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她去。」進寶忽然插嘴道,「我問心無愧。」
樂奴和鳥兒見她醒來,忙過來幫她穿衣、
樂奴一臉慮色道︰「可是她一心詛咒您,又逢您近日又頻頻頭疼,會不會是她的詛咒應驗了?」
「我不信這些的,詛咒什麼的根本就是荒誕無稽的。」說完,進寶起身站起,忽地一陣頭暈,她又坐回床上。
「婕妤……」樂奴連忙伸手去扶她。「您這兩日特別不對勁兒,平日都不睡午覺的,不但貪睡,現在剛起,又頭暈……」樂奴話說到一半猛地不說了,她瞥著鳥兒,臉上漸漸浮起些喜悅。
「婕妤……奴婢給您道喜……」樂奴沒有沒腦說著,連忙屈膝給進寶行禮。
進寶一臉迷惑,望了望鳥兒。
鳥兒則皺起了眉頭。
樂奴起身道︰「婕妤,您是不是懷孕了?我听宮里的人說過,懷孕的初期總是犯困和頭暈。」
進寶翻了個白眼,她還真會聯想。
但鳥兒卻搖了搖頭。她的手握著進寶的手,漸漸發涼,進寶問道︰「怎麼,你覺得不對?」
鳥兒點點頭,急匆匆地走到外間,提筆寫了幾個字遞給進寶看。
上面寫著︰我去請太醫來。
進寶急忙拉住她︰「不,去請白虎白大人。」
進寶獨自在外間一步步地踱步,桌上織錦桌布條條花紋在燭光的映襯下,泛著清冷的光,進寶的手一點點地抓緊桌布,心緒煩亂。
感覺時間仿佛停止了,熬的讓人發狂。
白虎終于到了,他一進門,樂奴就心急將張采女詛咒進寶一事,以及懷疑進寶有孕的猜測對都對他一五一十地說了。
他靜靜地听著,待樂奴全部說完。他向進寶猶疑地看了過來,一雙星眸像是被烏雲遮住一般黯淡無光。
進寶無奈,卻又不得不道︰「我沒有懷孕。」
樂奴剛說了句︰「婕妤,萬一……」鳥兒用力地拽了拽她的袖子,不讓她再說,她識相地立刻噤聲。
進寶看了看樂奴道︰「去準備些糕點。」
樂奴瞥了瞥一旁的白虎,猶豫一下,點頭下去準備。
鳥兒則退到殿外,為她把風。
寢宮里就剩下她和白虎兩人,她伸手讓了讓一旁的椅子,自己則在一旁的貴妃榻上坐下。
白虎仍站著,試探地問︰「要不要先請位太醫給你看看?」
進寶無奈地翻了翻眼楮,道︰「我真的沒有懷孕。」
「就算沒有懷孕,你這幾天的狀態也很怪異,還是請個太醫來看一下,也許是……」白虎忽然停住不說。
進寶的身子一抖,臉色瞬時變得煞白。
「是什麼?」她不安地追問。
「毒藥。」
「我中毒了嗎?」。
「和我詳細說說,除了樂奴說的那些,還有什麼癥狀?」
「和她說的差不多……頭疼、頭暈、渴睡、沒有食欲。」進寶仔細想著,應該沒有漏掉什麼。
「可有嘔吐?」白虎問。
進寶實在不明白。究竟要她說幾次,他們才肯相信她的話,她抱著頭,幾欲發狂︰「我真的沒有懷孕。」
「噗嗤」一聲,白虎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目光再度亮了起來。
進寶向他射去殺人的目光。
他視若無睹,幽幽地道︰「我沒有說你的癥狀像懷孕,倒像中了某種慢性毒藥。我找位相熟的太醫來為你看看。」說罷,白虎急匆匆地朝外面走,看到桌上擺著的晚膳,一點沒動。他停住又道︰「不吃晚膳怎麼行,就算沒有胃口,也多少吃些。身體才剛好些,別再病了。」
白虎拿起一旁的小碗,盛了一碗湯,又從身上抽出銀針,試了沒毒,才遞給她。「先把湯喝了,我去去就來。」
進寶接過湯碗,卻沒有半點胃口,遲遲不喝,可是她不喝,白虎就不去。進寶勉為其難地拿起湯匙抿了一口,白虎才微笑地去找太醫。
不過須臾,白虎領著一名白發蒼蒼的太醫,悄悄走進寢宮。
太醫看到進寶,忙跪下問安,進寶一看他已經一大把年紀,道了聲免禮,白虎立即將太醫扶起。
進寶瞅了瞅太醫,又瞅了瞅白虎。
白虎輕輕地點點頭道︰「這位是劉宥源劉博士,是前任太醫屬太醫令,現任太醫屬博士,負責教導醫學。現任太醫令李臻也是他的學生。」
進寶露出白皙的手腕,柔聲道︰「有勞劉博士了。」
劉宥源的神色鎮定,一把搭住她手腕上的脈搏,半晌不做聲,捻著下巴上的胡須道︰「婕妤的頭部可否受過傷?」
進寶驚訝地雙眼放光,狠狠地點點頭,同時,一顆懸著的心也落回肚子里。
「這就對了,我听白大人說了您如今的癥狀,依您目前的脈象看來,是當日的舊傷並沒有徹底治愈,血塊仍瘀滯在腦中所致。」
進寶點了點頭,當日受傷,先有大夫看過,後又有皇甫曜身邊的林先生診治,但她總是忙起來就忘了喝藥的事情,以為傷口痊愈了就沒大礙了,誰料竟有個血塊淤塞在腦中,尚未除去。
劉宥源又道︰「婕妤不必擔心,只要微臣為您扎上幾針,血瘀不日即可消散。婕妤也可睡的好些。」
進寶道了聲「有勞」。劉宥源從藥箱中取出一排針,進寶則對著鏡子,將頭上發飾除下,方便劉宥源下針。
半個時辰過去,劉宥源取下進寶頭上的針,放進藥箱中。
進寶則取出一錠金子,遞給劉宥源。
劉宥源笑呵呵地接過,道︰「就算婕妤不吩咐,微臣也不會把今日之事向外宣揚的。」
進寶臉上一燙。
劉宥源又道︰「我與白大人是忘年之交,他求我的事情,我不會拒絕,從今以後,婕妤如有不適,遣人去太醫屬叫了下官便是,下官為婕妤診病也是名正言順。不必每次都勞煩白大人。他雖然身為侍衛,但屢次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總是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進寶面紅耳赤,難掩羞愧之色。
白虎朝劉宥源瞪了一眼,劉宥源連忙滿臉堆笑地躬身道︰「下官失言了,還望婕妤見諒。」
進寶擺擺手,連忙說道︰「劉博士說的對,的確是我疏忽了,沒有替白大……大人的安危著想。」
進寶差點叫出「白大哥」。
劉宥源捋著胡子呵呵地笑著︰「婕妤如此說,下官這就放心了。」
進寶干干地一笑。
只听白虎在旁,輕咳一聲口氣冰冷地道︰「看完病了,你可以回去了。」
「你呢?」劉宥源扭頭問道。
白虎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我送你出去。」
劉宥源忙拎起藥箱,卻是一動不動地道︰「外面黑燈瞎火地,你讓我一個老頭自己走回去啊?萬一走不好,摔到太液池里怎麼辦?」
進寶听著,出聲道︰「白大人,勞煩您送劉博士一程。」
不等白虎回答,劉宥源立刻答︰「多謝婕妤體恤。下官告退。」說著,拽著白虎就往外走。
一邊走還一邊和白虎說︰「那里是什麼地方,你還敢三更半夜地留在那里,萬一皇上心血來潮過來這邊,你要怎麼辦?不要命啦……」
進寶倚在門口,無聲地嘆了口氣。劉宥源說的一點都沒錯,他大膽進言,無非也是替白虎著想。
夜半三更,一個侍衛出現在妃嬪的房中,任誰看到,都不會以為他們沒事。
樂奴端著糕點回來的時候,看到白虎已經走了,有些淒然。
進寶讓她叫人撤下了晚膳,她沒胃口。
剛在窗下坐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听到窗戶旁有聲響,進寶掀開一看,白虎正站在窗外的暗影中。
她心中涌起一陣莫名的喜悅。
隔著窗紙,她輕聲地道︰「怎麼又回來了?」
白虎道︰「還有話還沒說完呢。」
進寶有些擔憂地道︰「你不該回來,萬一……」
「那日那枚毒針上的毒,我查到了。」
「是什麼?」
「是混合了數十種劇毒特制而成的毒。大概是不想讓人追本溯源,查出毒藥的最終來源。但偏偏是這種復雜的手法,讓我縮小了追查的範圍,畢竟能如此混合毒藥的人並不多,而且又一次性地能弄到這麼多種的人,也極其有限。」
「你已經有了追查的方向?」
「是。但尚需時日。」
進寶想了一下,忽然說道︰「我不想再查了。」
白虎沉默,半晌才說︰「你是擔心我會有危險?」
這次輪到進寶沉默,她咬著唇,過了許久,才緩慢地點了點頭︰「那人要殺的人只是我,我不想再把無辜的你牽連進來。」
白虎深深地吸了口氣,隔著窗戶進寶看不到他的表情,他遙望天上的星斗,神情在那一瞬間變得落寞,無聲地嘆了口氣。
良久,兩人一句話都沒有,隔著窗子,想著各自的心事。
白虎望著窗紙上透過的身影,低聲地說︰「作為朋友,我不會看著你有事而置之不理的。」
「可是你會有危險的。」
「就算人在家中坐,禍也有可能從天上掉下來。」
此話有理。
「那……你要多加小心。」
「知道。」說完,白虎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進寶在窗前坐了半宿,看著燭花 啪作響。
翌日,劉宥源又來為她針灸。
針了兩次,進寶已覺得頭腦輕爽不少,頭不痛了,整個人也輕松了。
沒有白虎在,劉宥源除了醫理,多一句的話都不肯說,恭恭敬敬地保持著君臣之禮。
黃昏的時候,萬海眉開眼笑地走進來,恭敬地道︰「皇上有旨,請佟婕妤接旨。」
進寶忙跪下接旨。
「賜佟婕妤沐蘭池浴,望雲殿掌事鳥兒隨侍。」
進寶謝了恩,菀桃和樂奴急忙屈膝賀喜。
再也躲不過了。自從上次祁煜說了等她痊愈的那些話後,她便知道再也躲不過了,雖然她頭上的舊患能為她多拖一兩日,可是身為帝妃,侍寢是遲早的事情。
萬海笑著對鳥兒說︰「趕快為婕妤收拾一下,宮輦已經在外等候了。」
一路上,宮輦的車輪吱吱呀呀,進寶的一顆心,被輾的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