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進寶在心底冷笑,她以為他會說——白虎。
「那白虎的事情,朕很抱歉,是朕搞錯了,不該捕風捉影,甚至听信樂奴的一面之言。」
他從來都沒有相信過她,哪怕只有一刻,她早已見怪不怪了。
她的臉上依舊掛著笑,只是……
白虎兩個字,從祁煜嘴里說出來,就像一把利刃一般,再度插入白虎留給她的傷口中,她以為她已經麻木了,可是卻成為她心底最不可踫觸的傷。
「那天的情形,朕看出來樂奴是喜歡白虎的,一切都是因為她喜歡白虎才會搞出這麼多事的……」
進寶听著,沒有接話。
祁煜每一次提到白虎的名字,她便想起白虎害死碧蓮,欺騙她的事情,心里的疼痛令她煩躁。
「朕錯怪了你,所以朕立刻寫信讓母後放了你的一家。」
「放?皇上說放?現在這樣是放嗎?」。
祁煜深吸口氣道︰「朕也知道,就當朕請他們來宮里玩幾日,朕一定會勸說母後,放了你的家人。」
听祁煜的話,抓她家人的主意是太後出的,不過誰都好,他們母子兩個本來就是一丘之貉,祁煜為了重新贏回她的心,近來為她做的事情,她不是沒有看到,只是她已經遍體鱗傷的再也承受不了更多的傷害了。
「皇上……」進寶開口叫了聲︰「做個交易吧。」
祁煜皺著眉頭凝視著她,仿佛听不懂她話的意思。半晌,他沉聲地道︰「朕說過的話,絕對不會更改,朕不會和你做任何交易。」
他回答的如此堅決,絲毫沒有商量的余地,進寶只要道︰「那好吧」說著,她拔下頭上拔下發簪,用簪尖抵著自己的脖子。
祁煜騰地一下從龍椅上站了起來︰「你要做什麼?快放下,別做傻事」
進寶沒有放下,而是稍稍用力,眼見金色的簪尖壓著白淨的皮肉,就要刺破進去,她輕聲地道︰「既然皇上不答應,那就讓我永遠陪著皇上吧。」
話音未落,進寶用力地刺了進去。
祁煜伸手去奪她的發簪。幸好她的是發簪,而不是刀,如果是刀,再快的速度也來不及了。
但她的脖子上還是被扎破了,有血流了出來,順著白皙的脖子留了下來,一條血線蜿蜒如赤紅的蛇,雪白與鮮紅的對比,竟是那樣的刺目驚心。
祁煜的心一抖,抓著她的手,用力地掰開她的手指,將發簪奪了下來。但進寶去搶,搶不過,索性抓著他的手繼續刺下去。
祁煜急了,一把將發簪丟出老遠,生怕她又繼續從頭上拔下發簪,粗魯地把她頭上的發簪全部拔下來,丟了出去,並且忙用帕子按住她的傷口,高聲地向外喊叫,緊張的聲音都變了調︰「來人啊,快、傳御醫。」
外面的內監听到聲響,急忙跑了進來,看到進寶頭發凌亂在祁煜懷里掙扎,而祁煜則一手按住她的脖子,一手試圖將她的手臂全部抓在身後。看上去,像是祁煜生氣要扭斷她的脖子。
內監愣愣地沒有動。
祁煜怒氣沖沖地大吼︰「耳朵聾了,去傳御醫。」
內監嚇了一個激靈,忙跑了出去傳御醫。
祁煜捂著她的脖子,幫她止血,被她的舉動嚇的慌亂︰「你瘋了嗎?竟然用死來威脅朕?」
進寶神情漠然地看著他,不答話。
「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知道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你死,所以你逼朕答應你的交易,然後放了你?」
進寶勾了勾嘴角,對他笑了笑。「不單單是放了我,還有我的家人。並且永不追究。」
「放了你的家人,朕一定會辦的,但是你……朕不讓你走,更不會讓你死。」
「難道皇上會防著我自殺,而天天跟著我?就算把我的手腳都綁起來,我還可以要舌自盡。」說著,進寶故意張開牙齒,然後咬了下去。
祁煜的雙手都在忙活著她,只好用嘴,只見他的眉頭一皺,他吃痛地向後躲開,他的嘴唇上有血滲了出來,舌頭上火辣辣地疼。
看著他疼得抽氣,她抿著嘴微笑,緊接著迎上祁煜惡狠狠地一瞪,但她不在乎,她早已霍出去了。
「朕絕對不會讓你幫忙除掉姚氏一門的,你死了這條心吧」祁煜口氣決絕地說,一說話,舌頭和嘴就疼,他皺著眉,沒有一個人敢對他這樣,他對她真是又愛又恨。
不過他心里清楚,她要離開,不惜任何代價,她都要離開。而她說的也沒錯,他不能天天看著她,就算派大量的宮人,也未必能盯牢她,隨時隨地,只要有一剎那的疏忽,他就會永久地失去她。
他不甘心,也更加後悔,後悔不已,為什麼當初要那樣對她……
「有我幫你,會快一點。」
良久,他輕輕將她拉入懷抱,緊緊地擁著,似乎要將她就此擠進的自己的身體里,從此不在分離。
然而她的身體冷冷的,仿佛心已經死了一般,他重重地嘆了口氣,道︰「讓朕想想。」
方法,在進寶心里,不論是明的還是暗的,簡單也好,復雜也好,只要有效,都是好的。
祁煜不再一口回絕,答應想想,這就是個好的開始。
晚膳的時候,原本她約了她爹娘一家,但看了看脖子上的傷,怕他們擔心,便找了個個借口沒有讓他們過來,不過吩咐的宮人,準備些好酒好菜送去給他們享用。
也不知道是那個魯莽的奴才說漏了嘴,竟然讓他們得知她受了傷,他爹娘帶著招財急忙地跑了過來。一看到她脖子上的傷口,她娘再度將招財緊緊地摟在懷里,臉色蒼白的直冒冷汗,甄二牛則嘆了口氣,沒精打采地垂下了頭。
既然他們已經知道了,進寶索性派人叫了她哥哥嫂嫂一並過來用膳。
一家人本應其樂融融地吃飯,可是這頓飯,大家都各懷心事,吃的並不盡興,期間祁煜派人賜了幾道進寶愛吃的菜過來,其中就有那道長相廝守。
但進寶看都沒看,直接讓人倒掉,她不怎的,一想到豬爪,就會立刻憶起白虎。雖然在認識白虎以前,她就喜歡吃豬爪,可是她吃的最好吃的,都是白虎送來的。
吃飯的時候,進寶發覺她嫂嫂的眼楮始終盯著她手腕上那一串金鐲子,臨行的時候,她擼了下來,親自遞給她,又讓人拿了很多金銀珠寶給她爹娘,給招財的則是正月十五的時候,祁煜送她的一對走馬燈。
看著招財興奮地拿給娘看,她看到她娘的眼楮里,閃過一絲淚光,很快她便轉過頭,害怕地不看進寶。
甄二牛注意到她媳婦閃躲女兒的目光,在進寶耳旁輕輕地說︰「別怪她,她不是不喜歡你,只是……有些怕。」
進寶終于明白了,以前她在佟家,每次回家,她娘對她的態度都不似尋常母女一般熱絡地拉著手說體己話,反而非常冷淡的仿佛她沒有生這個女兒,她一直不明白,甄二牛一說,她忽然明白了,她以為世間所有的母親都是一個模式地疼愛自己的孩子,但她卻忘了,她娘不過是個普通的鄉下農婦,看到任何一個與自己不同的人,都會害怕。這是自然的反應,而她爹也怕,只不過不能因此把親生女兒丟掉。
宮里的人不怕,是因為之前有個藍眼楮的齊婕妤。
否則,不等她入宮,就差不多被亂棍打死了。
她目送他們出門,招財提著一對走馬燈興高采烈地走在最前面,不時地回頭望著進寶,咧著嘴朝她喊道︰「姐姐再見。」
卻沒有想到,這一聲再見,竟成了永別。
翌日,她從大安宮請安回來,便有宮人匆匆忙忙地前來稟報。她听了臉色煞白地跌坐在椅子上。
少頃,她回過神來,發了瘋似的跑出望雲殿,朝她爹娘居住的殿閣跑去,剛一踏進殿門,她看到廳堂間,整整齊齊地放著四副擔架,擔架上從頭到腳都用白布罩著。與此同時,一名太醫和幾名宮人正抬著一具尸體,從內堂走了出來。
進寶踉踉蹌蹌地撲上前去,一掀蓋在上面的白布,她撲通一聲癱坐在地上。
那副擔架上,躺著的正是她年幼的弟弟,招財。
他的臉上還掛著笑,臉頰上還沾著飯粒。卻是七巧流血,全身青紫。
進寶怔怔地望著,眼淚順著臉頰留了下來,她匍匐著爬到其他擔架的身旁,均掀開蓋頭的白布,除了她爹,其他三人的面孔因為極度的痛苦而扭曲,想必死前一定受到巨大的痛楚,以至于死的時候,面部表情仍靜止在那一刻。
甄二牛的眉頭皺著,嘴巴緊緊地閉著,像是睡著了,做了什麼噩夢一般,唯有耳朵里滲出血來,證明他已經死了。
進寶狠狠地咬著自己的手背,她不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但是手上的疼痛清楚地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真的,她爹娘哥哥嫂嫂弟弟還有一個尚未出生的佷兒,都死了。
在她的心底,她的家人就像一座城牆,一個挨著一個,緊緊地將她這座孤獨的城團團地圍繞,他們的存在。令從小就是孤兒的她感到安全。
就在一瞬間,所有的城牆全部塌了,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