。
待回到自己的院子,寶頤心里則更是感動。整個院子布置得十分用心,屋檐四角下掛著精致的小燈籠,看來倒是有幾分新婚的架勢。
院中央的那棵海棠樹,挺拔茂盛,一派生機勃勃的模樣。望著這熟悉的環境,寶頤的心底有絲絲悸動。看著看著,不免有些入神,王仲熙在旁邊輕輕拉過她的手,含笑道︰「又怎麼了?」
寶頤聞言回過神來,望著他微微一笑,道︰「沒事,我們進去吧。你還沒見過我以前的閨房呢。」
進了屋里,四個丫鬟分別站在兩側,正對著門口。面對這兩位金童yu女,她們的眼光有好奇,也有羨慕,一個挨著一個地行禮請安。
寶頤不習慣這麼人伺候,只留了自己貼身的丫鬟陪著。其余的丫鬟見此,連忙齊齊朝外退去。
王仲熙落座于一旁,沖著她道︰「我好久沒見你,像今天這麼高興了。」他牢牢看住寶頤,臉上微露出幾分欣慰之色,輕聲道︰「前幾日,看你總在窗子底下發呆,我就想是該帶你回來看看了。」
寶頤聞言粲然向他一笑,曼聲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王仲熙滿足的笑了笑,起身環住她的肩膀,輕聲說︰「既然你這麼想娘家,不如我在太原找個地方,把他們接過來住好不好?」
「呵呵。」寶頤笑著搖了搖頭道︰「我爹我娘一輩子都生活在這里。若是去了太原,他們一定不會喜歡的。」
「說來也是。」
兩人正說話間,門外的丫鬟來報,說是大老爺回來了。
一家人終于團聚在一起,江海看著這小兩口,高興得不得了,嘴上更是一個勁兒地說︰好好好。
王仲熙畢竟來過一回,如今成了他們的女婿,舉手投足間也少了拘謹。
為了不讓他們爺倆喝醉,江元氏特意讓廚房準備了清水酒,味淡勁兒小,就算多喝幾杯也無妨。
席間,江元氏時不時地給寶頤夾菜,輕聲地問︰「婆家的飯菜還吃得慣嗎?」。
寶頤嘴里嚼著食物,微微點頭道︰「還好,我都吃的慣。」
江元氏又給她夾了塊魚肉,「娘給你做了不少點心,有桂花糕和山藥糕。明天回去的時候別忘帶上。」說完,又指了指桌上的芝麻團子,道︰「你向來不愛吃甜的,所以我特意做的清淡些,你嘗嘗。」
寶頤見此,每樣菜都吃了不少,不忍拒絕母親的好意。
「你若喜歡,就讓店里的人捎個話回來,娘都給你做好了送去。」江元氏說著說著,眼角亦蘊了一抹淡淡的紅。
寶頤心疼地望著她道︰「娘,你放心。以後我一定會常常給您寫信的。」
這時,一旁喝酒的江海,皺了皺眉道︰「你看你,孩子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咱們該高興才是,怎麼又要招人哭呢?」說完,復又轉頭對王仲熙,溫和道︰「你岳母這個人就是這樣,姑爺你別見怪。」
王仲熙神色端正,連忙發下手中的酒杯,起身規矩道︰「岳父大人,岳母大人。您們請放心,小婿一定會好好照顧寶頤,不讓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他這話說的情真意切,寶頤不免心里一甜,咧嘴笑了。
江海聞言大喜,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孩子。有你這句話,我們老兩口就放心了。」
江元氏更是背過身去,擦了擦眼淚,待到再轉過來時,已是含笑如初,招呼著王仲熙一同坐下了。
這頓飯,一家人吃的高高興興。看著時辰差不多,江海方才淡淡笑道︰「你們倆趕了一天的路,還是早些下去歇著吧。」
王仲熙今天果然沒有醉,連忙和寶頤一起給兩位長輩問安告退。
此時,江家一片靜悄悄的清寧,夜色下的海棠樹更顯得蔥蘢挺拔。
寶頤領著王仲熙來到樹下,笑著向他道︰「我還不困,咱們在這樹下坐會兒,好不好?」
「嗯,好。」王仲熙眯著眼,嘴角勾起一抹溫和的笑容。
兩人並肩而坐,寶頤打量著眼前的一草一木,小聲道︰「明天之後,不知何時還能再見到他們。」
王仲熙轉頭看她,伸手細細的摩挲著她的臉頰,溫和道︰「我答應你,只要有機會就帶你回來,放心。」
寶頤聞言嫣然一笑,靠上他肩頭,只道一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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