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寶其實未曾想過這個問題,但她微微地垂下頭,故意看向別處,沒回答卻默認了惠妃的說法。
惠妃長嘆一口氣,頗為同情地看著進寶道︰「難道看到姚相去拜見太後,你還不明白嗎?」。
進寶的確不知道,這其中的關系。呆呆地看著惠妃。
惠妃道︰「姚相是麗妃的父親……姚相去求太後,一定是為了麗妃被罰的事情,恐怕……麗妃……今天就會解禁,重新回歸六宮。」惠妃的語氣越說越哀怨,末了一句,她的口氣既難過又無奈。
這就輕易的解釋了為什麼姚天保要瞪她那一眼。麗妃從她被打一日開始被禁足,閉門思過,未足兩個月,就按捺不住急著出來,想必是听聞,在她禁足期間,張美人和她分別侍寢的事情。
進寶听著,臉上泛著淡淡的笑,道︰「姐姐,日後妹妹會有大把的空閑時間去到您宮里,不必急于今天,只要到時候姐姐不嫌棄……」說著,進寶低低地咳了兩聲。
惠妃立刻滿臉愧疚地道︰「瞧我,我都忘了你還病著呢,我也真是的……」
進寶搖搖頭說︰「不怪姐姐,其實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還需要按時服藥而已。」
「那我不勉強你了,反正日後有的是時間,你快回宮休息吧!」
惠妃招手,讓鳥兒她們過來,扶著進寶,又輕聲地囑咐鳥兒,要好生地照顧進寶。
進寶微笑地謝過,剛剛抬起腳步要走的時候,進寶轉頭叫住惠妃︰「姐姐……」
惠妃轉過身子。
「惠妃姐姐,你不懷疑我是妖怪?」
惠妃一愣,繼而掩嘴微笑︰「童言無忌,妹妹不必將小孩子的話放在心上,妹妹瞳孔的顏色的確少見,但我肯定你不是妖怪,如果你見過齊婕妤,也就不會有此疑問了。」
惠妃離開了,進寶沿著太液池,緩步地走著。
已經是冬日,空氣凜冽,砭人肌膚。太液池上又幾處結了一層薄薄透明的冰。池里的游魚早已沉入湖底,池面上看不到一絲微瀾。
進寶眺望著平靜的池面。冷冷的空氣吸入身體,涼涼的讓人不由地打了一個寒戰,忽然之間,她勾起了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自從她被打,麗妃被罰以後,六宮內寂靜異常,按理說,她被打,麗妃被罰,**內兩大最熱的人物皆不能侍寢,正是其他妃嬪爭著上位的好機會。
但所有妃嬪像是冬眠起來的動物一般,除了每日去大安宮請安,就窩在自己的寢宮中,仿佛犯錯被罰一樣,異常的安靜。
就連張美人侍寢,都未掀起半點波瀾,難道**真的是這樣寧靜祥和?
才怪。
進寶冷哼一聲,她們都在等,是在等她露出狐狸尾巴。
入宮前,太後三番兩次地召見她,根本就不是什麼恩遇,分明就是不相信她,入宮後又用各種方法試探她,甚至深夜與她深談,都是在試探她。
她們在等她的‘狐狸尾巴’,那麼她是不是應該給她們露一下,適當地扮演一下**嬪妃應有的樣子。
進寶苦笑,這樣一來無疑是將自己推入更洶涌的波濤中,但如果不令自己置身險境,那千方百計讓她入宮的人,又如何出手救她?從而露出那條狐狸尾巴,讓她知道那人是誰……
這無疑等同于在懸崖上玩鋼絲,自找死路,
這一向不是力求穩重的進寶的行事作風,進寶謹慎,進寶刻板不會冒險,不貪玩更不會勾引過任何人,溫婉的從不爭強好勝,但另一個人,與她恰恰相反,如月兌胎換骨一般。
但漸漸,她已經無法分辨的出哪個是紫瞳的想法,哪個是她的。
就在這時,在平滑如鏡的池面上,隱約地有個小小的倒影,一閃而過,她扭頭看向身後,大聲地叫道︰「誰在那邊?」
進寶的身後,是幾座高大的假山蜿蜒地連成一片,假山下的石洞中暗影斑駁,真的好像藏了幾個人似的。
忽然有個角落的陰影動了一動,從一處假山中,戰戰兢兢地走出一個人。
進寶一愣。
那人一身宮婢的打扮,畏畏縮縮地走到進寶跟前,屈膝請安,小聲地道︰「七巧見過佟婕妤。」
不等進寶開口,樂奴看到七巧躲在假山下,走上前嚴厲地問道︰「你躲在這里做什麼?」
「我……我……」七巧吞吞吐吐半天也沒說出什麼,說話時,眼楮不時地瞥向一側。像是極度害怕。
菀桃謹慎地上下打量她,沉聲道︰「七巧,難道你在跟蹤我們?」
「我沒。我沒有……」七巧急忙搖頭,「我沒有跟蹤啊……」
「那你躲在這里做什麼?」菀桃進一步地逼問她,「我記得你是中慶宮里的人。是不是張美人讓你跟蹤佟婕妤的?」
七巧一臉惶恐,不住地搖頭。越是著急,越是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進寶見她嚇得六神無主,而就算張美人在怎樣,也不會讓自己宮里的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跟蹤這等沒有大腦的事情。
剛要開口,有一脆亮的女聲,冷冷地在身後響起,如水石相擊︰「七巧。」
聞聲轉過臉去,容色嬌麗,縴腰楚楚,不是張美人又是誰。
張美人身側,有一隊奴才在隨身侍奉,相比只帶了三名奴婢,兩名內監的進寶,她更像婕妤。而張美人的妝容艷麗嫵媚,柳葉般的眉毛,眉尾輕輕挑起,竟有種張揚的美。
看見進寶,她不慌不忙地施身行禮。
進寶微笑讓她起身。只是一瞬間,張美人抬起身,進寶看到她眼底的閃過一絲不屑。
今兒到大安宮請安的時候,她就已經注意到張美人的神情,別人見她晚到,皆因太後上坐,不敢露出半點不屑或是不耐煩的表情,
唯獨她,目光怨毒、忿恨,從進寶進來開始的那刻,便一直緊緊地盯著她,注視著她給太後行完大禮,目光森冷如刀,仿佛要將進寶千刀萬剮了一般。
張美人一句話都沒說,只瞥了一眼七巧,七巧很是畏懼她,立刻上前跪下了。
張美人看也不看進寶,只是對著七巧冷冷地道︰「難怪我進了大安宮就不見你在旁伺候著,原來也想學某人,去攀高枝兒。」
張美人的話種帶刺,令人听了心中不悅。
張美人不但穿著打扮上試圖接近麗妃,就連行事也處處效仿,然而心計卻不如麗妃的十分之一,喜怒皆行于色,口快于腦。只見張美人二話不說地揚起手,劈面就一個干脆響亮的耳光,七巧的臉登時被打側了過去,腫了起來。
扶著她的宮女急忙勸道︰「美人小心手疼。」又狠狠地瞪了一眼七巧︰「該死的,一大早就惹主子生氣,還不自己掌嘴。」
七巧一句話都不敢說,忙兩手「 啪啪」左右地抽打自己的臉頰。
進寶早已听菀桃說過張美人為人暴戾急躁,第一次親眼見到,仍是有些震驚。
但她身邊的那些奴才想必是見慣了,連眉毛也不抬一下,只勸道︰「主子消消氣,別氣壞了身子。」
張美人道說︰「想攀高枝兒,也要擦亮眼楮仔細看看,萬一不小心走了眼,日後後悔。」
進寶已經邁出腳步,听到這話,又倒退了回來。
她的話說的太過露骨了,明眼人一听都會明白,當著面她將進寶也一並罵了進去。張美人身邊有一兩個懂得分寸的奴婢,悄悄地拉了拉她的袖子。
張美人一縮袖子,揚了揚眉毛,道︰「我教訓奴才,到讓姐姐見笑了。」
進寶仍帶著淡淡的笑意,仿佛張美人連諷帶罵的人不是她,道︰「即使奴才不懂事,妹妹教訓便是,哪怕是要打要殺也悉听尊便,只是妹妹剛剛的話,說的不妥。」
張美人「哦?」了一聲,道︰「還請姐姐賜教。」
「賜教,怎麼敢當,只是我笨的很,想了一想還是沒明白妹妹話中的高枝……指的是……」
張美人掩嘴一笑,眼中露出不屑的神情。
進寶皺著眉頭,非常困擾的又說︰「攀高枝兒,自然要挑最高的攀,按理說,在這個宮里最大的高枝兒……」說著,進寶故意停頓一下,給張美人遐想的空間,看張美人雙眼楮倏然睜大,進寶繼續道,「是皇上,能夠攀上皇上,可是至高無上的榮寵,姐姐實在不懂妹妹為何會說攀上皇上日後將會後悔?不過妹妹既然忙于教訓奴才,姐姐就不打擾了。」
也不等看張美人的臉色,進寶轉身便走。
進寶大踏步地向前走著,步伐多了幾分果斷,少了幾分優柔寡斷。因為她已經選擇將來要走的路,再無退路可言。
走出一丈開外,進寶再度回身,看著七巧,這會兒,七巧少說也打了四五十下嘴巴,因為當著張美人的面,手下一分也不敢留情,用上十分氣力,面皮破腫,面頰嘴角皆是血淋淋的。
抬眸,迎上張美人咬牙切齒的嘴臉,道︰「我還有一句話,說完就走……這太液池邊,是皇上下朝回到甘露殿的必經之路,看看天色,這會兒皇上也要下朝了,妹妹在這兒教訓奴才萬一被皇上看到……」進寶的話沒有全部說完,但她相信張美人一定會明白。接著給她一個燦爛的笑容,轉身看也不看一眼,直向望雲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