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袞先回府上安置一切,片刻過後,甄宓安全的引傅大夫入了府,由于曹袞之前吩咐過,所以余下的人都不見,只留曹丕一人在屋里。
甄宓救人心切,趕緊請傅大夫替曹丕治病。傅大夫三指示脈,凝神診了一會兒,忽皺了眉頭,伸手過去揭開他胸前的衣裳看了看,目測了他的傷口深度,不由得深嘆了一口氣︰「傷口太深,已傷及肺葉,再加上外邪入侵,醫治不當,已是藥石無效了!」
甄宓一听,所有的希望在那一瞬破滅消失,緊握著傅大夫的衣裳︰「傅大夫,你一定有辦法的,我相信你一定有辦法的。你可是傳說中的神醫,你又豈會沒有辦法?你快點開方子,你開方子!」甄宓疾步拿過筆墨紙硯,曹袞看得出來,此時的她比任何人都心急如焚。
傅大夫心疼的看著她︰「甄小姐,如果要讓我治,我可以治,但是我要告訴你,我所使用的方法是自我女兒那里學來的,我自己也只是一知半懂,至于能不能用這種方法治好他,我並不確定。」
曹袞心一緊,不相信的問道︰「那你的女兒呢?」
提及他的女兒,傅大夫黯然神傷,「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曹袞覺得自己所猜測的事情已八九不離十了,遂壓低了眉頭,低聲問道︰「你的女兒,是不是叫韋霜?」
話音剛落,那傅大夫神色驟變,一臉驚惶地看向曹袞︰「你怎麼會知道?你認識她?」
「你的女兒是我的干妹妹,也是他最心愛的女人!」曹袞手指了指床上的曹丕。甄宓心驟地一空,一臉不相信地盯著曹丕。曹袞的話似天雷在耳邊不斷回響,她是他最心愛的女人,怎麼可能,子恆為了我而擋劍,他的心里又豈會裝的是別的女人?他的心里又豈會沒有我的存在?一千一萬個不相信令她難以自勝。傅大夫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變化,目不轉楮地盯著曹袞︰「那她現在,可好?」
「她在半年前就來到鄴城,還在鄴城里開了一家‘若林醫院’,就在西街的巷子里,她原本以為可以通過這種方法找到她爹,可是沒有想到,她爹就在她的眼皮底下,她卻不知道。前些日子,她剛不見,我已派人四下尋找,卻找不到她的蹤跡。而我大哥是她最親密的人,如果大哥不醒的話,誰也不知道她的去向!」
「我自從歸隱以後,就再也沒有出過那小院子里,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我已經不知道了,更別提鄴城里哪家開了個小藥鋪,哪家設了一個醫院了!」韋若林在說話時,很是愧疚。當初他不得已離開山林,棄女而不顧,現在女兒千里迢迢來鄴城找他,他卻與她一再錯過。
為了找到女兒,韋若林自然要好好地醫治曹丕,他又細心地診了診脈,見他嘴唇稍有些發紫,呼吸也有些急促,學著韋霜以前教他的法子再听了听呼吸音。霜兒以前曾說過,當外界物體刺傷胸部後容易使氣體進入胸膜腔,使肺因外界的原因而萎縮。之前的大夫用紗布裹住傷口,所以氣體未再進入,可是血液卻還在里面。想罷,他制訂了一個治療方案,再細細研究了一回,決定挺而走險,說不定霜兒的法子真管用!
眼看著他有些心神不定,曹袞一臉警惕的望著他。大哥現在已是在床上等死,這個人如果真能學到霜兒的一半的話,說不定真能讓大哥起死回生。可是,如果他並非如霜兒那般能醫治百病,那大哥豈不是……
韋若林也有後顧之憂,回頭對曹袞道︰「看來剛才我的話有些說過了,這位公子的病並非我能治的。我只能緩解他的病情,即使這位公子醒了,也會有後患,所以你們還是得找霜兒,因為余下的只有霜兒能做。」
曹袞點了點頭,回頭看著甄宓,見甄宓面色憔悴的立在窗口,原本絕世之姿竟稍顯黯淡。曹袞想起起初自己有意說出的話,不禁覺得自己太過狠心了,竟這樣生生的傷了這麼一個柔弱的女子。
…………
幾日下來,霜兒的腿已比之前要好得多。七爺怕霜兒悶著,所以將輪椅借給她用,而他則慢步行走。霜兒坐在窗前,靜靜地看著七爺美好的身姿,說實話,他走起路來與常人一樣,不,比常人更美。他慢步走在草地上,忽安然地坐下,從袖中掏出玉簫,輕輕地吹了一個調子,那調子安靜而憂傷。此時陽光照在他的身上,照著他銀月般的白色袍子,也照著他滿臉淡淡的笑。
霜兒怔怔看了一瞬,忽想起什麼,趕緊手推著輪椅,一邊研墨,一邊回憶著七爺的模樣,可是,無論剛才她記得有多麼的銘心刻骨,印入腦海的都不再是七爺的模樣,反倒是曹丕的模樣。曹丕冷漠時面無表情的臉,曹丕發瘋時漲得通紅的臉,曹丕溫柔如花的笑靨,曹丕憂傷時眼底淡淡的哀愁……霜兒手一抖,怔怔地看著紙上曹丕的臉,心沉入谷底,什麼時候,我的心里竟住了那麼多個你,什麼時候,你的一舉一動竟全在我的心底了?嘴里喃喃低語︰「曹子恆,你到底……有沒有在找我?」
鄴城也就這般大,你若有心,又豈會發現不了這座隱匿的大院?
七爺推門進來,見她神色悲涼的望著桌面,淡淡地笑道︰「餓了沒有?」
霜兒搖頭,也不知七爺看沒看到,迅速將桌上的畫卷收了起來。七爺依舊淡淡的笑著,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外人看不到他心里的感情,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一瞬他的心驟地空了。
霜兒強擠歡笑,手推著輪椅過來︰「剛才見你還在那邊,怎麼又回來了?」
「我剛才看到河里有魚。」七爺笑著說。
霜兒一愣,不解地問道︰「里面有魚,你我早知道啊!」
「之前看的是不能食用的魚,而我剛才看到的是能食用的魚。很大一只,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今日烤魚吃!」原本極其平常的話,可是從七爺嘴里說出來,霜兒就是覺得不可思議。
可是她轉念一想,自己現在兩腿發麻,根本不可能下水,難道七爺他自己下水?想罷,她面露擔憂地看著七爺,七爺猜出她心底的憂慮,溫爾一笑︰「我能下水的,不要看扁我!」
霜兒心里的事被他說出來了,嚇得趕緊擺手說不對。七爺看著她一會兒說‘不’一會兒說‘是’的表情,眼底升起一絲笑意。霜兒能區分開來,剛才七爺的笑很平靜,很公式化,可是這次的笑卻是發自內心的。
七爺帶著霜兒到了池塘邊上,自己則卷起褲腿,慢慢的下水。霜兒注意到他的腿,他的腿並不似想象那邊有畸形,相反,他的腿與常人一樣,皮膚白皙,如玉如脂。這樣比起來,他的腿竟比自己的腿還要白。想起那日他看到了自己的腿,霜兒不由得有些臉紅,腿上的傷痕他肯定也看到了,想到腿上錯落有致的傷痕,她臉上更是燒得通紅。
七爺下了水,在水里倒是很從容。霜兒想起那次在映陽山相遇時曾見七爺手拿弓箭,七爺竟會使箭,那麼捕魚的功夫自然不弱。果不其然,七爺原本安靜的在水里立著,忽睜開眼楮,手一入水里,便抓到了一條鯉魚。
霜兒拍手鼓掌,笑贊道︰「後面還有一條,七爺,不,又來了兩條。」
七爺笑著點了點頭,將魚放入之前就備好的籃子里,霜兒目測了一下水深,七爺的小腿剛浸入水中一半,而這輪椅也有一定的高度,也就是說她可以坐著輪椅入水。想罷,她手推了推輪椅,輕輕地下了水,果然,水只是浸到了輪椅的輪子處。七爺凝神望著她︰「雖說水淺,可是好滑,你握著我的手,省得待會滑入水中了!」
霜兒才不信邪,吐了吐舌頭︰「我小的時候可常捕魚的,你可不要小看我。以前老頭子都捕不過我!」說完,她聚精會神地望著水底的游魚,眼看著一條鯉魚從眼前游走,霜兒哪會甘心,趕緊彎腰要去抓,誰知身子重心向前後,輪椅猛地往後一滑,原本以為自己會坐入水中,誰知七爺一手敏捷的握住輪椅,一手提起霜兒的手臂。
霜兒現在是劫後重生,拿七爺當神佛,七爺無奈的看著她笑︰「你再這麼冒失,只怕待會整個人都進水里了。你還是上去吧!」說著,他的目光瞟到了霜兒的腳。剛才重心向前,她條件式的雙腿點地,此時腳上的鞋已有些濕了。
七爺沒有多說,溫柔地將她抱上岸,後彎下腰來,手剛踫到霜兒的腳,霜兒趕緊縮腳回去。七爺手懸在半空,淡淡一笑,抬起眼來,「有些唐突了,不過你現在不能讓寒氣入體,我還是先扶你回屋換了濕衣鞋吧!」七爺緩緩站直身子,此時的他迎風而立,更顯得身段頎長身影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