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煜手掌按著桌角,眼楮看著右手,面無表情地看不出半點神色。
進寶心下一沉,她多麼希望能從祁煜臉上看到一絲異樣的神情啊!憤怒也好,震驚也好,難以置信或是極度失望也比這樣宛如陌生人一般,要好的多得多。
太後紛紛放下茶盞,向她輕輕一望。
進寶跪下見禮,佯裝不知發生了何事︰「不知太後和皇上駕臨,臣妾有失遠迎,罪該萬死。」
太後並沒有讓她起身,而是沉聲地道︰「哀家和皇上來了幾個時辰了,這一夜你去了哪里?」
進寶微微一怔,心中早已知道又有此疑問,所以在心中早已將答案想了多次,只有這樣說才比較妥當,而太妃也說了,她早早就寢,並沒看到佛堂里進了什麼人。
所以她故作驚訝地道︰「啊?臣妾不知太後和皇上會來,所以徹夜在佛堂祈福。」
「佛堂祈福?」麗妃冷笑,「恐怕你沒有去佛堂,而是去了中慶宮吧。」
進寶側頭看向麗妃,裝作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麗妃娘娘為何這樣說,中慶宮又不是佛堂,我去那邊做什麼?」
「哼,還裝糊涂。你分明是昨夜偷偷潛入中慶宮,將那張采女一刀捅死。」
進寶忍俊不禁,掩嘴一笑︰「麗妃娘娘又想向上次一樣,弄出個假采女來,冤枉我嗎?」。
惠妃皺著眉頭道︰「佟昭儀,是真的,是中慶宮的宮人向皇上稟報,而且皇上太後麗妃和本宮都已經看到了張采女的尸體。」
進寶故作驚駭,像是第一次听到這個消息似的,一臉的驚惶。
麗妃又道︰「那張采女的手上還抓著你的一只繡花鞋,這些都是皇上和太後親眼所見,你還要狡賴說人不是你殺的嗎?」。
進寶向祁煜望去,他好像刻意躲開進寶似的,每次她想從他的目光中尋求一絲援助,他都不自然地瞥向別處。
他曾說過他會護著她的,可是進門半天,他都不看她一眼。
惠妃瞥著麗妃出聲道︰「不知麗妃是否還記得,上次樂奴的事情,也有人言之鑿鑿地說親眼看到樂奴被尚是美人的佟昭儀推下了荷花池。」
再一次被人揭短,麗妃的臉色並不好看︰「惠妃姐姐又搬來上次的事情,意欲何為?上次的事情,本宮已經認錯了,而且這次張采女被害,是皇上和太後親眼所見的,難道還有假?」
惠妃冷冷一笑道︰「張采女的尸體是沒有假,但單憑一只繡花鞋,又能證明什麼呢?凶手凶殘至極,就連孕婦都能下手殺害,偷一只繡花鞋又有何難?況且麗妃妹妹,你可曾注意到佟昭儀的雙腳上,是有穿繡鞋的,並沒有丟。」
麗妃不屑地哼了一聲道︰「惠妃姐姐,既然人都能下手殺,多準備一雙鞋又有何難?」
「哦?照妹妹的說法,凶手在殺害張采女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會被張采女抓住鞋子,所以殺人的時候,還帶著另外一雙鞋?」
素日里,惠妃溫和懦弱,從來不與麗妃爭辯,但如今,她為了袒護進寶,也敢于與麗妃針鋒相對。
可是身為進寶的夫君,祁煜卻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進寶只抬頭看著他,目光甚為期盼,就算不幫她,只開口說一句也好。也不至于讓她有種被拋棄的感覺。
等了半天,都不見祁煜又任何要開口的跡象,她失望地垂下頭
耳邊傳來麗妃譏諷的聲音︰「惠妃姐姐,就算您磨破嘴皮子也沒用,佟昭儀都不在辯解了,不是默認了罪行又是什麼?」
進寶心中淒楚的不是滋味,聲音卻平淡如水︰「麗妃娘娘硬要指責我,我也無話可說,只求皇上和太後明鑒,臣妾並沒有殺害張采女。」說罷,她俯首,額頭踫觸著光潔冰涼的地面。
太後深深吸了一口氣,剛要開口,只見祁煜微微抬了抬手,道︰「你且抬頭,既然你說沒有,那麼昨夜可有什麼人能證明你並沒有去中慶宮,而一直留在佛堂里。」
進寶心中一暖,他終于開口了。
心念一動,差點將她被打暈的事情說了出去,但喉頭一梗,祁煜這樣說,應該還是相信她,想要維護她的。若不相信大可在她一露面的時候,就會把她打入天牢,慢慢審問。
但她並不能說,一旦她說出去,打草驚蛇,再要救其人就會難上加難了。
轉瞬間,腦中已經轉過無數念頭,但她還是決定緘口不語︰「臣妾並沒有遇到任何人,也不知道有誰看到臣妾在佛堂。」
抬頭間,看到人群中,樂奴想要沖出來,幸虧鳥兒機敏,拉住她並沒有讓她沖出來作證。
進寶知道她一心要幫她,可是她一旦出來作證,只怕也會讓人說她是為了維護主子,恐怕到頭來只會有害無益。
祁煜又道︰「你一夜都在佛堂,難道沒遇到太妃?」
進寶想了一想,道︰「沒有。那是天色已晚,估計太妃已經回去休息了。」
進寶知道祁煜這麼說,無非是讓她利用太妃為她作證,但她不願。她也知道自己心中的想法非常任性,也極其危險,她想知道在這種所有證據都對她不利的情況下,祁煜還會不會義無反顧地選擇相信她?
她不是古代的女子,古代女子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從一而終的觀念,她也絲毫不在乎,而祁煜的身份地位已經注定了他這輩子都不能只愛她一人,但只要他肯相信她,願意相信她,那麼就算讓她留在這充滿詭詐與陰謀的hou宮中,終生與這些妃嬪周旋,她也甘願。
因為他是她想愛並且深愛的男人。
先皇再世時,不論嘴上如何說愛皇甫太妃,可惜他始終都不相信她。在進寶的眼中,這不是真正的愛情。
而什麼才是真正的愛情,進寶也說不出,
但至少愛一個人,就要毫無條件地相信她。
她知道不該去試探祁煜,但她就是無論如何都想知道,祁煜對她的愛有多深。
祁煜默然片刻,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朕只好先將你幽禁再做打算。」
一陣眩暈,身子輕輕一晃,幸而及時伸手撐住地面,才不至于太過難看。
手上的羊脂白玉鐲,從手腕上滑下,「叮」地一聲踫擊地面,發出一聲脆響,裂成兩半。
使勁地咬住唇,拼命地抑制住喉間將要溢出的哭聲,一絲血腥流入口中,進寶深吸一口氣道︰「臣妾現在雖然無法證明自身的清白,卻有辦法令死人復活。只要張采女重新活過來,皇上太後一問她便知,究竟是誰殺害了她。」
話音剛落,殿內便響起一陣譏諷的冷笑。
麗妃像是听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般,蘭花指掩在嘴前,笑得腰身微微向後仰︰「讓死人復活?本宮沒有听錯吧,這種連三歲小孩子都不相信的事情,虧你說的出口,也不怕閃了舌頭。」
惠妃徐徐道︰「麗妃,太後和皇上均在此,注意你的言辭,別罔顧了後妃的身份和體面。」
麗妃眼角斜斜一飛,眸光帶冷,皇太後和皇上在座,她也不敢太過張狂,露出她滿腔的不滿,只不屑地瞥了一眼。
太後一直默不作聲,這時她開口道,聲音徐緩︰「讓死人復活?哀家也不相信,就算你能讓采女復活又能怎樣?我那可憐的孫兒,這才幾個月啊,尚未出世便……」說著,太後悲戚地用帕子擦拭眼角。
進寶低頭看著地面,光滑如一面烏鏡,幾乎可以照見她蒼白的面孔︰「只要太後肯讓臣妾復活張采女,臣妾也又辦法令其月復中的胎兒也一並復活。」
殿中唏噓聲一片,眾人的目光霎時落在進寶的身上,或是驚訝,或是猜疑,或是恐懼。
就連祁煜也想她投來了詫異的目光,他微微地朝進寶搖了搖頭。
但進寶不但沒有因此改變主意,口氣反而堅定如鐵地道︰「只要太後和皇上給臣妾三天時間,三天後,臣妾一定會讓張采女死而復生,並且說出害她的凶手。」
麗妃幸災樂禍地道︰「如果三天後,張采女不能復活呢?」
進寶不卑不亢地道︰「三天後,如果臣妾不能找出殺害張采女的凶手,臣妾將以死謝罪。」
祁煜道︰「在朕的面前,不可如此戲言。」
進寶已經打定了主意,不論祁煜怎樣說,她都鐵了心的義無反顧︰「臣妾願立下軍令狀,但臣妾還有一事懇求皇上,如果臣妾能抓到殺害張采女的凶手,還請皇上放了中慶宮中一干無辜的人。」
祁煜與太後兩人面面相覷。祁煜神色憂慮︰「佟昭儀,你……你又何必如此呢?死人復活的事情,怎麼可能會發生呢?」
進寶心中冷笑,死人不會復活?那麼她又是怎麼來到這個一千年前的,在二十二世紀,她已經是一具冰冷的死尸了。
他不相信她,如果依照他的方法,將她幽禁慢慢查,只怕到時候她早已遭人毒手,就算到時候他將那人就地正法,也再也救不了她了。
不是不體諒他的良苦用心,只是事到如今,他仍不相信她,讓她心寒。
事到如今,她再也不會放走那個人了,她要讓那人在眾人面前無以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