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是鄧尚道,另一位則是劉宥源。
進寶看了一眼鄧尚道的手,十指俱全,看來他並沒有听從她的話。他以為張采女死了,就不會有人再查她假懷孕的事情。心中不由地嘆了口氣。
祁煜掃了一眼幾名太醫,問道︰「你們幾個都給張采女把過脈,是嗎?」。
太醫皆點頭。
「她是喜脈嗎?」。
太醫猶豫的相互看著,一時不敢回答。
劉宥源率先跪下答道︰「微臣日前為張采女診脈,采女脈象奇怪,微臣學藝不精,無法診斷。」
幾位太醫一听劉宥源的話,竟爭先恐後地說道︰「微臣也不才,並沒確診。脈案上也是如實記錄。」
唯獨鄧尚道仍堅持地道︰「張采女是喜脈。」
六個人,分成兩隊,各執一詞。
太後看著他們,疑惑地道︰「到底是有沒有懷孕啊?」
進寶含笑道︰「臣妾已經施法讓張采女活了過來,不如打開殿門,讓太醫重新診脈,不就一清二楚了嗎?」。
話音一落,院中忽地刮起一陣旋風,冷風打著轉兒地從庭院經過,聲音仿佛是陰間的悲鳴。與此同時,中慶宮的殿門忽然晃動,嚇的門口的侍衛連連後退,門「砰砰」地動著,像是里面有人正不停地搖晃著大門,想要出來似的。
又是一陣妃嬪的尖叫聲。
「啊……不要讓她出來。」
「人都已經活了,遲早是要出來的,總不能要鎖一輩子嗎?」。說著,進寶轉身就要從侍衛手中取過殿門大鎖的鑰匙。
只听太後揚聲叫道︰「慢著。」接著,她又向眾人看去,所有人的臉上都再次露出驚懼的神色,沒有人願意見道復活後的張采女,包括祁煜在內。
鬼神之說,雖然他們口中說是怪力亂神,但終究還是相信的。
進寶又道︰「人都已經活了,還是讓太醫們看看吧,畢竟所有人都想知道她到底有沒有懷孕。」
太後道︰「起初哀家就不太同意,但又不能讓張采女就這樣被害,不替她伸冤,既然現在害她的人,已經死了,不如就讓她回去吧。」
進寶听著想笑,但又不能笑。
太後這話,分明是說讓張采女再死一次。
但進寶仍明知故問地道︰「太後,您的意思是……」
太後看著她,半晌無奈地點了點頭。
進寶一拍殿門,道一聲︰「回去吧。」
「撲通」一聲,像是重物倒下的悶聲。
在場的人無不拍著胸口,暗暗松了一口氣。
進寶看到那鄧尚道偷偷地擦了擦頭上的冷汗。他就是篤定了就算張采女重新活過來,太後和皇上也不會讓她在人前出現。
真是糊涂至極。
進寶在心中暗自嘆了口氣,又道︰「太醫是沒辦法給死人診脈,可是臣妾有辦法,總不能這樣稀里糊涂的不清不楚吧。」
祁煜驚愕,笑著看了看太後,指著進寶道︰「你到底還有多少本事?」
進寶故作神秘的不答,而是朝他調皮地眨了眨眼楮。
太後則捂著頭,頭疼地擺擺手︰「夠了,哀家不想知道了。」
「不。母後。」祁煜走到太後身邊道︰「佟昭儀說的對,不管有沒有懷孕,朕身為一國之君,也不能這樣稀里糊涂地不清不楚。若傳揚出去,朕在之民面前不就成了個糊涂皇帝嗎?」。
太後一听,覺得皇上的話有道理,于是她問進寶︰「你有什麼辦法,先說來听听,別再向這次一樣,令人……措手不及。」太後本來想說心驚膽戰,但她猶豫了一下,換了個措手不及。
進寶輕聲答道︰「剖月復。」
太後瞪大雙眼驚呼︰「皇上,您、您听到她說什麼了嗎?剖、剖月復……簡直……簡直就是不可理喻,哀家絕不允許。張采女雖然已經死了,但畢竟還是皇上的妃嬪,豈能被人剖尸,受此奇恥大辱?這要是被傳揚出去,皇家的顏面何在?」
皇上垂眸微微沉吟,負著手踱了兩步,猛地抬頭看向進寶,他的目光猶疑。他又再度地不相信她了。
彼得曾在雞鳴之前,曾經三次不認主。
而祁煜在天亮之前,已經是第二次不相信進寶了。
這時劉宥源開口道︰「太後容稟,皇家的顏面固然重要,但是比起皇帝在萬民心中的印象,下官以為,皇上的聖譽更為重要。微臣願冒著天下之大不違,為張采女剖月復。」
太後一拍轎輦,怒氣沖沖地道︰「好大的膽子,讓你診個喜脈,你都無法確診,這個時候你反而長本事了,若張采女確實懷孕,皇室的顏面丟了,皇上的聲譽也損失了,哀家問你,你又有幾個腦袋擔著?」
「可不是嗎。」麗妃等了一個晚上,終于等到有她開口的機會,她走到太後身前,伸手在太後胸口輕輕地捋著,幫太後順氣︰「而且,佟昭儀早已在皇上面前立下軍令狀。說要還給太後一個孫子,如今卻又說張采女壓根沒懷孕。本宮愚鈍,分不清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是依照佟昭儀立下的軍令狀,接下來佟昭儀應該怎麼辦呢?」麗妃拉長音調的說話,實在令人討厭。「是不是應該以死謝罪呢?」
不過麗妃的一番話反而提醒了太後,太後一聲令下,命人去取軍令狀,交給徐安念。
徐安打開軍令狀,就著燈籠中的燭火,看了數行,臉色一變,又扭頭瞅了瞅太後。
「怎麼了?」太後問道。
徐安支支吾吾地不敢回答,太後一把搶過軍令狀,看了片刻,「啪」地一下,重新甩在徐安的胸口。
徐安著雙手捧著,遞給祁煜。
祁煜只看了一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轉頭去看進寶,只見她的眼里閃過一絲狡黠的笑。
原來軍令狀上只寫了抓住謀害張采女的凶手,其余只字未提。
因為當時進寶說讓死人復活,在場的人都好奇著死人復活的事情,根本沒有在意進寶到底是怎麼寫的,就這樣被進寶鑽了個空子。
太後胸口起伏,杏目圓睜,手握成拳重重地擂著坐下的軟墊。
麗妃從內監的手里仔細地看完軍令狀,氣的差點沒將銀牙咬碎。
進寶已經依照軍令狀上面的約定,抓住了殺害張采女的凶手,這個軍令狀也已經功成身退了。
眾人皆齊齊地看向祁煜,等著他開口。
祁煜則凝視著進寶,目光深邃,仿佛要把她一眼看透似的。
進寶微微垂眸,眼楮瞅著腳前的一處地方,並不與他對視。
天邊已經露出了魚肚白,中慶宮院落中的枯枝在冷風中微微顫抖,四周都籠罩在神秘的薄明中。
祁煜思索了大約半盞茶的功夫,嘆了口氣,揚手道︰「剖吧。」
「皇上……」太後驚愕地道。
祁煜望向太後道︰「朕只是想知道張采女到底有沒有欺君。」
劉宥源有了祁煜的支持,心里便有了膽,他請其余四名太醫陪他一同進去,做個見證就好,與進寶擦身而過的時候,他那蒼老渾濁的眼里,忽然閃出一絲微笑。
過了一個多時辰,劉宥源才和四名太醫從中慶宮里疲累地走了出來。
五位太醫一起搖頭,劉宥源道︰「啟稟皇上、太後,臣等並未發現張采女的月復中有胞衣。」
祁煜一听,冷哼一聲,看向鄧尚道。
此刻他已全身癱軟,雙眼呆滯,猶如靈魂出竅一般。
祁煜臉色鐵青,厲聲地道︰「你現在還有什麼好說的?」
鄧尚道俯身上前,幾乎趴在地上,結結巴巴地說︰「下官知罪,下官學藝不精,誤診懷孕,臣、臣願意只斷一指,以後、以後再不行醫……」鄧尚道左手掰著右手的指頭,從拇指挪到小手指,又從小手指挪回拇指,事到如今,他還思量著要斷哪根手指
「不必了。」祁煜道︰「朕不管是你誤診,還是你與她共謀,朕都絕對不會輕饒。」
鄧尚道哭著喊著道︰「皇上饒命啊,真的是張采女逼臣這樣做的,臣……」
祁煜目光帶冷︰「她逼你的?如果在剛剛其他太醫都說自己學藝不精的時候,你也這樣說,朕或許還會放過你,但你口口聲聲地說她是喜脈。一切都是你自作孽。」
「皇上饒命啊,微臣知錯了……」
「來人啊,抄沒鄧尚道的家產,鄧氏滿門抄斬。」
鄧尚道被人強行拉下去的時候還在不停地喊著「皇上饒命。」
祁煜又道︰「傳朕旨意,采女張氏在被貶期間不思悔改,假裝懷孕,欺君罔上,張氏一門斬首示眾,沒收全部財產。」
進寶聞言,她雖然擔心張父會攜怨報復,但這樣處罰也有些太過重了。
「皇上……」進寶出聲叫住皇上,猶豫了一下,道︰「皇上,既然張氏已經死了,不如輕饒張氏一門,發送塞外從軍好了。」
祁煜意味深長地看了進寶一眼道︰「你心腸好,處處為他人著想,可惜人家未必會感激。斬草除根,朕也是為了你好。」
一語畢,張氏的事情也算了結了。祁煜陪同太後會寢宮休息。
六宮眾人也各自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