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妾還有一件事情……」
祁煜呵呵一笑道︰「你的問題還真多啊,快趕上朝上那些大臣。」
進寶聞言,忌憚地不敢開口。
「只準你再問一個問題,先想好再開口。」說話間,祁煜突然睜開眼楮,漆黑的瞳讓人感覺一絲前所未有的寒冷,進寶一時忘記轉眸,對上他深不可測的瞳,只是一瞥,他又再度閉上了眼楮。
但只那淡淡地一瞥,讓進寶全身的汗毛不只覺地豎了起來,手指在那一刻不由控制地停了下來。
只听祁煜的聲音在耳邊低低地傳來︰「手別停啊。」
手指再次按動,進寶定了一定心神,緩緩道︰「臣妾記得不久之前听聞皇上提過,說鄭太醫稟告臣妾的病遲遲不愈,是因為有人換藥的事情,臣妾只是想問問,皇上是否已經查明,是何人將臣妾的藥換了?」
「哦,是這件事啊!」
「是。」進寶毫不猶豫地答道,然後又說︰「皇上以為臣妾想問什麼?」
祁煜微微一笑,道出換藥的事情,只是鄭尚道一人的揣測,因為他親自煎給進寶的都是由上好的藥材,但從望雲殿收回的剩余藥汁中,都非上好藥材煎出,但並未查出藥汁中混有毒物,所以他懷疑,進寶的久病不愈並非他診癥錯誤,而是錯吃了普通療效的藥。
祁煜又道︰「朕起初並不相信他的話,但又不方便出面,只好讓李臻親眼看你喝藥,看看上好藥材熬出的藥,是不是就有不同的效果,沒想到真讓鄭尚道說中了,這幾日你的身體已經大好,朕打算這兩天就追查是誰那樣大膽,竟偷偷地換了你藥。存心讓你久病不愈。」
如果讓他查出是她換的藥,存心不想病好以後侍寢,不是糟糕?進寶眼珠一轉,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祁煜抬眸詫異地看著她。
進寶垂眸道︰「皇上恕罪,臣妾忍不住。」
祁煜奇道︰「朕為你查出是誰害你,你不但不謝朕,還笑?」
進寶忍不笑說︰「臣妾怎會不知好歹呢,只是臣妾忽然想起一則有趣的故事……」
「故事?」祁煜扭頭看她。
進寶曼聲道︰「有人一天肚子很餓,掏錢買了一個燒餅,吃完發覺沒飽,于是又買了一個,吃完了還是沒飽,于是又買了一個,直到他吃完第七個燒餅,才覺得飽了,他拍著鼓鼓的肚子自言自語道︰‘早知道第七個燒餅才能飽,就不吃前六個燒餅了。’」
話音剛落,祁煜就坐了起來,凝視著她的眼楮,臉色一沉地道︰「你……」
進寶立刻再他身前跪倒︰「皇上恕罪。」
祁煜道︰「你嘲笑朕。」
「臣妾不敢。」
「還說不敢,朕敢說,當今天下,都沒有一個像你一般如此膽大,竟敢嘲笑天子,不怕被砍頭?」
「不怕。」進寶說完,微笑著忽然抬起眼眸,正好撞上祁煜眼底一閃而過的促狹。
祁煜斜睨著她,是這樣嗎?她才如此地吸引他。
「你嘲笑朕,像那個吃了燒餅的愚人,以為你是吃了上好藥材熬好的湯藥,就懷疑之前的藥是劣的,不如第七個燒餅那樣一吃就飽。」
祁煜果然聰慧過人,進寶抿嘴忍住不笑道︰「臣妾真的不敢,換藥一事,臣妾卻不敢苟同,如果有人存心害我,每天下一點毒藥,神不知鬼不覺,何苦天天揣著做賊的心,浪費大好的機會,只做些是拖延我的病情的小事呢?」
「你是說沒人故意換藥了?」
進寶點點頭︰「那段時間,臣妾和樂奴在同一時間服藥,又是差不多的藥方,或許是他們沒注意,將樂奴的藥倒進給我送來的藥罐里。」
「能將主子和奴婢的藥弄錯,那些奴才還真是粗心。他日定要好好整治一番。」說話的時候,祁煜瞅了瞅進寶,眼里飄過一抹說不出的意味。
進寶心猛地一跳,按住祁煜的肩膀,再度將他按回榻上,道︰「既然臣妾的身體無礙,皇上整日憂國憂民,何須為了幾個粗心的奴才,再添煩憂呢?」
祁煜微微一笑道︰「你倒是體貼。」
進寶溫婉的一笑,不語。安全過關。
當祁煜說她只可以問一個問題的時候,忽然睜開眼楮,真的讓她嚇一跳,心都快停跳了。他一閃而過的明明就是一股殺意。
只要她稍有差池,人頭就保不住了。
祁煜讓她想好再回答,就已經在給她警告了,她又怎麼會不明白。
就算再笨的人,也不會當著皇上的面,這樣問他︰‘麗妃偷情的事情,你明明知道,為何至今都不處置她,還讓她有機會借刀殺人?’
雖然那日是進寶和他親眼所見,但祁煜像是從來都沒看到,任憑一頂綠帽子從頭到腳地扣下來,也依舊能忍住不出聲,一定有他的原因。
平常人家都不能忍受的事情,他忍了下來,又怎麼會讓人狠狠地撕開傷口,在鮮血淋淋的傷口上再撒一把鹽呢。
還不氣得一下把那人的頭擰下來才怪。
進寶不是笨蛋,當日的事情,皇上都能當做沒看到,她也一直緘默到今日,自然也不會認為皇上迷戀她,就肆無忌憚地亂問。
祁煜閉著眼楮,聲音漸漸低沉,快要進入夢境︰「你的故事是你編的嗎?」。
進寶搖搖頭,想都沒想道︰「家父講的!」
「哦?你的父親不是在你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嗎,他去世的時候,你幾歲啊,就記得這樣清楚?」
進寶剛要回答,忽然想起她爹,她爹是誰?是佟太德還是佟太常,或者甄二牛。佟太德什麼時候死的,進寶記得禮部的簿子上是說他上任不足一年,那是什麼時候啊……
完了完了,萬一說不上來,皇上一定會懷疑她並非佟太德之女,那麼也一定會拆穿她假冒千金小姐的事情……欺君之罪啊……
進寶覺得自己脖子上的這顆腦袋,搖搖晃晃地隨時不保。
「皇上恕罪,臣妾不記得了,臣妾只記得家父總是在臣妾睡前,在臣妾地耳邊輕聲細語講著哄人入睡的故事,臣妾故意忘記,是不想時刻提醒自己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說道最後的時候,進寶的聲音,已經哽咽了。
祁煜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別哭,朕不問就是了。」
「謝皇上體恤。」
進寶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錦緞做成的帕子上,半點淚痕都沒有。
過了不一會兒,祁煜躺在榻上放松地睡著了,呼吸平緩,雙唇微微張開,似笑非笑地仿佛正做著什麼好夢似的。
她悄悄地停下手,將滑落地上的錦裘,撿起輕柔地蓋在他身上,靠近他臉頰的時候,听到他低聲地囈語︰「只要朕今天在這里過夜,日後她們便會忌憚地不敢太過放肆,因為朕的緣故,讓你受委屈了!」
進寶一愣,呆呆地杵在原地,一動不動。
過了許久,進寶才緩緩地坐了下來,望著祁煜熟睡的容顏,宛如一個毫無設防的嬰兒。
進寶支著下巴,坐在他旁邊,任憑思緒胡亂地到處亂飄,不知什麼時候,她累極而睡。
第二天一早,她睜開眼楮的時候,愣住了。
她記得她明明坐在貴妃榻旁,是什麼時候她躺到了床上,她依舊穿著昨天的衣衫,看來祁煜只是將她抱到床上,並沒有做什麼。
剛剛醒來,她不適應地用手遮住滿室明亮的陽光。
這時,菀桃樂奴和鳥兒三人已經站在她床前,喜盈盈地向她屈膝行禮,樂奴道︰「給婕妤道喜了!」
只有鳥兒看著她身上的衣服,略微愣了一下,並沒有跟上樂奴和菀桃步伐,慢了一步。
「倒什麼喜?」進寶反問。
樂奴和菀桃抿嘴偷笑,不說話。
進寶想了一想,突然呵呵干笑兩聲。
原來她們以為昨天晚上,祁煜留在望雲殿內,她一定是侍寢了。
進寶沒有對她們三人說明,哪有侍寢後,是穿著衣服睡著的。她瞥了瞥鳥兒,她立刻垂眸低頭,不似其他兩人這會兒還沒反應過來。
進寶起身洗漱,樂奴立刻去整理床鋪,忽然她「咦」了一聲,菀桃聞聲去看,二人這才覺得不對勁兒。
進寶假裝什麼都沒听到,轉頭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菀桃結結巴巴地答道︰「快、快到巳時了。」
進寶聞言立刻驚道︰「都這個時辰了,你們怎麼都不叫醒我?」
樂奴回答︰「是皇上不讓我們叫醒您的!」
想起昨天晚上皇上的夢囈,進寶輕聲問道︰「皇上是什麼時候走的?」剛好鳥兒遞過褐色的一碗湯藥,進寶接過,問也不問,一飲而盡,只覺今天的藥和以往的藥有所不同,但並沒有放在心上。
「皇上是早朝的時候走的。」
進寶急忙讓鳥兒幫她更衣,這時門外已經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進寶知道是誰,是尚儀局的柳雪霞。
宮中規矩,所有嬪妃每日清晨必要給皇太後、皇後請安,但後位空缺,妃嬪們只給皇太後請安,一直以來進寶都在養病,所以皇太後免了她每日請安的禮數。
但侍寢翌日清晨,叩頭請安是必不可免的大禮。盡管進寶知道自己並未真正侍寢,但禮數不可缺。
進寶埋怨地看了看她們三個︰「糊涂啊,這種事情你們在宮中這麼多年也能忘!」
她們三人垂頭不語,手腳迅速地幫她穿戴整齊。
進寶又用指甲挑了些胭脂,涂在雙頰上,令她的臉色看上不似病態那樣蒼白無血。
進寶收拾妥當,便要出門,菀桃指著桌上已經擺好的早膳。
進寶看都不看,說了一句︰「不吃了,已經遲了,讓眾人等我一人已是不妥,在耽擱下去,只怕會生不必要的麻煩!」
樂奴和菀桃一邊一個,伸手為她拉開殿門,柳雪霞一見進寶出來,屈膝行禮道︰「給婕妤道賀了!」
進寶朝她彎了彎嘴角,對身後的鳥兒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