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寶手忙腳亂地穿好衣服,走了出來,小心翼翼地跟在徐公公的身後,她偷偷瞄著徐公公的側臉,只見徐安神色坦然,不慍不火,根本看不出他的心思,更別想在他臉上看出半點,太後今天的心情。
既來之,則安之。
這快變成進寶的口頭禪了。
在大安宮門口,遠遠地看到一名內侍太監。領著朱香香,迎面走過來。
「老奴見過朱婕妤!」徐安躬身見禮。
朱香香微微頜首,開門見山地問︰「徐公公!您可知太後召喚,是有何事?」全然沒看到進寶在徐安身後,給她行禮。
「老奴不知!」徐安回答。「朱婕妤請吧,太後還在等著呢!」
徐安上前一步帶路,朱香香這才看到他身後站著的進寶。
「怎麼又是你?」朱香香訝異。
進寶澀然一笑,垂著眼眸,一步步地邁上白玉台階。
「你可知太後召見我們有什麼事情?」朱香香在徐安處得不到回答,于是問她。
進寶覺得她真是太瞧得起自己了,她都沒問出什麼,她又怎麼會知道?而且徐安是什麼人,豈能讓個丫頭片子,三言兩語就問出個所以然?
進寶搖頭。
朱香香低低地哼了一聲說︰「料你也不知道!我都沒問出什麼來,你又怎麼會知道!」
進寶不置可否,想來和今天早晨的事情,月兌不了干系。
如果是昨日,進寶一定會詫異,為何剛剛發生的事情,轉眼之間,便已經傳遞開來,但有昨日柳雪霞的事情在先,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現在皇上尚未立後,**一切大小事情皆有太後掌管,如今嬪妃打鬧竟然差點鬧出人命,她自然要問,只是進寶不知道,是何人告知了太後。
朱香香身邊的人會這樣愚笨嗎?主動稟告太後,無異于自掘墳墓。就算朱香香真的像豬一樣的笨,還有一個麗妃呢,能看著自己的姐妹闖禍而都不加阻攔?萬一牽連自身,豈不是更糟糕!
不是朱香香身邊的人,又會是誰呢?
太後手眼通天,可能會在妃嬪中間安插眼線,但朱香香只是一個婕妤,需要這麼早就未雨綢繆嗎?
想不出個所以然,眼見已經進了大安宮,進寶收斂心神,面對太後,她不敢松懈半分,萬一被太後看出一丁點兒的破綻,想要太平度日就難上加難了。
然而,她現在每天過的日子,算太平嗎?
暗自嘆息一聲,她跪倒在地,大禮參拜︰「進寶叩見太皇太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進寶的話音未落,只听‘啪’地一聲,從玉座上丟出一個卷軸,摔落到進寶和朱香香的面前,畫軸展開,上面是一個亭子,坐落在一邊碧綠的竹林中,亭中輕紗滿舞,碧煙裊裊,好一處逍遙自在的地方,宛如世外桃源。
亭中站著一名白衣女子,身姿裊娜,生的一雙紫色的瞳,半是驚半是喜地向遠處眺望。
朱香香一見畫中人,便不由自主地向進寶望過來。
進寶盯著眼前的畫,心底一沉。
這不是孫夫人為碧蓮畫的肖像,這幅畫……畫上的人,是她!可是,進寶從來沒有見過。
畫的左下角,蓋著一方紅印,上面篆文︰瀟湘隱士。
這個瀟湘隱士又是誰?她不認識,為什麼會以孫家方亭入畫?
「瀟湘隱士是孫文舉的別號!」徐安在旁輕聲地說。「佟美人可認得畫中人?」
進寶不知道徐安這麼問是什麼意思,就連朱香香只看一眼也立刻認出畫中人是進寶。可見畫像和本人極其相像,沒道理徐安這會兒不認識?
進寶心中一驚,忽然想起第一次叩見太後的情形。
她一直以為太後想見的佟家小姐,是碧蓮!現在她才知道,太後想見的畫中生著一雙紫色瞳孔的人。
腦中不禁又浮現出第一次拜見徐安的時候……
「碧蓮見過徐公公……」
當時,她以為名冊上的人是碧蓮,故此假冒碧蓮去見了徐安。如今……進寶的心七上八下的,思緒亂到了極點,低著頭,不敢貿然回答,竭力地保持鎮靜,但願不是徐安突然想起那日的稱呼,覺得不妥,怕擔罪,不得已這才偷偷稟告了太後。
半晌,太後坐在玉座上,沉聲地問道︰「你們可知今日我為何召你們過來?」
朱香香剛要開口,但瞥見進寶搖頭回答‘不知’,她也跟著搖了搖頭回答︰「臣妾愚鈍,不知為何!」
太後又道︰「听徐公公說,朱婕妤是麗妃的妹妹,是嗎?」。
朱香香低頭答道︰「回太後,是,麗妃的娘親是臣妾的姨母!我們自小一處長大,父母過世後,臣妾便跟隨祖父移居蘇州,故此與麗妃姐姐分開!」
太後點點頭道︰「這麼巧?你也在蘇州居住,那你一定認識佟美人了?」
朱香香剛剛听出些端倪,她瞥著一旁的進寶,只見她低著頭,面無表情。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擔心今天早晨推她落水的事情讓太後知道,躊躇著該不該在太後責問之前就坦白一切,面對太後的問話,她又不敢猶豫,輕聲答道︰「不敢欺瞞太後,臣妾在進宮之前,的確認識佟美人,但僅僅數面之緣,並非深交!」
「是這樣啊!」太後想了一下,道︰「這和我听說的一些,有些出入,不過……」
朱香香一听太後的不過,頓時嚇得臉色蒼白,跪在地上略顯不安,她朝徐安望去,只見他目不斜視,並沒向她望來,她又瞅了瞅進寶,發覺進寶的臉頰有些潮紅,跪著的姿勢有些搖晃。這時太後又開口,她不敢亂看,急忙擺正腦袋,垂首看著地面。
「不過,那也都是一些小事,我今日叫你過來,是看看畫像上的人,你是否認識?」
朱香香連想都沒想就說︰「回太後的話,臣妾認得出畫像的人是……佟美人!」
「不是佟碧蓮?」
朱香香一愣,她沒想到太後會提到碧蓮的名字,剎那的失神,沒有立即回答太後的問話。
「朱婕妤,太後問您話呢?」徐安在旁輕聲提醒。
朱香香的腦中亂了半晌,又看了一眼畫像,確定地說︰「是、是佟進寶,畫像上是佟進寶!」
「你可看清楚了,不是佟家的小姐,佟碧蓮?」
「臣妾看的十分真切,碧蓮和進寶,長的一點都不像,不可能看錯的!」
「碧蓮沒生的一雙紫色眼楮?」太後仍不敢相信地說。
朱香香搖頭。
猛地,太後一拍座椅的扶手,厲聲說道︰「好大的膽子啊!」
朱香香嚇的一個激靈,她不知道為什麼太後會突然這麼生氣。剛要開口求饒,太後又說︰「若不是之前有人告訴哀家,許多官宦人家為了不讓自己親生女兒進宮選妃,會買來貧窮人家的女兒來冒充自己女兒入宮的事情,哀家至今還蒙在鼓里,佟太常一家竟然如此膽大妄為,將個婢女冒充千金小姐送來宮中,待抓他回來,看哀家怎麼治他的罪?」
太後的一番話,分明是听到了朱香香在芙蓉園里的一番話,故此才召她們二人來。
面對太後的嗔怒,進寶跪在地上,垂著頭,不求饒也不解釋,安靜地有些異常。
就連在旁的徐安的心都懸了起來,焦急地對進寶輕聲說道︰「快點將實話都說出來,好請太後寬大為懷,饒你一命啊!」
只見進寶眉頭皺成一團,緊著鼻子。忽然,她微微地揚起臉,‘阿嚏’一聲,她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眾人皆驚,瞠目結舌。
朱香香張大雙眼,用手掩住嘴,駭然不已。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瞥向玉座上的太後,太後也被嚇了一跳,目瞪口呆地望著進寶。
徐安剛要開口教訓她幾句,怎麼可以在太後面前如此造次。
但她接二連三的又連續地打了好幾個噴嚏。
氣的徐安直跳腳︰「大膽!放肆!你怎麼可以在太後面前做出如此不雅的事情!」
進寶用帕子擦著鼻子,鼻音很重地說︰「我不是故意的,實在是忍不住,太後恕……」「罪」字還沒說出來呢,她又忍不住打了極其響亮的大噴嚏,嚇的太後一縮身子,慌忙用袖子擋在臉,雙眉緊蹙,甚怕她將鼻涕噴到自己臉上。
相隔一丈多遠,怎麼可能將鼻涕噴那麼遠!
徐安心急地恨不得上前捂住進寶的口鼻,進寶眨眨眼,甚為無辜地垂下眼眸。雙手在膝前不停地繞著絲帕。
朱香香心中暗呼,瘋了,瘋了,這丫頭一定是喝了太多的池水,傻了!
太後胸口起伏,氣呼呼地半晌才說道︰「佟進寶,你認不認罪?」
進寶一臉茫然地說︰「太後問的哪件事情?是打噴嚏嗎,進寶知罪,還望太後恕罪,我已經努力忍耐了,但還是沒忍住!」說著,進寶的眼眶一紅,可憐兮兮的十分委屈。
太後一副受不了的樣子,翻了翻眼楮,徐安立刻替太後道︰「太後問的是你冒充千金小姐混入宮中選妃的事情!」
進寶害怕向前躬著身子,雙手扶地,顫抖地說︰「不是啊,娘娘,我是被冤枉的……我沒有,我沒有冒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