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兒撲嗤一聲笑出來,拂兒這丫頭到現在還沒有認出我來了。當初認識拂兒時她是以男兒身份,所以現在她尚未認出霜兒就是她口中的漂亮哥哥。
霜兒看向祁焰︰「你怎麼會找到拂兒的?」
「王大才將拂兒賣到鄴城,我也只是偶然機會才找到她的。」祁焰半蹲下來,跟拂兒簡單說明了一下,拂兒大大的眼楮直直地望著霜兒,霜兒淺笑一聲,也隨著半蹲而下,目光剛好踫及祁焰溫柔的眼神,兩人猝不及防間都縮回了眼。拂兒怔怔地說道︰「那漂亮哥哥不和面具叔叔在一起了嗎?」。
霜兒一怔,忽笑了起來,手輕輕地拍了拍拂兒的腦袋,當初拂兒曾問她,自己喜不喜歡面具叔叔,看來這丫頭小小年紀想的東西倒是挺多的。
七爺從後院出來,臉上蕩起溫暖的笑,他一襲月牙白,普世蒼穹,無一不帶著黯色,而唯有這一抹白色,顯得特別的清亮溫柔。他緩步過來,手輕輕地拍了拍霜兒的肩頭,盈盈一笑。拂兒臉上蕩起了甜美的笑容,女乃女乃的小手輕輕地靠在七爺的手上。七爺本笑著,看她如此專注的望著自己,一時間不解地抬起眼來。
「哥哥,你真好看」
拂兒對七爺的印象非常的好,時常喜歡粘著七爺听他講故事。霜兒有的時候找七爺有事,卻看到拂兒拉著七爺的手天真無邪的笑著。
孟得一臉感嘆地看著小拂兒︰「還是小孩好,你看她,笑得多高興,難怪七爺看到她會異常的疼惜。」
霜兒本在一旁查賬簿,听他的話默默的抬起眼來,順著他的方向看著亭欄里的兩個人。心里有個聲音在告訴她,她可以繼續問下去,可是想了想,她又閉了嘴。崔舍在一旁注意著她的表情,猜到她有事要問,便輕咳了一聲,站起身來︰「少夫人,西街的鋪子可打算怎麼弄了?」
「我去那鋪子看過了,里面的衣裳大多適合富貴人家人穿,而適合小康人家的衣裳則少之又少。如今鄴城最好的成衣鋪當屬南街的‘婉玉坊’,據聞富家女子都是由那里的裁縫量身定做,所以我認為,西街衣鋪應當轉換一下風格。」以前看電視的時候她就知道,無論哪一個電視台,哪一件商品,他們若想成功,廣告是絕對少不了的。想罷,她將幾個點子跟孟得和崔舍提了,兩人覺得她的點子是前所未見,聞所未聞,都不相信的看著她。
霜兒聳聳肩,見七爺已帶拂兒過來,便笑道︰「她又纏著你講什麼故事?」
拂兒短小的手伸進霜兒的袖子里,「漂亮姐姐,我們一起去放風箏吧」看著她墨璃一樣的眼楮,霜兒溫柔地笑了笑,對七爺說︰「你去嗎?」。
七爺淺淺一笑,「我有些累了,你們兩個去吧」
霜兒看到他滿臉倦色,心里有些擔憂,手指輕輕地掠過他的臉頰,柔聲道︰「要不要我留下來陪你?」
「她滿心歡喜的等著你陪她去放風箏,我又怎麼能夠打擾了她的興致。你去吧,我和孟得崔舍剛好有事要商議一下。」七爺笑得不食人間煙火,霜兒覺得,在這清冷的世界里,也只因有這樣的笑容,才顯得溫暖干淨了許多。
鄴城最大的一塊空地在映陽山下,霜兒手拉著拂兒到了映陽山底時,遙遙望去,山蠻重疊,頗有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小拂兒天真無邪,她全然不知道這樣的陰沉天氣可能會下雨,只是一個勁的在原地里奔跑著,霜兒無奈的聳聳肩,靜靜的望著她歡快的身影。
從樹叢里過來兩人,一個身襲青袍,劍眉斜飛,說不出的霸王氣勢,而另一個灰色衣袍,雖臉帶面具,可是那渾身散發出來的魄力依舊難以掩蓋。霜兒很無奈的皺了眉頭,半側過身,原本以為可以清淨的玩一次,疏不知又偏偏在這個地方遇到了兩個極不願意看到的人。
祁焰和曹丕應該是有正事有議,起初兩人是談笑自若,如今看了霜兒,曹丕的臉上漾起了莫名的笑意。祁焰頓了頓,意味深長的望了霜兒一眼,隨即道︰「大公子,小的先回去了」
拂兒看到祁焰,小跳步跑到他的身邊,小手逮著祁焰的衣袍,女乃聲女乃氣的說︰「面具叔叔,你陪我放風箏,漂亮哥哥生病了,他不能陪我放風箏,你和漂亮姐姐陪我放風箏好不好?」
祁焰見推月兌不過去,只好向曹丕求救。曹丕淡道︰「既然這小姑娘那麼喜歡你,我便陪她一會兒吧」
霜兒本一直坐在旁邊看拂兒放風箏,如今拂兒跟著祁焰而去,所以到最後只剩下她和曹丕兩人。曹丕緩步走到她身旁,猶豫了一瞬,輕聲問︰「我能坐在旁邊嗎?」。
「整個鄴城都是曹家的,大公子您想坐哪兒不都可以坐嗎?」。語氣何其輕描淡寫。曹丕似未听出她話里的嘲諷之意,臉上依舊是看慣潮起潮落的雲淡風輕模樣,半坐下來,手輕輕地放在膝蓋住,目光一如既往的慵懶︰「他身體可好?」
霜兒心一緊,看來拂兒的話他注意到了。她裝作無所謂般笑笑︰「他是我的夫君,我定會好好醫治他,這些不勞煩大公子費心了」
「素聞映七爺醫術如昔日華佗、神醫扁鵲,而你又是一個精通醫理的人,他的病自然不需我費心。」曹丕語氣帶著嘲諷,霜兒越听越不是滋味,她頭向一側,怔怔地望著拂兒和祁焰出神。
只有在拂兒面前,祁焰才會笑,這是為何?祁焰,你我相識相知,也在一起經歷風雨許多時日,為何在我的面前,你從未展露出這樣的笑容。
拂兒的風箏飛得很高,霜兒凝神望著高空中的風箏,「有的時候,心就如同風箏一樣,飛得越高,線斷的可能性就越大,一旦線斷了,風箏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曹丕的目光望來,眼中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而那笑里,更多的是苦澀。
幾點雨滴滴入眼中,霜兒趕緊站起身來,對拂兒大聲說︰「拂兒,收拾東西,馬上就要下雨了」
拂兒玩得正歡,听霜兒這麼一喊,手上的動作一滯,風箏線系在一顆參天大樹上,她用力一扯,箏落線斷。
拂兒見風箏線斷了,貌似頗為沮喪,曹丕漫不經心地望了一眼,手輕輕地拍了拍拂兒的肩膀︰「想不想要風箏?哥哥幫你拿回來」
霜兒默默地看了他一瞬,俯身對拂兒說︰「斷了線的風箏就不需要再找了,姐姐再重新給你買一個新的」
「即使再置新物,那也比不了舊物,風箏雖然斷了線,可是畢竟有了感情。這些感情豈會跟著斷線一起斷了?」
「誰說只能與舊物有感情,如果買了新的風箏,她一樣可以對新的風箏有感情。」霜兒據理力爭,兩人爭得面紅耳赤時,卻突聞祁焰在旁冷不丁的道︰「下雨了,你們兩個若不想變成落湯雞,就不要為這樣的小事吵個不休」
霜兒心里頗不是滋味,他和曹丕自認識起便一直在爭吵,誰也不服誰,誰也不願意輸,她也一直以為自己堅守著自己的陣地,到最後才發現,自己淪陷得最深。
原本興致勃勃的出來放風箏,結果卻落得個敗興而歸。霜兒回屋後便一直窩在屋里,腦子里一直在回想著曹丕的話。曹大公子,你現在明明坐擁江山美人,你難道還不夠嗎?我已嫁為人婦,你為何還要來糾纏我?
手指浸入肌膚,疼痛自四周漫延開來,霜兒怔怔地望著案桌上的書籍,回憶起當初在襄陽時的情景,他斜身坐在椅子上,表情倍懶,嘴里嚷嚷著︰這書籍內容豐富,你若看不懂,我尚可以親身教授。
而當時的她嘴里雖罵著,心里卻異常的幸福。
曹丕,如果我們從未開始過,這些痛苦會不會都不會存在?
將所有關于曹丕的記憶都打包好,然後消滅,通通消滅,霜兒沉吸了一口氣,翻開醫書,嘴里一個勁的重復著︰「胃納差,脈弦數,苔膩……」越讀心里卻越是煩躁,霜兒猛地停了下來,怔怔地听著窗外優揚的曲聲。
這曲聲,一如最初時的寧靜,仿佛有一種磁性,能夠將心里的煩躁和焦慮通通吸引而去。霜兒凝神望向窗外,透過密密麻麻的桃花叢,看著桃花叢下那一抹潔白的身影,他長發披肩,身姿如仙,每一個拔斂弦琴的動作都美妙無比。霜兒怔怔地上前一步,卻不敢打擾了他的琴音,只是靜靜的站在遠處,遙遙的望著他絕美的臉龐。
「心情好一些了嗎?」。琴音漸止,他抬起眼來,一慣的不食人煙間火。
霜兒點了點頭,半蹲而下,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腿上,「寒,你是療我心傷的藥,在我最生氣、最無助的時候,你總能夠讓我的心情平復」
「傻丫頭,我真心想要與我相依相伴一生。」十指緊緊相扣,霜兒心底的最後防線在那一瞬被擊垮,眼眶中閃過晶瑩的淚花。
孟得穿過密密麻麻的桃花林匆匆的跑了過來︰「少夫人,西街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