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焰平靜得無波無瀾︰「請」
確實是長大了,回憶著初識曹植的情形,那個時候的他說話談吐尚不懂得深思熟慮,現在的他已成熟穩重,知道孰輕孰重,霜兒不知道令他改變的原因到底是什麼,不過她也不想知道。
剛才躲在後面偷偷看她的幾個小丫頭已不見,霜兒仔細再望了四周一眼,心里猜出這接下來肯定會有很多事情發生,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吧。
她邊揉著太陽穴,緩緩的回大堂。正欲進門時,卻听聞女子在身後輕輕地喚道︰「祁夫人,請稍等。」
說話的人,聲音輕脆,霜兒一听到那聲音,渾身一僵,在心里暗暗地嘆了口氣。該遇上的,終究還是會遇上。
甄宓溫爾一笑,由默然扶著緩緩地過來。霜兒給她施了行︰「甄夫人。」
甄宓通透如玉的眼楮仔細打量了她一番,輕輕一笑,「果真有些相似,難怪丫頭們會認錯了。不過仔細看來,祁夫人卻與她有些不同。」
霜兒故作驚疑︰「不知道甄夫人話里是什麼意思?難道我與誰長得相似嗎?」。
甄宓擺手,小心翼翼地走向霜兒,右手輕放在隆起的小月復上。霜兒一看到她微隆的小月復,心里一沉,眼底升起一抹悲涼。
「祁夫人長得國色天香,又豈會是我那位故人。我與夫人你一見如故,如果你沒有事,可以到小閣里坐坐嗎?」。
霜兒點頭微笑︰「甄夫人叫我千索就行了。」
「千索?」甄宓笑得很嬌媚︰「那好,索妹妹也不要叫我甄夫人了。他們都叫我宓兒,你也叫我宓姐就行了。」霜兒微垂頭︰「哪敢。」
甄宓看她這樣子,臉上的笑綻開,手輕輕地握著好的手腕,似有深意的望了一番,又恢復了原來的神色︰「那就這麼定了。走吧,到小閣坐坐。」
霜兒知道她看她手腕的目的,以前的她手腕上有一顆痣,不過她已經用了方法將痣隱去。
甄宓倒是極其的熱情,她一直拉著霜兒到小閣,生怕她不去似的。
甄宓自與曹丕成婚後,兩人便一直住在這夢月樓里,里面的擺設雖不是極其的富貴,倒也顯得很精致雅觀。霜兒平靜的一笑,手拿起一個茶壺︰「這個茶壺倒是很精致。」
「我最喜歡喝茶,所以子恆就特地命人精心為我所致的。這並非普通的茶壺,里面是有玄機的。」甄宓巧笑一聲,拿起茶壺要跟霜兒介紹。
霜兒頗為歉疚地說︰「茶藝之術,我倒是一竅不通。」
甄宓點頭笑了,見將茶壺放下,用絹子輕輕地擦拭了一下杯沿。
霜兒默默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曹丕為她特致茶壺,而她又視他所贈之物為珍寶,這兩個人,一個男才,一個女貌,確實是天作之合。
默然在旁邊的香爐里放了香料,甄宓將茶壺收拾好,便開始跟她閑聊。「我那故人是個大夫,與醫理頗為精通,索妹妹你跟她長得有幾分相似,不知道也懂不懂醫理?」
霜兒淡淡一笑︰「實不相瞞,我出身貧寒,常在煙花場所出沒,對拉彈唱舞精通,對醫術,可是一竅不通。」
「哦?原來妹妹你出身如此坎坷,姐姐雖時常看女訓,卻素來敬佩那些在風塵中的女子。在我的眼里,她們並非不想潔身自好,她們比我們這些錦衣玉食的人要好千倍萬倍。」甄宓面上是在夸贊她們,其實深意有待探究。還好霜兒是個厚臉皮的人,若換了人,只怕早已經被她的話刺激得滿臉淚痕。
兩人閑聊了一陣,默然又端了茶點過來,霜兒簡單吃了一點,微蹙了眉頭,覺得這茶點帶著雜七雜八的中藥味,可是她又不能細究,畢竟前一秒她才剛說過自己並不懂藥理。
甄宓手夾了顆葡萄,淡淡地說︰「子恆最喜歡吃葡萄,你看,這些晶瑩剔透的葡萄都是專門給子恆準備的。」
霜兒心驟地一緊,腦海里忽閃過曹丕慵懶的神色,那個時候,他倦倚在椅子上,表情無賴的說︰「來,喂我一個葡萄吃」而她卻惡狠狠地將葡萄塞入他的嘴里,嚷嚷著︰「沒長手嗎?」。
他歪了歪嘴︰「你這人,真會敗人興致。好好的吃葡萄心情,就被你一下子激沒了。」
那些事情,仿佛還在昨日,可是細想來,卻已是好久好久之前。
霜兒靜靜的笑著,心里越是回憶到他的好,心就越痛,越難受。
如果,如果你早些放手,如果你早些離開我,也許我不會恨你如此深,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在即將要離去的時候給我這麼一招。
甄宓一直在談曹子恆的事情,霜兒時而回應一聲,時而叉開話題,表情淡淡的,仿佛她談及的話與自己一點關系都沒有,甄宓一直默默地注視著她的表情變化,見她不為所動,微微一笑,緩聲說︰「我因身體原因,今日沒有去前堂。現在時候不早了,妹妹你還是早些回大堂,省得祁將軍他找不到你,心亂如麻。」
霜兒婉爾一笑,緩緩離開了甄宓的小閣樓。
腳步越走越急越走越急,一開始的小邁步慢慢就成了飛奔。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逃避什麼,她只知道,只要她一停下來,腦海里就全是甄宓和曹丕的影子,揮之不去。
迎面過來一人,她未反應過來,待反應過來時,她已經離他僅有半步之遙,她趕緊往後退了一步,才發現身後是深不見底的池水。霜兒腳上一滑,雙手在空中張牙舞爪著,曹丕趕緊沖上前來要抓她的手,霜兒知道是他,條件反射的縮手,身子則重重的落入池水之中。
霜兒會游泳,只是因月復中有了寶寶,所以她不敢太張揚,曹丕擰眉望著她,心里回憶著她剛才的反應,明明他的手離她的手如此之近,她只要一伸手,他就可以拉到她,可是她卻縮手了……
曹丕衣衫都來不及月兌,趕緊跳入水中去救她。
他游到她的身邊,沉聲說︰「我拉你上去」
在生死關頭,她明明可以放棄一切的前嫌,可是不知為何,越是在這個時候,她就越不想欠他人情。曹丕見她不為所動,手猛地逮著她的手,面上有薄怒地說︰「不要跟我顧及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禮節,跟我走」
他並不認為她的異常行為只是因為男女觀念,可是在那一刻,他什麼都不想想。
霜兒猛地抽回手,大弧度地往更深的池水游去,邊走邊哼︰「大公子是何等身份,不用為了救我這樣的低賤女子而濕了身。我從小在青樓中長大,天天與人‘魚水之歡’,早已熟透了水性,大公子你還是上去吧」
她故意在激怒他,明知道他不會生氣,明知道他並不知道自己是誰,可是她就是想用語言來刺激他。
曹丕怔了怔,不相信的看著她愈行愈遠的身影。
那決絕的身影,好熟悉……
如果你真是她,那你究竟是帶著什麼樣的感情出現在我的身邊?你的眼中再沒有了往日的溫柔,多的一份做作和仇恨。如果你真是她,無論你怎麼對我,我都絕對不會恨你
可是,你到底是誰?
她每走一步,他就緊跟著一步。
霜兒以為自己可以游過池水到達目的地,可是小月復忽傳來劇烈的疼痛,她怔了怔,下意識的模了小月復,陣陣絞痛疼得她渾身僵直。曹丕看到她呆在原地動也不動,心知不好,趕緊沖上前去,卻看到她滿臉蒼白的望著自己。
曹丕堅決的聲音響起︰「跟我走」他猛地拉起她的手腕,不顧她的反對用勁的將她扯上了岸。
小月復的疼,並未減輕。
霜兒十指緊握,疼痛每加劇一分,她的手指便刺入肌膚一寸。曹丕沉著臉,「現在府上並沒有大夫,我去幫你找大夫。」
霜兒疼得已渾身沒力氣,雙眼無神地望著他︰「我要祁焰!」
曹丕心里不明何故的一陣酸疼,明明知道她們有很多不同之處,可是,他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懷疑她就是霜兒。那個曾經美好的林中精靈,究竟我傷你多深,你才會恨我如此?
曹丕急匆匆的將霜兒帶到了客房,並命下人給她換了衣裳,而他自己,則從頭到尾都穿著同一件濕衣裳。祁焰到時,霜兒已經疼得暈了過去,祁焰緊蹙了眉頭,語氣憤怒地望著曹丕︰「大公子,請你出去」
曹丕愣了一瞬,似反應過來,旋身退了出去,腦海里閃過一個又一個的可能。
如果她是霜兒,那麼她月復中的骨肉是誰的?如果是自己的,那麼他豈不是親身傷害了自己的孩子?當初,他曾告訴過她,他已經想好了自己未來的孩子的名字,霜兒,如果你還活著,我們是否已經有了子嗣。而曹睿這名字,我也一直替我們的孩子保留著。
靜坐在床頭,三指示脈,發現她脈細而弱,趕緊揭開她的被子一看,竟發現她的小腿處已有隱隱的鮮血涌出。
祁焰猛地一怔,十指浸入床被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