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著她的這番話,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她恨他,他知道;可是他不知道,她對他的恨已經到達了用一生的幸福來報復的地步。
他一句話都沒有說,默默地離開了。
晚膳的時候,進寶什麼東西都沒吃,一連幾天,她都把自己關在寢宮內,不吃也不喝,祁煜吩咐太醫來看她,她連太醫都不見。
她在自責,她始終無法原諒自己,因為她爹這樣做都是為了她。
傍晚的時候又有一名太醫院的太醫前來診脈。進寶照例讓人打發了他。但他堅持給昭儀請了安就立刻回去,一刻都不留。
菀桃讓他站在外間,不敢太靠近,以免影響進寶的心情。
當他開口請安的時候,進寶以為自己的耳朵听錯了,她不敢相信听到的這個聲音。
「下官林如景拜見佟婕妤。」
林如景請過安,菀桃引領他要出去,進寶出聲叫住了他。
「林太醫留步。」
菀桃吃了一驚,多日以來,這是進寶第一次開口。但林如景的臉上卻沒有露出分毫的詫異。
「林太醫是何時進入的太醫屬?」進寶坐在內堂隔著屏風遠遠地問著。
「下官不才,到太醫屬上任不過三天。」
進寶頓了一頓,道︰「請進來。」接著,她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屏退了所有人,並且沒有她吩咐不得打擾。
菀桃答應了下去,隨手將殿門關上。
進寶一見他,果然是認識,他就是皇甫曜身邊的林先生。
林如景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
進寶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讓他坐下來。
他輕輕抬眸地打量著她,她的氣色並不是很好,面容憔悴蒼白,比她進宮之前瘦了不少,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令他看上去都覺得心痛。
她看著林如景,有種莫名的親切,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在街上為她爹診病的情形,勉強地擠出一絲微笑,問道︰「林先生怎麼會冒險進宮呢?是為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林如景淡淡一笑,他和她進宮之前的模樣,幾乎沒什麼變化。
「需要我幫忙嗎?」。進寶又問道。
林如景猶豫了一下,道︰「下官這次進宮並沒有冒什麼風險,是太醫屬缺少太醫,下官看到皇榜,參加考試進來的。」
進寶微微頜首。
「而下官這次進宮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治療昭儀的病。」
進寶沉默片刻,緩緩地道︰「我沒有病。」
「可是您在自責。」
進寶面帶愧色地低下頭。
「您家人這樣做,並不是想看到您今日這樣自我折磨的樣子,他們希望你過的更好。」
進寶想起絕筆信上的話,‘沒有我們,你會過的更好……’,心中又是一陣絞痛,令她不由自主地攥緊身下的褥子。
「反而你現在這樣不吃不喝地折磨自己,他們看到的話,一定會傷心欲絕。」林如景見她的表情有些僵硬,立刻轉變話題道︰「也許您應該見見朋友。」
「我沒有朋友。」進寶果斷地道,口氣中仍帶著一絲怨恨,她依舊為白虎的事情耿耿于懷。
林如景看著她,張著的嘴又再度閉上,停頓片刻,他道︰「也許你會願意見見我的新藥童。」
進寶覺得他的話蹊蹺,隔著屏風她向外間望去,隱約地看到外間有個模糊的人影,她微微有些驚訝,那人從一開始就站在那里,卻能安靜地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那人听到進寶和林如景的對話,輕聲地道︰「給昭儀請安。」
進寶的眼楮霎時張大,她從床上一躍而起,甚至連鞋子都沒穿,急急忙忙地跑到了外間。
看到外間站著的藥童,她霎時愣在。
是她的錯覺嗎?為何她听到的是皇甫曜的聲音?可是為什麼站在眼前的人,卻有著一張站在人堆里便找不到的普通平凡的臉?
他有些難為情地輕聲道︰「為了掩人耳目,那張臉有些張揚,所以……」
她知道,在未來,任何一個化妝師都能隨心所欲地改變一個人的容貌和年齡,而就連武俠小說中也有易容術,但她看到皇甫曜現在這個樣子,還是不免吃了一驚,。也許是她的腦中,從沒想過他會打扮成另外一個人的模樣。
這時,林如景識相地走了出去,門外傳來他和菀桃的對話︰「昭儀並沒有什麼特別嚴重的大病,不過卻需要安靜的調養和一些熱乎乎的燕窩粥。」
「熱乎乎的燕窩粥?林太醫,這就是您的藥方?您知道昭儀任何食物都不肯吃嗎?」。
「是,我知道,不過她這次一定會吃的,你快去做,對了燕窩粥煮的時間長一點,爛一點,你知道昭儀幾天沒吃過東西了。」
菀桃雖然懷疑,但這個太醫只說一句話,便令進寶改變主意,讓他為她診病,說不定真的有些本事,她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忙下去吩咐。
林如景支開了菀桃,只為了房間里的兩人,能放心地說會兒話。
進寶張著嘴,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兒。她看著眼前這人,她從沒有想過他穿藥童的衣服,會是怎樣一副模樣,但現在看來,他從一個超然月兌塵的天仙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凡人。
他的出現,令她又驚又喜。但很快她便想到,他不該出現在這里,這里對他來說,實在太危險了,但她的話還沒說出口,只見他一臉痛心地猛地抱起她,向床榻大步地走去,將她輕輕地放在床上,然後蓋上被子,心疼地看著她,將她瘦的有些硌手的手放在掌心中,小心翼翼地握著,雙眼中隱約有淚光盈動。
她知道此刻不該讓他留下來,萬一祁煜臨時跑來看她,就糟糕了,但讓他離開的話,梗在喉嚨里,始終無法說出口。
半晌,他聲音濕潤的讓人的鼻子又一陣發酸︰「我知道怎麼勸你和我離開,你都不會離開的,但至少讓我留下來安慰你。」
听著他的這番話,她什麼都沒說,反手抓住他的手,緩緩地拉過,將他的手背貼著她的臉頰輕輕地摩挲,晶瑩的淚珠啪地一下滴在他的手背上。
在他的心中,猶如又一片奔騰的汪洋,令他不顧一切地一把將她拉過,緊緊地擁在懷里。在他來之前,不知道有多少話想對她說,可是當他看到她時,再多的安慰都無法撫平她所受的傷害。
他不止一次地後悔,為何當初沒有果斷地將她賣下?為何要讓她去到佟家?當年,他正疲于保住自己的命不被太後派來的人暗殺,不忍連累一個比他還要可憐的人,他覺得她應該得到一個快樂無憂的童年。所以他才將她讓了出去。
但如果當年能預料到如今的情形,就算死,他也要死死地拉住她的手,至少她不會向現在這樣受盡折磨。
一切都因為他的猶豫不決,如今是他果斷地下定決心的時候了。
進寶輕輕地退開他,揚起臉,她的淚已經止住了,她盯著他的眼楮,似乎看到一絲異樣。
她輕聲地問道︰「打定主意了?」
他苦澀的一笑︰「早該打定主意了。」
她微微一笑,靠在他的肩膀上︰「我願意幫你。」
他擁著她的手臂,忽然變得僵硬,但不過是一瞬間,他將她擁的更緊一些,柔聲道︰「我知道,你上次選擇留下來,就是為了幫我,可是我不想。」
「為什麼?」進寶不明白,為什麼連他也不肯讓她幫?
他凝神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微藍的星芒。他的手用力地攥緊她的手,那麼用力,疼的她暗自咬緊牙關,聲音低沉,帶著些許命令的意味︰「沒有為什麼,我不許你做,我還要你答應我,從今以後都不會再做傷害自己的事情。」
進寶蹙眉表示她不是很明白。
「不許不吃不喝,不許徹夜不睡,更不許參與hou宮妃嬪爭寵中。」
進寶望著他,忽然發現他霸道起來的樣子,十分怪異,尤其這張陌生的面孔。她腦中極力想象他那張清俊的臉,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他見她走神,壓根沒有在听他講話,再度狠狠地捏了捏她的手。
她抗議地揚起臉,卻迎上他溫軟的唇。
只是一瞬間的掙扎,她稍稍向後躲開,卻被他察覺到了,他受傷的松開手,訕訕地外看了一眼,仿佛他褻瀆了她,愧疚的不敢與她的目光正視。猶豫著是不是該起身離開。
就在這時,進寶猛地摟過他的臉,吻了過來,這令他又驚又喜,甚至驚惶的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吻很深,幾乎令他窒息,也很熾熱,令他身體中那股強行壓抑住的火,再度燃燒了起來,越燒越旺,越來越難以克制。
但理智告訴他,如果再繼續下去,一旦被人看到,他們一定會被祁煜大卸八塊的。
可是進寶的雙手,已經在解他的腰帶了,她抬頭望他。
她的目光出神又入神,迷離誘惑,直叫人毫無招架之力,不知道這樣對視了多久,他的雙手不自覺地拔下她的發簪,將她推倒在床上,輕紗薄帳,被輕輕地放了下來……